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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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你难道真得不能原谅我吗?”站在风中的墨少白仰头,望着断崖上屹立而站的沈寒烟问。
风中的她一身白色的裙衫,裹着白色的面纱,旖风飘飘。挂在腰间的驼铃“当当”作响,宛如一位隔世绝尘的红颜,是冰冷的、是绝艳的。
“你知道?回到大漠的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日出日落我都会来这里看太阳。直到天空从白昼变成黑夜。我问自己为什么世事的无常就像这一瞬间的日出日落?为什么总要不停的变化无常?但任凭它怎么变化,总有结束的一天……人们依靠着每天的日出与日落生存,这每天不断升起落下的太阳,又何尝不是像人一样无奈?我嘲笑这个世界,更嘲笑自己!当初我就该听师父的话,远离你们这些男人,但是我以为可以博上一博,我以为你是个跟他们不一样的男人,你和我一样,身上都带着这么多的伤痛,我们就像极了同一个人。我将你当成自己一样来爱慕,来保护,想要和你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所发生过一切的一切都只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而已,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我的一厢情愿,我的痴迷沉醉,我的一往情深,我的奋不顾身……可是这样又换来了什么?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欢喜?你是你自己,不是我,说分手就分手,说无情就无情。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不同的身体,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心。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共用同一个世界,不是吗?少白……我可以不恨你,但我不能再让这段伤痛变成仇恨,我在为我们十年来的情谊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的理智告诉我自己,我不要恨你,不想恨你!现在不想恨你,也不想将来有一天要去恨你。我不想让十年来苦苦维护着的东西破灭,所以就算没有这一切,就算上官红袖不是我杀的,那又能这样?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世界还是会瓦解。以及这样不如顺其自然,就当这一切误会都是真的好了,有些东西或许我们真的不应该得到。”
“所以,你选择逃避……”他失落的看着缥缈的她。
“没错!”她回过头来,用一只手轻轻揭开面纱,然后看着他道:“我不期望这段美丽的爱情换来的是慢慢退变的颜色,也不希望有一天,它会无力承受……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寒烟,我们没有必要去逃避,明天会更好的!”
她冲他笑笑,突然出奇平淡的说:“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想,但是我走了好久还是没有看到,我不希望等到我老死的那一天,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天。这一切和我们的爱一样都只是幻觉,一场虚无飘渺的烟火而已!
说到这,远处围着篝火跳舞的人们放起了一支支烟火,黑暗的夜色上空开出一朵一朵瞬间即逝的美丽烟火,一大朵、一大朵,灿烂耀眼,绚丽而迷人。它们代表着放烟火的人的希望,但是这些美丽地希望往往只能是昙花一现的瞬间破灭而已。梦想永远都只能活在梦里,现实之中是看不到的,爱情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幻觉,一触即破、瞬间即逝的过往。
他慢慢走上悬崖看着她道:“我知道是我伤得你太深,我宁愿你恨我、骂我、打我、甚至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不能看你现在的淡漠与胆怯。寒烟,你这是对我失去了信任,对我们的爱情失去了信心,更对自己曾经所坚持的一种否定,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不再是那个不信神灵只信你自己的洒脱之人——沈寒烟。这些都是我的错,应该受到惩罚的是我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错要你来承担?你为我失去一切,包括失去了原来的你自己!我罪该万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对不起你还不能赎罪,不仅如此,还要看着你在受伤,被我犯下的错一点一点侵蚀,而失去你自己!寒烟,我远没有你爱我那样爱你,我没有资格再对你说爱,更没有什么颜面再对你承诺爱情。我知道这罪远比我想的更重。但是我不能让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明天,不相信希望,不相信你自己……如果它们统统都可以再回到你的身边,让你做回从前的你自己,那么我虽死无憾!”
墨少白说完,没等她在回过神思考,就已纵身朝着断壁残崖上跳了下去,这纵身一跃是谁也没料到的事。这世界最难过的事不是赎罪,而是有罪不能赎,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罪孽继续伤害对方!
“少白——”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像一朵颓顿的黑色花朵向崖底坠落,她的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这一跃好像是要失去她自己一样。
她爱他就像爱自己。
沈寒烟想也没想也随他纵身飞落下去,看到他义无反顾的坠落下去她好像看到了轮回。她可以因为太珍惜这段爱情,而不愿它再遭到破坏将它冰封。但是人生短短数载,爱过、痛过、走过、来过都将不留痕迹,又何必要执著这些?在乎这一切?爱也好,痛也好,为什么自己要害怕?自己难道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沙漠王沈寒烟吗?相爱的人总要这样彼此折磨致死才好吗?死亡才是对爱情最好的诠释吗?难道现实中不能得到爱的完美,就要将它带到梦幻泡影之中毁灭吗?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坐下来,珍惜对方?爱护对方?好好的去相爱呢?为什么总要彼此折磨得伤痛累累才行?
她后悔,不该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折磨他。
她像飞鸟一样投向他的怀中,此刻他们成全了对方,上天不曾成全他们,但他们可以成全对方!用彼此的伤痛来慰藉对方!他又重新得到了她,他用执著的目光看着她对她微笑。他抱着她,紧紧的抱住,这一辈子不想再放开,就算是死亡也要这样抱住她,不再分开……崖边穿越生死的风徐徐从他们耳畔流过,他们就这样彼此情深意重的看着对方,就算死也要在一起!
身体的下沉但却换来了心灵的碰撞,两颗心紧紧相依在一起,一起同生共死。世上的事能够穿越生死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沈寒烟立刻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刷——”的抛下崖边的巨石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他。
他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容颜柔声道:“对于我来说,失去你和死没有什么分别!”
她怒斥的一笑,“你真傻!”
他呆呆的看着她,“为了你,我傻又何妨?”
他们就这样在这断崖上两两相望,相互凝视着对方,不语胜千言。她将头靠向他的怀中微微一笑,“傻瓜,掉下去就会摔个粉身碎骨!到时你要怎么兑现对我的承诺?”
他大喜,“这么说,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啦!”
她用另一只手抚着他峥嵘沧桑的脸,对他柔声道:“我们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从今往后,不管上天将要让我承受什么结果,我都会勇敢的面对的!”
他点点头,突然崖壁边的洞穴中探出一束奇异的幽蓝色光芒,一闪一闪刹是刺眼。定眼望去,只见崖洞内烟袅缥缈,水气涟漪中,探出一朵蓝色的花朵,它的花瓣像水做的一样,轻盈透亮几近透明的淡蓝,花开一刹。
“啊——,是“幽潭雪莲”!沈寒烟大喜的叫到。
“幽潭雪莲?”
“对!”她看向他道:“朝露昙花,咫尺天涯。这就是传说中的“幽潭雪莲”。传说中它每一百年才会开放一次,而这也是它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它只在深山幽处悄无声息的静静开放,而这短暂的刹那也就是它一生中惟一一次的绝艳,稍纵即逝!没想到幽潭雪莲的花会是这么美丽!”她如痴如醉的看着洞穴内静静开放的那支孤艳绝芳的幽潭雪莲,默默的道。
“你这么喜欢,那我去为你摘来!”
“不要,你看!”她指手道。
等他回头再看向洞中的幽潭雪莲,它已经慢慢从蓝色的花朵转瞬变得渐渐暗淡起来,不再如刚才那般鲜艳,花心的花蕊一丝丝掉落在水面,然后,开得灿烂的花朵开始慢慢收缩起来,瞬间鲜艳的花朵就变成褐色干枯的一团,然后枯萎死去。
她惋惜的叹惜道:“它的花期很短,一百年等来的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绝仑!开花后它就会立刻死去!”
“一夜枯荣,刹那芳华,只在弹指之间呀!”他也惋惜的叹到。
良久他对她说,“我们上去吧!”
她点点头,收紧手中的长鞭,二人蹬向断崖边上突出的石块,借力飞身跃上崖顶。
她回头看着他道:“幽潭雪莲尚且肯用一百年的时光来等一场花开,我又有何不能去面对爱情的无奈?即便世上的情爱都薄如蝉翼,要小心翼翼呵护!即便那是容易破碎的美好,将要面对的是万劫不复的伤痛,要经历世事无常的变化,沧海桑田的磨砺,我也会坦然自若,不再畏惧!”
墨少白开心的看着她,她的眼神中又充满了自信,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沈寒烟。他忍不住要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他不要再失去她了,也不会在伤害她了!
她依偎在他的怀抱中,释然的开心一笑,“少白,即便我们的爱要像这幽潭雪莲一样,需要经历一百年才能修得正果,即便爱情只是绚烂的一刹,稍纵即逝的美好,它开花之后就要死去……我也不会后悔,不在后退!”
良辰。
高堂红烛,大红的喜字喜气洋洋高挂在堂中,这一次是他们的婚礼。
“一撒如花似锦!”
“二撒金玉满堂!”
“三撒富贵吉祥!”
沈寒烟披霞戴红,华光溢彩,流转千媚。
一身艳丽的红色喜服加身,眼前珠纱轻垂,暗香萦绕,随着携手与共的墨少白一同跨进喜堂。
今日是大漠中的喜事,四方的旗主、漠民都前来为他们的沙漠王祝贺!烟火炮竹声、锣鼓喧天声、祝贺人的喧闹声,整个喜堂都融入在极度的喧哗和热闹中。
沈寒烟由墨少白拉着手,抬起一只脚轻轻的跨过脚下的马鞍,只听见贺喜的人高声大叫:“跨过马鞍,此生平平安安,子孙兴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她的耳边只是恍惚的听到这些喧哗的声音,整个身体像是喝醉了酒,飘忽忽的跟随墨少白,被人送进新房。
“我这是在做梦吗?”她柔声问他。
他呆呆的看着她,温柔的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寒烟……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啦!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说道这,他不由有些哽咽,毕竟是经历了太多千辛万苦,才能结此良缘。
她欢喜的点点头。
桌上的鸳鸯锦绣杯,盛着浓情蜜意的合卺酒,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酒。这酒不喝,就已经让他们醉生梦死啦!
喝过合卺酒,就永世不分离。
花红柳绿、良辰美景,在他们眼中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就是对方,春宵一刻,红烛成眠。
桌上两只用红线绑着的鸳鸯锦绣杯,泛着金色的光芒,窗外的月亮圆满的看着她们……
这一边,天一神宫内的石阴姬内心突然被什么给蜇了一下,举着杯的手一颤,手中的酒水洒了一桌。
“你怎么啦?”西门夫人关心的问道。
石阴姬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默默的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是墨少白吗?”西门夫人又问。
石阴姬摇摇头,此刻的她竟无半点斗志的样子,让一旁的西门夫人看了心痛……她宁愿她嚣张跋扈的去欺负别人,也不愿意看到现在这样的石阴姬。
石阴姬淡淡的说:“当一个男人对你很好,你就走向了毁灭……”
西门夫人摇摇头,“不,小殷,这不是毁灭,你会得到重生的!”
“重生?人只有一次生命,何来的重生?”她嘲笑的喝下一口苦酒。
“只要你肯抽身就还来得及,不是吗?”
她摇摇头。
“小殷,你听我说,他们都还不知道你就是石阴姬,阿烟她也不知道养育她多年的师父就是你,趁这一切都还没被拆穿,你就收手吧!”
石阴姬嗤嗤一笑,然后看着她道:“姑姑,杀一个人也是杀人,杀一百个人也同样死是杀人!这是没有区别的……我的手中沾满了无数人的血,就注定要这样继续走下去!”
西门夫人为她再斟满一杯酒,看着虚无的她,然后问:“如果你有这个机会呢?如果天一圣母不是你是别人,最起码你就可以在做一个普通的人不是吗?”
她喝下酒摇摇头,“姑姑,上天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我就是天一圣母石阴姬,石阴姬就是我,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说到这,她突然觉得全身一阵闷热,体内的功力正在一成一成的从身上散去。她马上意识到不妙,大叫:“有人在酒中下毒!”
眼前的西门夫人缓缓起身道:“你不用叫了,酒中的药是我下的!我知道一般的毒药骗不了你,所以才在你酒中下了无色无味的散功药!”
“什么?”石阴姬大惊用手捂住心口,身体摇摇晃晃无力的倒在桌上,全身功力尽散,整个人都虚脱的瘫在那儿动弹不得。
“你放心!”西门夫人平静的看向她道:“这药力只有三天的效力,三天过后,你的功力自然会恢复的!”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解的看着她问。
西门夫人轻轻的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慈祥的微微一笑,“小殷,就让姑姑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吧!你的苦别人看不见,但这二十年来姑姑看得清清楚楚,感同身受。在我眼中,你不是那个万人称恶的石阴姬,你只是个苦命的女子……你好好的休息三天,三天过后一切都会过去的……到时雨过天晴,你就可以做回一个普通的女人,以前所有的罪孽都将一笔勾销!”
石阴姬感到大事不妙,连忙着急的叫道:“姑姑,你要做什么?”
西门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听我说,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你!我已经放出风声说天一神宫挟持了星罗郡主,三日内,朝廷必然会带兵来剿灭天一神宫,那时我会代替你出战,到时候……天一神宫会伴随着天一圣母,一同在这个世上毁灭……”
“姑姑——不要!”石阴姬焦急的看着她,哀求着。她已经没有亲人,这些年来是她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早已将她当成了她生命中最亲的亲人!她不能让她去替自己背负罪孽,当初她欠石家的早已还清,父亲因侠义而救她,她却用她一生博大的侠义来爱护她,不惜为她杀人,不惜一切的来拯救她。这是一个这样的江湖儿女?!
石阴姬知道,她不能失去她!
“小殷,你放心,星罗郡主的记忆已被我洗去,如同当初的阿烟一样,不会在记得当时发生过的事!所以,等我死后……他们就会以为天一圣母已经被杀,不会再有人怀疑你,只要你自己保守好这个秘密,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我成全你,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要像我成全你一样成全寒烟,毕竟她是我惟一的干女儿!你和她是在这个世上,除了冷儿便是我最疼爱的两个人!我希望你们能彼此过得好,能让我安心!”
“姑姑,不要,我不准你这么做……”石阴姬努力挣扎着,想要试图阻止住西门夫人。然而西门夫人却从桌上拿过天一圣母的那具面具,然后从她的身旁轻轻走过。
“姑姑,我不准你做傻事……姑姑……”石阴姬虽然用尽全力大叫着,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弱,全身如海水一样,漂漂浮浮起来。整个人都闷重起来,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了下来,俯身躺在那里无法动弹,不能叫喊。她突然在此刻感到死亡的可怕,她并不怕自己死,但却怕看到自己在乎的人死去。想到这,眼眶中的泪水不自觉的从她用力挣扎却无法动弹的身体里流出来,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默默的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好睡一觉吧,春梦了无痕,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西门夫人看着手中的黄金面具,痴痴一笑,戴上它我就是石阴姬!然后大步跨了出去。
母亲突然招唤,这让西门冷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刚收到来自大漠的飞鸽传书,据派出去的人回报得知沈寒烟已与墨少白在大漠完婚,得知这个消息,自己内心也不知是喜是忧?总之是说不清的满腔惆怅,也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但他最终还是要祝福他爱的人幸福!今日让他头痛的还不只是这件事,下午西蜀王爷派人送来信函,说星罗郡主聂小星竟然被天一神宫的人给挟持了!明日将要约他一同去剿灭天一神宫,天一神宫虽然在江湖中呼风唤雨但向来对朝廷还是有所忌讳的,可为什么这次会公然挑衅?这件事让他很是不解,不过明日他还是会带着西门楼城和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去援助西蜀王爷。
想到这,他已不知不觉之中走到了母亲居住的素心斋,推开房门之见西门夫人正安详的静坐在里面打禅。
“冷儿,你来了!”
“是的母亲,不知母亲何事唤孩儿来?”看着屋内燃烧过半的残烛烛泪斑斑,西门冷又细心的问道:“近日母亲好像有心事,每日烛火都要燃至大半夜才就寝,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西门夫人大惊,“这些冷儿……都知道么?”
西门冷的父亲在他十二岁时死去。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在西门夫人的督促下长大,直到他如今成人,光耀西门家声。平日母子感情虽深,但也随着他年龄的渐长,而不轻易表露出来。西门夫人没想到自己平日生活中细微的变化,儿子都能注意在心底!其实,在他的心中还是这样的依赖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但是为了让他更加坚强,她多年来还是刻意要疏远儿子,独自一人搬倒竹苑这边来居住。其实,这样做也是为了秘密的帮助石阴姬建立天一神宫,免人怀疑。
她看着西门冷这张成人后硬朗英俊的脸,这已不再是孩子时幼稚圆润的脸。这是她多年来所期望的,儿子已经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然而也越来越离她远去。这些年来,她第一次以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身份,这样毫不掩饰的看着他。
“我的冷儿长大啦!”
“母亲今日这是这么了?”西门冷微微感到母亲的异样。
“没事!”西门夫人连忙收敛住自己作为母亲诀别时想要再次亲昵儿子的心。为了不让他有所察觉,为了这最后的计划能够圆满完成,她不能告诉儿子她将要离开他,更不能将最后诀别的神情表露在外,虽然她很爱他,也很舍不得离开他。然而这一切的痛苦只能是她一个人来默默的吞没,诀别的日子也要强装成每一个平淡的日子来度过,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抉择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西门冷将来的名誉,但是这是她多日来冥思苦想的最佳结果,如果能够换来多方面的保全,这样做也是值得的。
“你父亲死后将西门楼城交给我,多年来是我一个人将你抚养长大,现在你长大成人也为西门家成就功业,母亲很是欣慰。为了让你变得坚强,母亲或许只给了你太少的母爱,但母亲现在想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从未减过半分……我都是这样全心全意的,倾尽心血的想要爱你,但在你成长的道路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忍痛的对你冷漠无情。我用我的方式来爱你,冷儿你会怪母亲吗?”
西门冷摇摇头,看着烛光下的母亲,只觉她一夜之间就在自己的眼前变老了。看着她难敌岁月的侵蚀而老去的容颜,还有满头雪染的白发,不由心中一阵刺痛。
“这么多年冷儿从未怪过母亲,孩儿知道母亲这样做无非也是爱我,对我好!孩儿明白,孩儿不会怪你!”
西门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微微一笑,忍住了在眼中打转的泪花,看着他道:“好,你这样让母亲很是放心。冷儿,无论你是孩子还是长大后,都是这样的能让母亲放心!对了冷儿,今日有什么事发生吗?”
“是!”西门冷起身禀报道:“我收到消息,沈姑娘她……与墨兄已经在大漠成婚了!”
“什么?他们成婚了吗?!”西门夫人听到这,还是不由小小的吃了一惊,“自从沈姑娘走后你一直放心不下她,所以,暗中派人去塞外打听她的消息对不对?”
“是!”
“嗯,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再回中原,能够在大漠好好的过日子!”她回过头了看向一旁孤独的西门冷道:“冷儿,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身为一个男儿本应拿得起一放得下!这些是人生中必经的痛苦与磨难,但它会让你变得更加坚强不摧!”
现在沈寒烟与墨少白有结果了,西门冷又能很让她放心,在为石殷素解决这场恶结,她便能放心的离开这个世上了。她的离开毕竟成全了在这个世上她最疼爱的三个人的幸福,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值得的事。
“还有,西蜀王爷邀我明日协助他去剿灭天一神宫!”
“啊!”她失声叫了出来,但心中还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剿灭天一神宫会很危险,你自己要小心!”
“是!”西门冷点头回答。
“冷儿,如果有一天母亲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请你……请你……千万不要怪母亲呀!”她突然这么道。
“母亲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他看像神色不安的西门夫人,更感到有种不安,“如果母亲你真的做了对不起孩儿的事,冷儿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母亲是冷儿的全部,母亲的错就是儿子的错!”
“好,好!母亲放心了!”她了他那诀别的一眼,笑道:“好吧,今天我太累了,想要早些休息了!明日你还要陪王爷剿灭天一神宫呢,就早些下去部属吧!”
“好的母亲!”西门冷点点头,看着母亲与平日不同的样子颇为不安的转身走了出去,临别时还不忘回头看她一眼,只见母亲已经安详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沉哪!
次日,西门冷如约带人到树林与西蜀王爷汇合。
今日的西蜀王爷聂海天一身墨绿衬黄的战服,看上去威风凛凛,见到西门冷带着一帮江湖中的人赶来汇合,连忙上前迎接道:“这一次,朝廷决定连同江湖各大门派一并将天一神宫铲除。少林、武当、昆仑等各大掌门都已提前与我们汇合,倒时,我带着军队你们带着江湖中的众豪杰,一同攻进树林中!我就不信铲除不了天一神宫,这群猖狂的妖人们!”
众豪杰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呼应的在树林中大声叫了起来。
战势熊熊,一触即发。
“今日势必铲除天一神宫!铲除天一神宫!”众人高昂的气势,震荡着整片树林。
这些江湖人士,很多都受到过天一神宫的威胁,但是由于势单力薄一直都只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如今天下豪杰连同朝廷的力量铲除天一神宫,势在必行!如果不趁势将天一神宫连根拔除,将来总有一天,天一神宫的势力就会危及到中原的各大武林门派。到时候江湖中难免又要再遭一场腥风血雨的劫难!
西门冷点点头赞同,但又颇有疑虑的问道:“不知道这次天一神宫为何突然如此猖獗起来,竟要与朝廷作对?”
聂海天也点点头,沉虑道:“其实,这一点我也早已想过,不过至今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天一神宫在江湖中虽然被视为异教,向来行事神秘小心,朝廷早在多年前就注视着他们,他们的行为虽然过分,但还不至于与朝廷正面交锋,公然挑衅!这次胆敢公然挑战朝廷,看来那天一神宫必定是有造反之心啦!所以,皇上要我们趁早现将它铲除以免将来后患无穷,危害朝廷、危害武林!我听说你们江湖中人都很是畏惧天一神宫的天一圣母,这天一圣母到底是什么人物?”
此刻,少林方丈站了出来,合掌道:“王爷,这天一圣母石阴姬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在江湖中恐怕还没人能与之交锋,武功深不可测!传闻她的座下水路共有三十七个分舵舵主、陆路共有七十四个香堂主。全部都分布于江湖各地,宫内坐下弟子过千人,不止如此,就连苗疆、云南五毒教的诡异众士也都听命于她。但是此人的来历不清,一直深不可测!如果这次她已云集各分舵、各堂主的所有人马,只怕势力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聂海天点点头,“方丈大师,原来如此。不过我已调查过,只要我们速战突围,量她一时半刻也无法将这众人召集到自己身边。所以,我们要趁她部下的援兵还为赶来之前,杀她个措手不及!这次我们带兵剿灭,又能连同各位武林高手之力,相信一定可以生擒此人,以除后患!”
少林方丈点点头,“老衲定会全力相助!”
见少林方丈如此说来,众人也都纷纷效仿,高声回应,“我等也愿全力以赴,势杀天一妖人!”
西门冷环抱着双手道:“西门冷也愿率领西门楼城和武林门派,竭力相助王爷一臂之力!”
“我等愿听从执掌人命令!”众武林门派都纷纷回应着西门冷的号召。
西门冷点点头,向密林中看去然后道:“请王爷下令发兵吧!”
“好!”聂海天点点头,高声令道:“众将士听令,今日奉皇上御令与众武林豪杰同剿天一神宫,剿灭神宫,清除乱党,一个不留!杀——”
众士杀气高昂,听得号令,纷纷高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声附和,响声如雷,气势如虹,千军之势无可抵挡。来势之猛,叫吼声阵阵穿过整片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树林中。
这一边,天一神宫的探子回报道:“启禀圣母,离神宫不远外的树林中突然赶来一大队人马。头旗上打着硕大的“蜀”字,看来是西蜀家军。另外还有西门楼城、武当、少林、昆仑等大大小小不同门派的江湖中人,他们来势汹汹,看来是想要剿灭我们天一神宫!”
来报的探子自知军情紧急,禀报之时心中也不由慌乱起来,抬头焦虑的看着稳坐在石椅上下棋的圣母,只见她不动如山岳,难测心意。
石阴姬带着金黄色的面具抬起头,左手执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不慌不忙的道:“来得好快呀!叫神宫内的所有人都做好战斗的准备,等西蜀大军一来,就杀它个片甲不留!”
“但是……我们要不要先发出信号召集各舵、各堂的人马赶来援助?!”
圣母将手中的棋子挥手一握,冷冷一声道:“哼,小小螳螂,难道我会怕他们不成?又何需动用我的全部实力?”
探子虽然内心焦急,但自知圣母自有安排,连忙点头回道:“是!”
探子得令后连忙跑出宫外的角楼上,掏出身上的号角“呜——呜——”的吹鸣起来,最后在将插在石窟上的黄色旗帜,左右交叉着摇晃了三下。
所有守卫在神宫的人马,看到用黄旗打出来的信号,得知有人来犯,全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那些潜伏在神宫树林中的死士们听得号角声鸣鸣,也都做好了第一手准备。他们纷纷穿着黑色的服饰,面目不清,带着狰狞吓人的鬼头面具,怒目而视,静静的盯着前方浩浩荡荡袭来的一大群人马。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声划过树林,黑色的身影突然纷纷窜上树梢,隐秘处藏躲起来。
“决战就要开始啦!”带着天一圣母金色镂花面具的西门夫人,平淡的说道。
在她的眼中可以看到风云变幻下的冲杀场面,血溅天地,这些罪孽都将变成她刀光剑影下的无数亡魂。她起身看着神宫远处传来的嚎叫声同狼烟袅袅,不由闭上了双眼,转身拖着白色的长袍走向棋局。
罪孽,罪孽,这是她准备带进地狱的罪孽!所有无辜的人,我沈蝶衣在黄泉之下等着你们……等这你们来向我讨回亏欠你们的。
“杀——杀——”天一神宫内外传来的阵阵杀斗声,震得人心发寒。
整个天地都似乎是在动摇一般的颤动着。
她闭着双眼,默默的下着石桌上的旗局,旗子黑白分明,错综复杂的交错在棋盘上面。她的心并不在这棋局之上,因为她明白无论胜负如何,结果怎样……她都要死去。她微微一笑,活了这大半百的年纪,死字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那么沉重,活着的人面对生相比于死更要艰辛!
天一神宫的人在利害也斗不过来势汹汹的强悍大军,此刻,他们的兵力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赶过来援助,守宫的这些人也只有等死的命。因为在此之前,西门夫人并没有将大军要来袭的消息告诉他们,也没有准备召唤援军。
其实,他们也就是西门夫人这棋盘中的一群——注定要死的棋子!这是一盘弃车保帅的棋局!
不多会,他们就因敌众我寡而被逼退到了天一神宫里面来。厮杀中对方带头的诸位高手人物已经趁机先杀了进来,聂海天高声叫道:“石阴姬,快将我儿星罗郡主放了,不然我今天就要移平你的天一神宫!”
带着金色面具的西门夫人,微微一笑道:“人……反正你是带不了啦,聂海天,有种你就来取我的性命!”
西门夫人有意激死。
当聂海天冲动愤怒正要来擒杀她时,却突然被西门冷一把抓住。
西门冷对他道:“王爷不可冲动,石阴姬既然有意要挟持郡主,又敢明目张胆的与朝廷对抗,但为何她没有布好全部的兵马等着我们?却让我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杀进宫来?我看其中有诈,小心埋伏!还请王爷三思!”
聂海天也认为此话有理,稍微将怒气平息了一些,然后冷静下来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石阴姬道:“石阴姬,如果你真的将郡主怎样了,西蜀王府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少林方丈也站了出来,双手合实道:“施主罪孽深重,为何还不肯放下屠刀?难道施主要将罪孽加得更深,要让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才行吗?”
武当掌门也不甘示弱的站了出来道:“方丈说得没错!石阴姬,这些年来你将整个江湖弄得腥风血雨的,今天老道就要取你性命以平天下!”
西门夫人长袖一挥,高高站在台上冲他们道:“我在此,那你就来取我的性命好了!”
武当掌门见她不仅不躲,反而还要自己去杀她,也恐防有诈,心生疑虑。毕竟自己也没有正式的和石阴姬交过手,只是听江湖传闻此人十分厉害,所以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顾忌,不敢冒贸然上前。
西门冷上前一步,盯着这张面具背后的脸万分不解的问:“石前辈,按道理说西蜀王府的郡主与前辈应该并没有什么过节,为何前辈要挟持郡主?”
西门夫人哈哈一笑,“谁说她与我没有过节?她是朝廷的人,我正好可以利用她来要挟朝廷!”
“前辈这么说,郡主应该还在人世啦?因为死人是做不了你的筹码、同挡箭牌的!看来石前辈手中最后一颗棋子,应该就是星罗郡主,是吗?”西门冷找到她话语间的漏洞分析道。
西门夫人看着儿子在众人中凸现出来的机敏,不由哈哈一笑,“你千方百计想要从我口试探出郡主的生死,你很聪明!不过就算我没杀郡主,她也活不了多久了,难道不是吗王爷?”说完用冰冷的金色面具看向一旁的聂海天,话语又转向了爱女心切的聂海天身上。
“石阴姬,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怎样你才肯交出我星儿?”
看着聂海天此刻有些激动起来,西门夫人更是故意激他道:“如果我对王爷说,我想用郡主来换王爷的江山,王爷会答应吗?”
聂海天大惊,没想到她会公然提出如此大胆忤逆的要求,早已气不过拔出腰上的大刀,向西门夫人身上狠狠劈去。
“王爷小心!”西门冷大声疾呼,也匆忙赶上去帮忙。
此刻,少林方丈,武当掌门,昆仑掌门也看好了时机冲上去相助。
五强齐上,任凭西门夫人武功再好也是难以招架,左顾右盼之间身上已重招不少,但要将她强攻下也非易事。就在相斗的水深火热之际,西门夫人却突然打开双手露出了身上的要害部位,五人见势那能错过如此一击致命的好时机?纷纷联手,一掌打向西门夫人的胸口,西门夫人身上连中五掌早已不支的被掌力震到了一边,身体重重的砸在天一神宫的石柱上。
“噗——”的一声,满口鲜血喷溅在脸上的面具上,也溅得自己满脸都是粘稠的一片血腥。
众人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也一时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其他几位赶上来帮忙的掌门人,也都颇感奇怪的说道:“没想到石阴姬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西门夫人的武功本来就远远不如石阴姬,这身上再受五大高手齐力的一掌,早已五脏六腑具裂,那里还能撑得住?
看见石阴姬倒在地上不动,聂海天也顾不得许多,匆匆带着人马进去寻找聂小星的下落。
大殿上到处都是天一神宫死去的弟子,尸体横七竖八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其中还有少许的士兵,与江湖中人的尸体,看着这些惨不忍睹的厮杀场面,西门冷不由叹息着,走向卧倒在地上的天一圣母石阴姬身边,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一心想要得到天下,天下却因你而变得混乱不堪,为此不知又死多少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所谓天下也只不过是施主的心而已,其实天下早已在施主的心中,石施主为何还要到别处去寻找?弄得今天如此下场?”少林方丈不忍看到这些死去的亡魂不得超生,便带着少林的弟子就地打坐、念经,开始为死去的人们做着超度,希望他们死后得超度,不要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安身,来生投胎能做个好人!
石窟内,只听得《大悲咒》声阵阵。
西门冷上前,想要揎开石阴姬脸上的面具,看看这不知让都少江湖人害怕过的脸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面具下的那一张喷满血的红色脸孔,让西门冷不禁怔住了!全身一阵寒流袭来。这是,这不是……母亲的脸吗?这张他最熟悉不过的脸……
“啊——这……这……”昆仑掌门突然高声的大叫,惹得众人纷纷赶来。
武当掌门看着他如此吃惊的样子忙问:“怎么?难道那妖姬还没死么?”
“不……不……不是!”昆仑掌门惊讶的连说出了三个“不”字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当掌门不解他为何突然惊慌失措。忙回过头,透过西门冷直立杵在那儿的身体看到了石阴姬的那张脸,此刻他也不由高声大叫起来,“天哪,这不是……这不是西门夫人吗?”
“什么?西门夫人?”原本与弟子一同打坐超度亡魂的少林方丈,听闻后也大惊的赶上前来。
这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正是西门夫人吗?她的脸旁还默默的摆放着那具沾满鲜血的面具。
“母亲——”西门冷哀嚎的伏下身去观探,但此刻的西门夫人早已撒手人寰,无力回天。
“母亲,母亲,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在他的心中实在有太多的不解,但比起这些不解,他更希望眼前到母亲还活着。
“阿弥陀佛!原来天一圣母,竟然是西门施主的娘亲呀!罪孽!罪孽!”少林方丈惋惜的叹道。
武当掌门此刻想到西门冷悲哀难过的心情,也不由的哀伤起来,摇头叹息道:“世事难料,世事难料?谁也料不到天一圣母竟会是西门夫人呀!西门楼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在其中竟毫不知情吗?”
西门冷不语,只是整个人都处在对西门夫人亡世的悲痛之中。他此刻的头脑一片混乱,他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母亲会成为天下人共愤的圣母石阴姬?为什么会这样子?他突然想到那日西门夫人对他说的话……母亲,为何你不肯给我个答案?难道你真的就是那石阴姬?你真的野心勃勃的想要得到天下江山吗?可是如果你想要天下,为什么这些年又要退隐于竹林?像你这样的人,这样慈祥淡然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天下而变得残忍?
昆仑掌门虽然平日对西门楼主不服,但面对人间如此惨景也都是不忍刁难,也颇为感慨万端。摇头道:“天下,江山,是谁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想到连西门夫人这样的人,也会因此而变成了石阴姬……真是江湖难测,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