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大漠孤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221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二十年前……
自幼好武的石殷素刚行笄礼不久就同父亲石焕一起参加了反朝的起义,不久之后义军中又有两员猛将投奔于石焕旗下,一个叫聂海天,一个就是宁人王。他们两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将,当时少女怀春的石殷姬深深的喜欢上了敢和父亲比酒的宁人王。年少时的情愫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在不知不觉之中偷偷的种了下来,于是两人一起在战场之中携手共进,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个战役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考验让石殷素将整颗心都交给了这个在战场中威风凛凛,又时常照顾着她的宁人王。义军与朝廷的抗战是艰难的,但这段时期也是少女石殷素认为最开心快乐的时光,时光飞逝,经过五年的起义反抗,义军终于获得了胜利,赢得了天下……新帝终于推翻前朝当上了皇帝,从此江山又改朝换代。
石将军自然成为整个战役中的首要功臣,并且得到了朝廷的封赏赐予开国将军之称。年少的石殷素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了却心中所愿与宁人王结为连理,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宁人王带人攻破前朝王室在江南一带的最后防守后,竟然从宁州城带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出现便注定成为她宿命里的天敌,她就是宁人王后来的妻子余秋蝉。石殷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苦苦等待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与此同时,本来春风得意的石焕也因维护义妹洛阳夫人沈蝶衣不为新帝行医一事,而被皇上冠以与前朝有谋的罪名贬为庶民。英雄气盛的石焕将军因为气愤不过最后终于含恨而终。之后,宁人王与余秋蝉的婚讯很快还是传到了石殷素的耳中,石殷素不幸遭逢父亲病故,爱人又令择新欢,整个人已伤心到谷底……于是就在宁人王新婚之夜的前夕她置身一人去找宁人王,但得到的结果竟是宁人王此生非余秋蝉不娶的答复。她从没想到男人翻脸无情时竟然是可以这样的绝情,少年石殷素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于是不惜割脸自毁青春容颜以求宁人王能回心转意,但是无情的人终究是无情,宁人王的心中只有余秋蝉。
从此,她发誓要报复宁人王的无情、天下人的无义!
当洛阳夫人看到那晚她回来时狼狈可怜的样子,几乎心都要痛碎了,原本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上居然是一道自毁后的刀伤。这一刀,是对宁人王无情无义的报复,也是她对天下的离弃,从今开始她再也不是她,这一刀刺得她肝肠寸断,让她与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做了绝决,心已死、从此她将带着这可怕的刀疤冷漠无情的活着……内心深处只有伤痛与仇恨,她要将这些一一还给伤害过她的所有人。这笔账她记下了,从此她要以另一个女人的身份来向他们讨回,从这以后她就叫——石阴姬!一个要令人感到寒风刺骨的女人!
为成就她的天一王朝她不惜牺牲一切,变成一个残酷狠毒的女人!当时对石家内心有愧的洛阳夫人沈蝶衣瞒着夫家西门,帮助她成立了天一神宫,一同开始这个漫长岁月里的复仇计划!她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成了成天以一张冷酷的面具示人的人,不仅如此还不断的招兵买马壮大了天一神宫的实力,从此天一神宫里有个令人闻风散胆杀人无情的天一圣母石阴姬,还有一个和她并掌大权的第一夫人沈夫人!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的身份,但她们的黑暗势力正在慢慢崛起,最后成为了今天江湖中红极一时的天一神宫,到处腥风血雨造就她们的天下。
此后,的七年间默默潜心计划的石阴姬不但成功的利用了新帝多疑的心理,铲除了身为北冥王爷的宁人王,还在大漠找到了她一生中的惟一继承人!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个被囚禁在土牢里整整三年的七岁小女孩,眼中发出的那股还未被磨灭的仇恨目光时,她知道自己一直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她让那个七岁的小女孩跟姑姑沈蝶衣姓沈,取名沈寒烟,从此,这个女孩就是她在大漠时惟一追随在她身后的小孤女。那一年,她才二十岁,但因为心灵的衰竭已经过早的衰老,心灵的衰老让她在面对这个和她一样倔犟拥有复仇目光的小女孩时格外的残酷,她要无情的将她培养成她将来的继承人,要扛起天一神宫这个重任的人只能是内心无比坚强外表冷酷无情的人,她要她成为这样的人。
同年、身为神宫第一夫人的沈夫人终于为石殷素觅寻到一个天生丽质,符合要求的小女孩作为替她换脸的对象。那个七岁的小女孩额头上有一颗婴红的美人痣,将来一定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胚子。女孩被沈夫人洗去记忆深养于一户人家,精通医术的沈夫人为了将来能顺利地将女孩身上的这张脸移植到石殷素的脸上,要求寄养她的上官家不可以让女孩外出见人,这桩神秘的交易成立后,上官家从此飞黄腾达成为京城中有名的富商,一生无忧的享受着富足的生活。但他们一直遵守着对沈夫人的承诺,将女儿养于深闺除了上官家的人之外再没人见过上官小姐的面,而那个不幸被选中成为换脸对象的人也正是将来被墨少白深深爱着的女人——上官红袖。
厄运的宿命早已在很久之前被注定,所有人的命运早被安排好,人生之不过是场在劫难逃的游戏。
光阴瞬变,十年之后天一神宫的人按计划杀死了十七岁的上官红袖,以及知道她存在的所有人。沈夫人用前朝宫廷内早已失传的秘术“换脸术”,帮已成为天一圣母的石阴姬换上了红袖那张美丽的脸蛋,一个自毁容貌三十岁的女人却拥有了一张比实际年龄小十三岁的脸。十年之后,不知情的墨少白再度看到了爱人红袖那张熟悉的脸时,便自然的误将石阴姬当成了红袖还魂。
前尘往事、所有种种,似乎早已有定数一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就这样纠葛不清的开始……
石阴姬回望从前过往,凄凉的一笑,用手摸着自己的这张脸淡淡的道:“表姑故,这二十年来我苦苦经营天一神宫,将全部的心血放在了它的身上。虽然你给我换上了一张年轻美貌的新脸,现在看上去依旧如当年一样年轻艳丽,可是我的心早已干渴、已经老死!或者说早已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我不仅是个没有脸只能永远戴着面具示人的人,还是个早已没了心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活过来?让我清醒、真实的看到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害怕与恐惧?我早已无法这样清清醒醒的面对自己……这样活过来无疑是让我去死!让我看到我身体上的一个又一个窟窿,手掌上沾满的不同人的血液!我能这样残酷无情、麻木的过一辈子,但却不能突然活过来正视自己多一秒钟!姑姑,我们错了,但是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不是吗?”她一双眼神痛苦的看着西门夫人,整个人憔悴得将要被崩溃。
“孩子……孩子……我的好殷素!是姑姑害苦了你!你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痛苦!阿殷,你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家小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你?让你变成这样呢?”
“哈——哈——哈!我现在才知道,做一个坏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坏!可一但头脑清醒过来,就会就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万恶不赦!当我成功的让宁人王尝到人生的痛苦后,将他活活囚禁在大漠中的土牢时,你知道吗?他竟然问我,我是谁?哈哈,我是谁?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我曾经是石殷素,现在是石阴姬,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就是那个被他无情伤害过的女人?因为他已经看不到我了,看不到我原来的那张脸,我连让她知道害他的仇人是谁的资本都失去了。我是谁?在他眼中害死他的人只不过是另一个人而已……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她痛苦的撕笑着,“姑姑,你知道么?当时我好想哭,我好像哭呀……十年来我就这样把他囚禁在大漠的土牢之中,让他向我赎罪……让他一直陪在我的身旁,再也不离弃我。可是每当我看到一年一年被我折磨得不成人形沧桑老去的宁人王时,我就感到可悲,感到岁月对人无情摧残的可悲,感到身为人类的可悲。人本来就是一个注定悲哀的动物,为什么还要如此无情地去伤害别人?我们的生是注定悲哀,看到的世界注定荒芜。可是还要刀光剑影你争我夺,仇恨情殇最终都好像是梦一场,一样的可悲……从那刻起,我突然有些不再恨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着苍老的他我不明白我当年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爱他爱得如此痴迷沉醉,不顾一切。”
沉默许久后她又道:“我告诉他我是谁,我问他当年为什么选择的人不是我?是不是因为余秋蝉是宁州城第一美人的缘故?但是现在论年轻、论美貌我样样都比余秋蝉强,而他们却因无法挽留青春的容颜而快速的苍老。人生短短数载,没人能够改变什么?我笑着问他,要是现在的我他还会选择余秋蝉吗?我不相信我会比不上那个女人,我石殷素怎么会输给那个女人呢?你知道他是怎么告诉我的吗?”说到这她回过头来看向西门夫人。
烛光下的石阴姬,脸上已是泪光斑斓闪烁,“他说……小殷,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伤害你。现在也许是我的报应!可是小殷,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宁人王一身所爱的女人都只会是余秋蝉一个!无论你现在变得再美,小蝉变得多么苍老,你也比不上她。我爱的不只是小蝉的美貌,更是小蝉她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姑姑,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最终还是赢不了那个女人,这些年来我石阴姬想要的东西是那样得不到的?可是我为什么偏偏就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爱?为什么我还是比不上那个该死的贱人?除了美貌,论才情、论武功,我当年那样不比她强?如果说是因为她比我更美貌的缘故,那么,现在我身上的这张脸也早能与她当年的美貌相媲美……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没有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恨他!恨他为什么就不能爱上我……于是,我将“五毒散”递给他,我告诉他如果他吃了这毒药我就放他离开,还他自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吃下了那毒药,离开我。他宁愿死也不与我在一起!二十多年前他是如此无情,二十年后的他对我还是如此无情,他用他的死亡,来无情的刺伤我!这本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呀!第一次这样珍之、重之深深爱过的男人,也是这一生惟一一个爱过的男人!我本以为他的死,一切就可以结束。可是苍天对我还是无情,又要我再这样重蹈覆辙的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一个我不该爱、不能爱的男人!我身上的罪孽已太多,我知道已无法回头了。他让我回头,可是他又如何知道我早已是个无法回头的人?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继续兴风作浪,那是因为我还是坏人石阴姬而已呀!如果没了这具冷冰冰的面具,我早已经羞愧的死去了!有还有什么理由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无情,我才能麻木不仁的活着,如果有情……我早已经痛恨自己得死去!所以,我无法回头!”
西门夫人看着她内疚自责的感伤,痛苦的抱住她道:“阿殷,我的好阿殷,我们一起努力,如果你想回到从前,姑姑照样会帮助你,你是天一圣母,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了的。我们可以……可以好好的活着,不再这样痛苦的活下去……”
“你们不配,你们不配活着!”突然一直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门外直立站着的人居然是星罗郡主聂小星!她脸上满是滴滴滚落下来的热泪。
原来她早已躲在门外偷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只因为屋内的石阴姬同西门夫人处于情感崩溃的状态,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当聂小星听到身为红素的石阴姬,亲口承认自己用毒药害死了宁人王时,她内心的悲愤再也无法压抑,猛的将房门推开,跑进来叱责着她们。
“你们……你们……这些无情的杀人魔头!虚伪的女人!你们统统都该死!杀了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忏悔?西门夫人,我几乎是将你当作我最最尊敬的前辈,可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一神宫的人!不仅如此,你还帮助石阴姬这个女魔头杀人,你太可怕了!还有你,平日里弱不禁风柔弱无能的红素……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凶手!你这个可怕的石阴姬!我真是没想到会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她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石阴姬与西门夫人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偷听她们的谈话。石阴姬转过头看向西门夫人,让她给自己一个解释,为什么聂小星会在西门楼城内?
西门夫人对她道:“她因为被西蜀王爷逼婚,所以,一直不敢回去……就暂时躲在了西门楼城内……没想到她会来这儿!”
聂小星尖叫道:“你当然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来这儿,我是担心你一人太闷,怕你孤单,所以才好心的想来陪你聊聊天……没想到竟让我看到了你们的真面目!这真是苍天有眼,让我看清了你们这些人的真正面目!”
“小星……你听我说……”西门夫人本想好好向她解释。可石阴姬却快步上前点住了聂小星的哑穴,让她动弹不得,“我早说过,你的心软会害了我们的!”
“阿殷,你想怎么处置她?你会不会……”西门夫人担心的问她,她实在不想伤害这个女孩。
石阴姬没有回答她,带着被点了穴的聂小星走了出去,冷漠的背影好像是对西门夫人心软的一种惩罚。
小殷,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步一步的踏进这无底深渊,却无力救你出来……是我害了你。当年如果我不帮助你,不帮你建立天一神宫,不帮你做换脸术,你现在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为难。也许正如你所说,我这一生所犯下的错事都缘于我的心软。我们该怎么做呢小殷?这条路我们走得太辛苦,人世的劫难让我们都无法逃脱。
“红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应该叫你石阴姬!你不但杀了我爹还欺骗了我墨大哥!”被关进天一神宫水牢的聂小星,扯破喉咙的狂叫着。
石阴姬微微一笑,“你口口声声喊宁人王是你爹,可你不是西蜀王爷的郡主吗?”
“哼——你永远也想不到吧,当年你设计迫害我家,我和娘却被西蜀王叔给救了,不仅如此,他还认我做了干女儿!现在老天有眼,我要为我爹宁人王报仇雪恨!”
石阴姬突然挥动双袖,骄傲的狂笑起来,“啊哈哈哈……我正愁没有机会对付聂海天呢,你这个干女儿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啦!啊哈哈哈,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真和余秋蝉这个小贱人一样,一样的让人讨厌!这些年我还愁找不到她呢,在你到帮了我一个大忙。快说!余秋蝉那个贱人到底躲在哪儿?”
聂小星将头倔强的一摇,“呸——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娘在哪儿呢!你这辈子也别妄想找到我娘,石阴姬,你再怎样也比不过我娘的!在我爹心中,只有我娘一个人!”她故意用刚才听到的话说出来讥讽着眼前的石阴姬。
石阴姬果然动怒“叭——”的一掌打在她的脸上,“我会杀了你!”她毒辣的咬碎着牙,再也没有先前红素楚楚动人的样子。
聂小星虽然被她打了一掌,满脸通红,却也不甘示弱的嘲笑着道:“这才是你本来的真面目吧石阴姬!就算你杀了我,我墨大哥也不会饶过你的!”
“是吗?”石阴姬故意嘲讽的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聂小星,呵呵一声冷笑道:“你放心,你那墨大哥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让他知道了!你要是不肯说出你娘余秋蝉在哪儿……就一辈子也别想离开天一神宫啦!”
“石阴姬,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墨大哥会找到我的!到时候我就让他替我爹报仇,一剑杀了你!还有,我要告诉你,你不但这一辈子比不上我娘,就连我寒烟师父你也比不上,我墨大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石阴姬不屑一顾的看着她如小鸡一般无力反抗的生命嘲笑着,“我只需用手轻轻一挥,就可以马上结束你的生命!实话告诉你,你墨大哥喜欢的人始终是我。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衣不如旧,人不如故吗?我在墨少白的心中就是当年的红袖,他爱红袖爱得那么深,十年的时间都没办法将她忘记,所以说,他是不会离开我的!不怕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我身上的这张脸……也正是当年上官红袖的脸!”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聂小星看着她眼前的石阴姬,吃惊的大叫起来。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这张脸是红袖的?难道这石阴姬真的是个鬼魅不成?
“啊——哈——哈——哈!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我就将真相告诉你……聂小星,你仔细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要被吓晕喽!”石阴姬说完,一步一步威胁的靠近她。
聂小星颤抖着的身体上无数的寒毛都已经不寒而栗起来,她不敢眨眼的看着石阴姬向她逼近的那张冷厉的脸孔。
“这张脸,就是当年上官红袖的脸,她不是我的脸!都是因为你爹,我才会变成这样!当年我不惜自毁容颜想要以此来挽回他的爱,但是你爹对我太过无情,他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这些事刚才我与沈夫人的对话你也应该听到一些了吧,心中也该对此有一知半解。我就是带着这样的一条因爱生恨的伤疤,度过了一个少女最青春宝贵的十年时光!直到十年前,我三十岁的时候,我才拿到了一直等待着用来做换脸术的脸——”
“啊——”听到这,聂小星内心再也承受不住的惊叫声。
石阴姬看着她此刻的惊恐状态,满意的微微一笑,继续折磨着她内心的承受能力又道:“我才可以用她的这张貌比天人的脸来示人,现在你看到的是一张十年前死人的脸,要说我的真实年龄与你娘可相差不多!”
听到这,聂小星刚才还强硬着的心突然厥了下去,几乎被她的话吓得晕倒。可内心还是有几分不太相信,一个人的脸怎么可以活生生的被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脸上?她不确信的张望着石阴姬贴得更近的脸,用颤抖的声音问:“可是……可是……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将别人的……脸,移植到自己的脸上呢?……这怎么可能!”
“别人可能不行,但别忘了,西门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前行走御医,不仅医术了得,还精通宫中秘传为妃子们置换青春容颜的秘术,其中就有一项被前朝宫廷内禁令的秘术——换脸术。这项秘术因为要将别人的脸皮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过于残忍,所以一直被人禁令。又因为这项医术的复杂,几乎没人能够学会,但身为前朝皇家御医女儿的姑姑却天资过人,学会了此秘术,若不是为了我,她这辈子也不会用的,而世上的人也许也就见不到这项惊天动地的“换脸术”了!不过你算是有幸,现在知道了换脸术的秘密,应该高兴才对!”石阴姬回过头冲她诡异的望着。
“太可怕啦……太可怕啦……”聂小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低声轻唤着,此刻的一双星眸早已涣散、失神起来,再也不敢看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这个戴着别人脸皮活了多年的女人。
石阴姬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如同见到她臣服在自己的脚下一样高兴,“你刚才不是很猖狂的吗?现在怎么知道害怕啦?我看你生得细皮嫩肉的,又是宁州城第一美人的后代,将来等我这张脸老了,就将你这张粉嫩的小脸移植到我的身上,怎么样?”
聂小星听她这么一说,浑身早已吓得没了力气,躺倒在捆绑她的石柱上,双眼终于哀求着的看着她。
石阴姬还不肯放过她,折磨她就好像是在折磨余秋蝉一样的开心。她要摧残她的心灵,让她的心灵一点点被折磨得死去,“你知道吗?“换脸术”是一种多么残忍的秘术。她要将你的脸,从你身上一点一点的移植下来,必须是完好如初的冰封在冰棺之中,然后——在一点一点,用刀将我脸上的皮肉从身上割下来,那种痛如此刻骨铭心,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你知道吗?我是忍受着多大的剧痛来完成这项秘术的?但我却忍过来了,因为这些身上的痛苦……永远不及你父亲带给我心灵上的伤痛!这些年,我就是靠在这些痛苦活下来的,我要用这些痛苦来名誓,将来也要让你们这样痛苦的受尽折磨而死去,这样方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她咬着牙,看着聂小星那双此刻像极了余秋蝉的眼睛,恶狠狠的切齿道:“这些痛第一个还给你的父亲,然后,就是这世上我最痛恨的女人——你母亲余秋蝉。快告诉我,余秋蝉那个小贱人到底在哪?告诉我、快告诉我!”此刻的石阴姬似乎已被内心压抑很久的仇恨给冲昏了头脑,不停的用力摇晃着被捆绑着的聂小星,大声痛斥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聂小星此刻只能痛哭着、叫着。
聂小星从小到大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令她感到害怕与恐惧的时刻,她感到了比死亡更令人可怖的事。不敢去直视石阴姬被刺激成魔的眼神,她只求石阴姬能一掌将自己打死,再也不要折磨自己。但是石阴姬不能让她如愿,她嘲笑着,拖着沉重无力的身体从水牢中离开,她要慢慢的折磨她……折磨余秋蝉的女儿,她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痛快的!但折磨聂小星的同时,她也是在无止境的折磨着自己,这些年来她已习惯被痛苦折磨着活着。
江湖、人与人的情仇报复就是这样,永无止境的循环着。然而谁也不肯最先停止,于是情仇就这样不断的重复到一代又一代的人头上。
此刻的墨少白内心心事重重,一方面是想要尽快的回大漠去找沈寒烟。另一方面,他必须找到失踪了一整天的红素。但是苗王阿英是死在石阴姬的手中的红素,会不会也被石阴姬抓到天一神宫去了?想到这他的心更是忧虑不安起来,可是他找了一整天也没见到红素的身影,越是这样他越担心她出事了,这一切都怪自己太过冲动。
找不到红素他想先回到雨花小楼,去看看红素回来了没有再作打算。抬头看去雨花小楼上好像有灯光,没错!是红素点亮了一盏盏红色灯笼,好像是在指引着迷失方向的他归家,他惊喜万分的冲了上去。雨花小楼上突然随风传来一阵幽怨不安的琴声,琴声悠悠却是无限的伤感,让人听了好想哭。
“红……素……”他气喘吁吁的跑上楼叫着她的名字,红素默默的回过头来,用一双幽怨的目光看着他,叫道:“墨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会失去你……”说完,起身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红素,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他问。
“我不好!我不好!我很不好!”石阴姬抱着他伤感的哭着,穿越了二十多年来的所有痛苦之后……她一点也不好,这些痛苦又一次真实的从她的身体中穿越过,她无法一下子就承受如此沉重的压力。身体好像是被一把巨大锋利的刀捅来捅去,更何况现在她还要变回红素,变回那个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之多重荷的另一个懦弱女人。
“是不是石阴姬她对你做了什么?可恶,天一神宫……迟早有一天我要铲除他们!”墨少白咬紧牙齿,握着拳头愤愤的怒道。
石阴姬摇摇头,“我趁那女人和石阴姬争斗时逃了出来,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好害怕自己会失去你!”
墨少白温柔的将她额前发丝理了理,“当然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石阴姬感到欣慰的点了点头,现在她只有他了,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能平复她此刻心中所有的伤痛,“墨大哥,你很恨石阴姬吗?”
见他点头她又问:“为什么?”
“所谓正邪不两利,她带着天一神宫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我当然恨她了!”说到这,他的脑海中又突然想起那日在天山,石阴姬救他的情形。还有石阴姬在那皑皑白雪中的一跳。
石阴姬的内心一阵刺痛。她早就知道结局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意乱情迷地爱上他呢?她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但爱情这毒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浸透了她的内心,为什么还要再受伤害?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但她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无动于衷。
石阴姬呀,你可真是个可笑的女人。墨少白明明只是你手中拿来利用的一颗棋子,你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要知道,一子错满盘皆输呀!你快清醒过来呀!但是她无法清醒过来,就像一个做梦的人双眼沉重,无论怎么用力的试图睁开,仍旧无法打开。如此一往情深,身不由己的去爱去受伤痛……
“红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寒烟没有杀人,她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天一神宫的阴谋!”墨少白激动的将他白天所知道的好消息告诉她,然而这个好消息对于身为石阴姬的红素来说却是最坏的消息。
“什么……”她还是吃惊的镇住了,他居然知道了?看来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呀,当时她就不该心软,应该将和听香有关的所有人都杀了才对。像当年一样,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她!可是现在的她,为什么会为这个男人而变得心软了?下手之时如此犹豫不决?
墨少白的脸上是知道真相后忍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我真是糊涂,真是糊涂!竟然错怪了寒烟,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带着伤痛离开京城,一个人回大漠去……”
“墨大哥,你是想回大漠去找她啦?”
“红素,我知道我错怪了她,心里就好是惭愧,就好想见到她,跟她说对不起!”
“仅仅只是一句对不起那么简单么?你不想和她一起携手退出江湖归隐大漠了吗?”她仍不肯停歇的追问着,她的心在着急,在流血。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是别人的东西终要还回去。除非她能恨下心来一剑杀了他,否则他会像当年那个无情的男人一样……离开她。
“红素……”他能感觉到她情绪焦躁不安的波动,他一定伤害到了她。
她看着他又问:“墨大哥,如果沈寒烟真的没杀人,那么你是不是就要回到她的身边去了?”她问,不避忌任何。
墨少白此刻的内心感到如此的左右为难,看着眼前这双楚楚动人泪眼含含的大眼睛,好像一碰,萦绕在里面的泪水就要流出来一样,让人感到心疼。
“你怎么不回答?你要离开红素吗?”
“不是的红素,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
“那你还爱着沈寒烟是吗?”她看着他避讳着的双眼,内心一阵荒凉。是呀,她这一生注定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要被无情的伤痛与仇恨折磨致死,为什么还要幻想能够得到一份没有伤痛的爱?是爱注定是要有伤痛的。
她点头,微微一笑。是呀,她不再爱他就不会有任何的伤痛了,只要她放手,她就不会恨这个男人的离开了,他的离开就不是背弃,他在她心中就能永远留下这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要再说啦……”她伸出手去掩住他的双唇,然后幽幽的看着他对他道:“好吧,就这样吧,不要说什么,我不要你作出任何抉择,没有抉择就没有爱恨!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我不是你的负担,也不想得到你口中的那个答案,你带着它们统统地离开也好,我们彼此不用太过伤感……”
是的,她是石阴姬。她不会有爱也不会再痛,她只要做回石阴姬就不会有什么痛苦,二十年前她受过一次重创,二十年后她不想再受到什么伤害。
“红素!”墨少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此刻的红素,让他感觉到一种遥远与陌生的坚强。
“你看,没有什么答案我们就不会受伤,起码也不会仇恨对方!墨大哥,请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要告诉我你心中的答案,这样我也就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爱你。我们彼此都不会受到伤害!”
“红素,我承认我现在的心情的确很矛盾,我又想见到寒烟,又舍不得离开你。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用不为难,没什么可为难的,你与沈寒烟认识在前,如果没有这次的误会你们早就回去大漠生活了。这几个月就是上天怜悯我,给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不用为我而左右为难!”石阴姬说完再看向他一眼,然后放手,默默走出雨花小楼。这一刻,她是石阴姬,不再是那个被情所困的红素。她转身离开,里面的这个男人,从此他就不再是她爱的人。
她早已是个没心的人,所以这些天的种种都只不过是她的幻觉,一场幻觉终会结束的幻觉。所以,幻觉过后她将复苏的心埋葬在此。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哀的幻觉。
抉择的矛盾困惑着墨少白,这个男人因为他的善良,让他对两个女人之间的情爱如此优柔寡断,理还乱剪不断。如果没有红袖他会爱上沈寒烟,如果没有沈寒烟他会和红素在一起。但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着这样三个,让他爱恋痴迷的女人。他苦闷的一声长叹,从怀中掏出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
原来醉中要比醒时好!
为什么上天总爱捉弄这些受伤的人呢?可谁又能改变得了能?红袖不能改变她一生的命运,注定只是一场被人控制着的生死。
沈寒烟虽然是叱咤在大漠中的沙漠王,但仍然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仍旧只是被她永远不知道真相的师父石阴姬操控着。
看上去操控了很多人命运的石阴姬,同样最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摆布,还是无法改变自己颠沛流离的爱情宿命,仍旧逃不过宁人王,避不开墨少白。
墨少白呢?也是一个无法改变一切的人,他只能是醉里看着这些痛苦的事情发生、然后结束。
几个人被命运纠缠在一起,被捆绑在江湖这个混沌天地中,搅搅拌拌纠缠不清,他们都是被命运拖着走的人。这一切的开始、发生、甚至结束,都好像是命运中早就中注定好了的,冥冥之中的一场轮回而已。
是因是果?是缘是孽?一切的一切也都只不过是凡尘中的一场游戏而已!
次日清晨,桌上放着的是墨少白的亲笔留书。
“对不起,尚且珍重!”短短几句却是这个男人心中的无限凄凉与无奈。他不能写下太多的话,因为他有太多的话要写,但是却又什么也写不了,亦如同当初他第一次见她叫她红袖,想要告诉她太多的话一样。
石阴姬浅浅一笑,从怀中拿出那日在城隍庙中求到的签文,暗红色的素纸签文,散发着淡淡琉璃香。她默默的念着上面的句子,“有缘无份雁双飞,天地无常人自怜……原来我们始终是有缘无份,一切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场而已!”然后单手一挥,将签文连同墨少白的书信一起摧毁,纸片纷飞,当所有过往记忆都连同这碎片从空中划落时,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她又做回了石阴姬,是老天不肯放过她要她做石阴姬的。那么,她就只能做回那个无情无义、狠毒无比的石阴姬——继续她的厮杀!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曾答应要同沈寒烟一起回大漠的,可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食言。现在他还要背弃另一个对自己恩深情重的女人。但他再也不想错过什么,疾驰狂奔的马,带着他归心似箭的向这片熟悉的大漠奔去……这干燥的狂沙、头顶上无情拷打着的烈日、还有着寂寥的风,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让人心思想念,原来多年的记忆已成习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狂奔向这片荒芜的大漠……
马儿呀,马儿!我求你快些跑,好让我早些见到寒烟!
寒烟,你还好吗?我们分别似乎已是千年的事,这一路的狂奔,这一路的思念,苦苦的相思与忏悔,一切的一切,如同重新获得自由的小鸟一样,倔犟的张翅在蓝天上高飞一样高亢。这一路上他的头脑中只有沈寒烟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沈寒烟。
也只有沈寒烟而已。
看着茫茫狂野的沙漠,他不知道她会在那儿?他伤得她太重……也许她会从此就离开他了,都怪自己不该不信任她的,她对自己这么好,怎么会忍心伤害他呢?但自己却屡次伤害了她,寒烟会原谅自己吗?即使她不能再原谅自己,他也会一辈子守候在她的身边,他曾应诺过她的。
“寒烟——寒烟——”
他终于看到了她!手执神鞭的沈寒烟,骑在马背上高高的仰着头,依旧蒙着素白色的面纱,与她的响马班子一起吆喝着牧群,在沙漠中奔腾咆哮。
她没有理他,带着响马班快速的从他的身边穿过,好像从不曾认识这个男人一样。四面被马踢扬起浓重的沙石,尘土飞扬。
“寒烟——”墨少白仍不死心的掉头向她奔去,却遭来沈寒烟的一记冷鞭,火辣辣的长鞭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左肩上,顿时将他身上那件黑灰色的长袍打破,里面露出的血肉马上被吹来的一阵狂风中的沙土掩盖,沙子摩擦着肩上伤痛的感觉,让人钻心的疼痛,但他没有动而是呆呆的看着她。
沈寒烟回过头冷漠的对他说:“你不是怪我杀了你的红袖?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曾说过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会杀了你!”
“不,寒烟,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不要让一场误会蒙蔽你的心灵!我自只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任你,更不该怀疑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但是寒烟,我们这一路走来如此艰辛,不该再这样彼此折磨对方!我不想你因为对我的恨,而使自己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能因为我犯的错而让你去承受痛苦!”
“墨少白,你我不用再说,你与我注定是不同路的人,江湖这条路将注定我们成为路人!过去的事就不必多提,我沈寒烟已经心死,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们正面交锋,那就赶快离开吧!不然,我会像对付敌人一样的对付你!”沈寒烟说完,双手将长鞭一拉,很是示威的眼神看着他。
他无奈的点点头,“好,寒烟……我还会再来的!”
他转身依依不舍的看着变成大漠王的她,风姿飒爽的离开。
这样的转身注定只是无情。
沙漠中的篝火晚会是大漠中人打发枯燥生活的最好的方式,今天他们要向他们的大王奉上贡礼,要将最好的羊肉奉上,做最香浓的马奶酒,还要载歌载舞的狂欢庆祝生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