正文  贰.上江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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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上江虹]>>
    此地名曰琴川,便是那古来众所周知的弦歌礼乐之乡。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七条宽窄恰好的河道穿城而过,好似七根丝贤。
    弦歌悠悠,纵本是路过之人,也无不往之。
    方兰生生在琴川,长在琴川,可这一人间乐土早已令他感到烦闷,虽是过着常人渴求的殷实日子,而方兰生心底实诚不大喜欢。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
    一想到此,方兰生适才丢掉的包袱又缠上他来。少恭真是偏心,不但不准许他跟随寻找玉衡,连好不容易又见了面,他却要匆匆离开琴川……
    还是娘那句话说得对,人不如新,衣不如旧……
    方兰生愤愤想着,适逢灯会,在擦肩摩踵的小巷接连撞到好些人。
    “哎哟!”方兰生一时愤然,又无意撞到了街旁的一个小姑娘。
    “小妹妹啊……哥哥这儿给你赔个不是,我实属无意,你就原……”
    “你赔……你赔我的小马……!”小姑娘似乎丢了什么宝贝,嘤嘤哭了出来。
    见这小姑娘哭得甚是委屈,方兰生又是自责又是后悔。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方兰生最招架不来别人哭,尤其是古往今来甚是麻烦的女孩子。瞧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方兰生便觉孔夫言之凿凿。是谓,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当真如此!
    无可奈何,他打算将功补过。
    唯有如此可解其境,要是溜之大吉,也太对不起自己一颗坦荡荡的君子之心了。
    方才她说……小马?
    “小妹妹先别哭,你可是再找你的小马?哥哥这就帮你找回来!”
    “唔……好……真的吗?”小姑娘抬头,是真单纯,破涕为笑。
    “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告诉哥哥,小马在哪儿?”方兰生挠一挠头。
    小姑娘擦了擦脸,手指向前方桥墩处的包子铺。
    方兰生随她看去,小马……小马……小马?!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方兰生甚是无言,确定了那金黄色的小狐便是所寻“小马”后,蹑手蹑脚上前捉“马”。
    他躲在了包子铺的侧面,屏住呼吸,待时机到来,便一鼓作气,勇猛捉“马”!
    方兰生定定地看着这小狐狸,通体金灿灿的,两眼睁得圆圆,是在盯着……蒸笼里的大肉包子……两只小爪子时不时离地一扑,圆圆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方兰生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小狐,索性小狐狸亦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那大肉包子。
    一人一狐各自沉醉。
    过了一会儿,方兰生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终于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师傅,要两个刚出笼的肉包。”方兰生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几个子儿。
    蒸笼盖一开一合,方兰生手中已捧有两只大大的肉包子。
    方兰生此时心中,认定的正事便是如此。
    什么捉小马,什么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早已被方兰生忘到翻云寨去了。
    方兰生低眸看向那小家伙,又是一愣,刚忙于买包子呢,他哪知道这小狐双眼所盯之物已变成了他……
    心有一惊,更有一喜。
    方兰生蹲下,把包子放在手心,伸到小狐跟前,咧了咧嘴。
    小狐见眼前这陌生的人突然蹲下,先前眼中的期待与喜悦又被怯意代替,颊上的两撇小须也颤了颤。
    大事不好!
    方兰生见状,心下甚是郁闷。
    这小狐好似怕了自己。
    有些心灰,但又立刻振作。
    方兰生笑得更深了,示意小狐不必害怕,肉包子在等着呢!
    琴川人来人往的街上,一人一狐就这么对视许久。
    一个嘴咧到了脖子根儿,一个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着。
    挪向那个笑得傻傻的呆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方兰生手酸之际,小狐挪至跟前。
    低下小脸,浅浅的咬了一口肉包子。
    黄澄澄的尾巴晃了晃,又咬了一小口。
    方兰生欣喜万分之余,所谓,得寸进尺,便是他想摸摸那小狐。
    君子行随心想,方兰生是不折不扣的君子。
    他伸了另一只手,轻轻地触到了它颊上白白的绒毛。
    或许是太轻,埋头在他手心的小狐并未躲开。
    方才指尖细软的触感令方兰生开心不已。
    也不知为何,他甚至想再买几个肉包子,几十个肉包子。
    似乎只要如此,小狐便会一直这么埋头在他的手心。
    真好。
    “小马!小马!!”
    不好,是方才那小姑娘!
    方兰生一急,顾不得多想,索性抱起那惊觉抬头的小狐起身就跑。
    肉包子掉落在地,上面一排浅浅牙印。
    此番落跑,于理,君出戏言,实非君子。于情,倒是理解万岁。
    方兰生就这么抱着小狐跑过一条跳桥,而小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在方兰生臂弯里一动不动,只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圆了。
    到了离长庚书院不远的一处偏台,方兰生停了下来,呆呆望着怀中小狐,小狐也是愣呼呼的,方才所吃包子的皮屑都粘了些许在鼻子上。
    也没多想,方兰生又鬼使神差地用手轻轻擦去小狐鼻上的皮屑。
    离得近了,方才又经一番跑路,方兰生热热的呼吸免不得喷在了小狐脸颊。
    讨厌……
    讨厌!
    同是不经多想,小狐便挣脱了方兰生的怀抱,蹦跳着去了。
    尾巴倒不摇摆。
    方兰生一愣,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傻傻笑了。
    不过……
    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
    那……有缘……有缘再见啊!
    方兰生挠挠头,离家已有数日,若是现在回去,定免不了一顿骂。不如先去学堂躲躲,若被问起,便说先生留以秉烛夜谈。嘿嘿……
    偏台离长庚书院十分近,方兰生才走近些便已听到院内的聒噪嚷嚷。
    待步入学堂,同窗周复便急急上前,一脸紧张。“啊,兰生你可来了!这几日都没见你,那山贼窝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我真担心你被他们抓了去!”
    周复关心切切令方兰生顿时心生喜悦,可他自觉不便将翻云寨之事道与同学听,先别说会闹得个个紧张兮兮,这事会沦为笑柄更是说不定。
    “那个、我——”方兰生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
    尴尬之际,一道吟吟哦哦的声音迎面袭来,如针毡般刺耳。“此言差矣。以方小公子的本事,怎会被那些毛贼擒住?”
    原是平日里最是牢骚的何白圭,身旁捎了个狼狈为奸的蔡之义。
    来得真是时候,怎个不差毫厘!
    “我还以为小公子是跃出红尘,皈依佛门,或是求仙访道去了呢!”
    “哈哈哈,白兄此言甚妙!方小公子行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参悟?”
    两人一唱一和,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双跳梁小丑!
    “你们!兰生哪里招惹你们了,每次都要挤兑他?!”周复不悦于那二人的荒谬之论,忍不住帮方兰生一把。
    方兰生倒是不愿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整日四书五经不离手,日出便集于学堂,日落却也还见身影,神与身从不踏离学堂半步。
    这书院倒像极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笼子。也是奇了,仅是泥灰垒成的隔墙,却也禁锢得如此之牢。
    人心之愿,能奈几何?
    “哼,求仙访道又有什么稀罕?这世上本就有神仙精怪。我这回出门,正是去帮一个修道的朋友!”
    “哈,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方小公子交游如此广阔,竟连修道之人也识得。”
    “小公子可不像我们,日日要发奋念书考取功名。”蔡之义顿了顿,“方老爷虽说出家做了和尚,赚的那些真金白银还不是往方家送?借着降妖除魔之名,又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小公子那就是靠着金山银山吃穿不愁,未来的仕途也是不愁!”
    言罢,两人竟然窃笑起来。
    方兰生急了,这不明摆着的诽谤!“胡说八道!方家如今吃穿度用都是姐姐、姐夫经商所得,我跟着爹只不过学学拳脚功夫,从来也没见过什么大官!”
    “便是这么说,琴川又有几人会信?可惜啊,我就没这么有本事的爹!”
    “蔡、之、义!你——”
    “兰兰兰、兰生,我好像、看见你二姐往这边走过来了!”周复适才不经意向院门一瞥,这一看便吓得魂儿颤。
    “杀杀杀、杀气腾腾!”
    先前的二位书生戏子一听方家二姐来了,便已抄书、研墨为由逃之夭夭。
    “周、周复,你看清楚了?真是二姐?我先不回头……我们……我们现在能往哪里逃?”
    “……我进屋,你撑住……”
    方兰生心下大呼倒霉,热热闹闹的书院是时门窗紧闭,屋外仅他一人孤军作战。
    不妙!
    “方、兰、生!”须臾,放假二姐便步至方兰生身后,一字一顿,直呼其名。
    其实是个美人,一袭黄衫,裙裾曳地,两绸白练环于肩侧,发上三钗并蒂,牢牢拖住镰月般的发髻。
    如此丽人,是时却一脸怒色,威严尽显。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方兰生张了张嘴,努力挤出个笑脸,转过身。
    好死不如赖活着!
    “二姐……什么风……那个……把你吹来了……?”方兰生指尖泛白。
    方家二姐眼见方兰生这般泼皮猴儿的模样,愈发来气,索性抬手揪住他的耳朵。
    “哇……!”
    方兰生欲哭无泪,二姐简直比山贼还要可怕上许多!
    “你这猴儿!这几天又去哪里胡闹了!说!”
    “痛!轻点、轻点!是先生、先生晚间将我们留下——”方兰生把方才打好的腹稿搬了出来,可这哪儿能糊弄得过方家二姐方如沁?
    “放屁!当老娘是三岁小孩呢!还不说实话!”
    “二、二姐饶命!!痛死了!我说、我说!”,方兰生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是、是去城外了——哎哟!”
    方如沁一听,怒火更盛,这猴儿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课跑去玩儿?倒是长胆了!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
    “不是、不是玩儿……二姐你先把我耳朵放开,要掉了,要掉了!”
    坦白从宽,方如沁也不再为难方兰生,松了手。“给我记牢了!下回再敢胡闹,就直接拧下来丢去喂狗!”
    “是是是、一定记住……”方兰生揉揉生疼的耳朵,连声答应。
    “整天不学好,像个猴儿上蹿下跳的!若不严加管教,再几年就变成你爹那样的烂人!花天酒地没个正经!临到老了居然出家做什么和尚,嫌娘替他伤心得还不够吗!”
    “……我爹还不就是你爹……”
    “嘀咕什么?!”
    “没、没有!”
    “《论语》抄四百遍,后天交予我。”
    “四百遍?!后天?!怎么可能抄得完!”方兰生几欲崩溃。
    “抄不完也得抄完!敢再偷偷溜掉,就等着嘴巴里塞满泥巴浸猪笼!”言罢,方如沁潇洒离去。
    方兰生一愕,可谓哑巴吃了黄连,心中有苦不能言啊!
    唉……男人就是难,男啊难啊,这念起来就注定一辈子难,不男就不难,是男就很难……
    方兰生晕乎乎地回了家,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脑子乱成了麻线。进屋,浑身乏力,索性地上一躺。
    在学堂要被同学奚落,回家还要被姐姐训斥……真想把念书什么的通通丢了,离开琴川,再也不回来,那该多好……
    方兰生虽未及弱冠,可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却不对未来抱何希望。难怪人家要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是女人都像姐姐们那样凶悍,那还不如一辈子别成亲了。
    他一直向往,有一个娇小可人、温婉贤淑的女子会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想归想,日子照样撵着车轮慢慢挪。
    经几番折磨,方兰生不胜疲力沉沉入眠。
    “啊——!你什么人?!为何会在我房中出现?!”适才醒来,方兰生便看到屋里多出了个身着大红羽鼈的妖娆女子。
    方兰生抱着头,连连后退,直至抵在床头的柱子上。他瞪着眼,一脸仓皇,“你、你……!女妖怪!你别过来!佛珠、佛珠!”方兰生急忙从袖中取出紫檀佛珠,欲念咒禁锢住那红衣女子。
    通灵佛珠此时却无甚光亮,一如平常。
    “这、这怎么可能?!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
    方兰生紧攥佛珠,趁那女子尚未接近,速速破门而出,仓皇逃落。
    房内,从始至终都倚墙而站,无一言语的红衣女子瞧着方兰生慌张的猢狲模样,掩面轻笑。
    方兰生终于逃出虎穴,他并未多想,只觉这女妖连佛珠都不可辨出,定是道行极高,再不逃命,恐怕沦为粉齑。
    “有妖怪——!有吸人精血的女妖怪啊!”方兰生上气不接下气,“快让开、快让开!我被妖怪追!”
    见眼前一方地儿甚是热闹,方兰生竭力跑向。殊不知,慌慌张张,颠来倒去,终被挤倒在地。
    “唔……摔得疼死了……”方兰生揉揉脑袋,撑起半个身子。
    “咚!”
    “……这是?”才摔在地,胸口就被一个莫名的东西砸到,运气真背,方兰生纳闷一瞧,绣球?!
    “……请接到绣球的公子上前几步。”
    “那不是城西山上方家的小公子吗?”
    “方家?唔,论家境与孙家倒也算门当户对了……”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方兰生却尚未回魂。
    孙家人见他仍是愣在地上,便觉未来姑爷定是鸿运当头,高兴傻了,再一叫唤。
    方兰生脑中的麻线是时搅成了一团,待旁边的人搡了搡他才回过神,“……是说……我?”
    “自然再无他人,公子接了我家小姐的绣球,便是孙家未来的姑爷了。”
    “什么?!”方兰生惊呼。
    有惊无喜!
    他不过是为了躲女妖才摔到这儿,什么绣球与他有何干系?!“打个商量……刚才的,不算……!”
    孙家乃琴川大户人家,抛绣球选夫婿的大事儿怎可二改?孙家人一口回绝,毫无商量之余地。
    正值方兰生还欲争取,一个彪悍至极,凶神恶煞的魁梧婆子一手叉腰大步上前,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尚且半躺在地的方兰生,头上的野黄花摇摇欲坠。
    原是琴川一枝花——孙奶娘来也。
    方兰生几近无语凝咽,一干劝说尽数被逼回腹中。
    “有兔崽子想要悔婚?!先过老娘这关!能娶到我家小姐是你这兔崽子八百年修来的福气!小姐容貌可是与老娘当年一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说不得还比老娘更胜一些!小兔崽子有何不满?!”孙奶娘钳住方兰生的脖子,唾沫横飞。
    方兰生急欲用眼神求助围观的人们,可惜方才热闹的人群是时皆作鸟兽散了。
    “今夜起,你就住在孙家。直到与小姐完婚!”
    是夜,孙家小宅。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方兰生抓狂,奈何已入牢狱,只得隔门叫喊。
    “姑爷不用心急,明日一早我们便会派人去方家知会,若是方家应承婚事,自然将姑爷请出,择良辰吉日,筹备成婚之事。”
    “什么成婚?你们这是……这是逼良为娼!我连你家小姐是圆是扁都不知,怎能娶她!”
    “兔崽子,老娘不爽说得清清楚楚?小姐就如老娘年轻时一般美若天仙,你耳朵是聋啦?!”孙奶娘大掌于木门上一拍,后叉腰侧,好生凶悍。
    “门口可是有人守着,兔崽子别耍什么花样!”孙奶娘携众家丁尽数离去。
    方兰生听着那渐远的脚步声,倚门滑坐在地。“今天是犯了什么太岁,先被女妖缠上,后来又遇上比女妖还恐怖的“天仙”……”
    说曹操,曹操到。
    霎时,一抹红影闪现。
    “你说谁是女妖?”身着大红羽鼈的女子此刻又杵在方兰生面前,撑腰歪头。
    “哇!妖、妖怪又出现了!”方兰生咋道,后背紧贴木门。“女妖,你还想做什么!我被害得够惨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会莫名其妙接了个绣球!莫名其妙要被绑进洞房!”
    红衣女子微微颔首,盈盈一拜。“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姐姐这儿给你陪个不是。不过,门窗单薄,门外守着的人本不是你对手,有心想逃,岂非轻而易举?”
    此番道理方兰生怎会不知,他不过是因戒,不愿用法术对付寻常人罢了。怎不想逃?
    瞧见方兰生一脸纠结模样,女子一笑,“罢了,看你这小猴儿可怜,姐姐便帮你一回好了。”
    方兰生一惊,方才把他吓得四处逃窜的女妖这会儿却要帮他?无事献殷勤,定是诓人的。
    见方兰生不语,女子掩面窃笑,身影渐渐隐去。
    “慢慢慢——!你……你、你帮帮我吧……”方兰生见她消失,心中一急,应了下来。
    “咚咚——”
    红衣女子敲敲门板,“还不出来?”
    方兰生应声出屋,只见门外两名家丁皆卧在地,昏迷着。
    二人正欲出宅,却被一家丁撞见,那人速去叫了人来。
    人一多,戒也不得不破。
    好在家丁们仅会些皮毛,不足挂齿。
    一阵拼杀,两人终脱身。宅外喘息不足片刻,红衣女子便要方兰生帮她个小忙,方兰生自是不应,即便女子几番劝说,也不肯更改主意。
    这小忙,在方兰生看来,不就是给女妖怪吸干精血?
    怎可为之?!
    红衣女子委实执着,步步紧逼。方兰生一急,掉头就跑。
    原地只留女子笑得妩媚。
    这猴儿怎地这样胆小?明明本事也不差,倒是满脑子古里古怪的东西。
    一路小跑,几经拐角,方兰生才驻足。
    才出虎穴,又入狼窟,九死一生!
    又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夜,学堂不可去,回家罢,又怕被二姐捆了送予孙家。
    左右为难,无处可归。
    蓦地,方兰生想起昨日少恭与百里屠苏之约,想必是时他们尚在琴川,而若想出琴川却不走官道,必经城西北虞山。
    退路已断,横竖都没好果子,倒不如破罐子破摔,修书一封予家,日后便随少恭一道闯荡江湖罢!
    这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方兰生想了只怕千万遍。
    一不做二不休,方兰生速速写完信便爬上了一棵树,稳坐在一根枝杈上。
    从未见过夜晚的虞山,方兰生不甚陶醉。
    鸬鹚群栖竹叶暗,蜻蜓特立荷花秋。
    今日之跌宕已使方兰生力竭精疲,不久便睡意袭来。
    朦胧之中,小狐又窜入脑海。
    何时才会再见呢?
    只望不要让他等得太久。
    蛐蛐儿皆已入眠,是个宁静好夜。
    好人是否入梦。
    [贰。上江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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