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点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二十二章、罹患人格分裂症的冷面笑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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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若即若离、甚至能够随时抽身离去的松散连结,正是她想要和需要的,比较轻松又没压力。不必背负着人情压力。
    不依附着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依附;有也好,没有也罢。
    讲出来大概会被吐槽「真是矛盾」的观念,那干脆不要不是更轻松吗——然而,实际上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有什么办法。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如何」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特别是人类的心理与言行举止。所以说,提出「相对论」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真是伟大、实在太伟大。至于这理论的真实定义与用法对不对……管他的,又不是专门研究物理现象的科学家。
    每当被问到「妳这家伙究竟是好是坏」或是「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怎样」之类的问题时,她就能用「去问爱因斯坦」这种有等于没有的答复堵回去;然后被对方指责「脑子里装了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云云。
    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三不四,但是懒得思考这种没意义的问题。连自己都不清楚,思考了也没用,根本就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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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黑河守本身武力数值满点、满到冲破计量表顶端,时常冷嘲热讽、恶言相向样样来;但是当她沉默不语时,却眉目轻敛、气质娴静,举手投足端庄优雅;偶尔也会使用敬语,会以「先生」和「小姐」称呼人——要视心情好坏以及看看对象使用;「小姐」自然是专指两名赛车女郎。尤其不知怎地,她很擅长九十度大鞠躬和跪坐、跪拜之礼,也会一点茶道的技巧。
    此外,小丫头大部分时候表现得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嚣张跋扈,自我中心的程度之高、直让人想狠狠掼她几拳几脚;但是却会任由老人和女人家这两种性别的人类随意差遣,以及为了不把对方当朋友的朋友、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至于为何不把人家当成朋友,是她自己的说法——对方女孩子擅自认定和决定彼此的友谊关系,本人从头到尾没承认过。
    『既然不把人家当朋友,那妳替她报什么仇啊。』中年男子叼着长烟管,用不以为然的眼神斜睨着她。『自讨苦吃,是没被教训过吗?就这么想被狠狠教训吗?』
    黑河单手托腮望向别处,死活不愿吭气。
    『那她之后怎么了?那位千桥同学?』了解到性格顽固执拗的小丫头又在闹别扭,中年人也难得善良地没当场戳破她的心思。
    『……不知道。后来好像转学走了。』
    『什么不知道。转去了哪里?』
    『就说了不知道。』黑河将脸别得更开,扭转过度的颈椎发出喀啦几声。
    『没有连络方式吗?』
    依稀记得女孩似乎给了她搬家后的电话和地址,但是她大小姐不晓得丢去了哪里;压根儿就不想留着。她也没给女孩能连络到自己的任何方式;亦从没收过女孩的来信或电话。假如对方念的是一般大学的话,现在应该还是个大学生。
    一想起女孩的面容,就会也连带想到那个无能又没用的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一顿的自己。
    与其说是为了逃避女孩,倒不如说是为了逃避自己。
    真是软弱。
    中年男子的声音持续在头顶上方作响。『那么、千桥同学也不知道妳为了她闯进流氓窝、还受了重伤差点嗝屁?有没有告诉她?』
    『又不是什么好事,讲了要做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没嗝屁;纵然嗝屁了也不足挂齿,反正死人没办法发表意见。『就算讲了,也弭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心情更差。』
    女孩——千桥美纪子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女,绝对不希望听到有什么人因为她而死这种事。纵使对方属于恶徒之辈。
    『打算自己承受吗……全部的责任和罪恶感。』中年男子将烟管拿离嘴边,缓缓吐出几圈烟雾。
    『……怎么可能啊、恶心。』微微皱起的鼻梁显示出敬谢不敏的嫌弃态度。『反正闯进来刚好修理你们这群流氓,就当是为这个社会作点回馈。你自己刚才都承认这里是流氓窝了。』
    『臭小鬼,净会钻漏洞。被狠狠修理的根本就是妳。』中年人不以为然地反唇相讥。
    黑河靠坐在墙边,身子扭曲歪斜得不成形,双臂交迭在胸前,嘴里含着糖、耳里塞着耳机,一脚伸直平放、另一脚稍微曲起,总会随身携带的一本破旧和缀古书卡在腿和身躯之间。脑袋微偏,两只眼睑半阖,整个人完全处于放松又放空的飘忽状态,貌似根本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她拜访船越赛车场的时机并不固定。每次抵达之后,按照顺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练习射击、集中好精神,接着练车,然后再去重训室作作缓和运动;这些例行事项已然形成了种固定流程。去完重训室以后,她就总是呈现上述的模样瘫窝在最角落,双眼空洞、表情呆滞、要死不活——与其说是在休息,倒不如用「灵魂出窍」来形容更为合适。
    由于黑河守总是穿着一身的黑,远远望去,活像个被随手弃置的大型垃圾袋——黑色的不透光垃圾袋,用来装刚切割完毕还在淌血的「分尸尸块」的那种袋子。
    『喂、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还活着吗?真的死了吗?喂!要死的话也别死在这里啊、会造成我们的麻烦的。』连弯下腰伸出手都觉得懒、中年男子只用脚去推她的肩膀,稍微测试一下动静。
    毫无反应,就只是个长老……咳咳、只是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一名在粗壮上臂刺着般若图案的大汉凑过来插嘴道:『土岐先生,这小鬼绝对不像你和老大想得那样、是个好家伙啦!』
    中年男子手持烟管,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走了眼。『不过,老大他……』
    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连续几声「砰!」的巨响,紧接着伴随女人慌张急切的尖呼。
    『黑河君——车子倒了啦!』
    黑河守将MP3的音量转得更大,企图隔绝噪音。『……车子倒了就扶起来啊。』
    『可是这些重机好重、我们这双奶油桂花手根本就无能为力啊!』
    黑河稍稍转头、抬起眼皮,看见两名赛车女郎正各自睁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注视过来。
    倒地的重型机车不只一辆,而是好几辆。
    那种重到会压死人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风一吹就会失去平衡;就凭没锻炼过的女人的力道,即使用尽全力踹过去、搞不好仍然文风不动……而且还一次倒了五六七八辆,又不是强震来袭。
    不管女人们表现得再如何无辜貌似不关己事……肯定是故意的。才这么想着,旁边就有维修人员嚷嚷『妳们两个,不要故意推倒车子啊!要是刮坏车壳的话该怎么办啊!』
    于是,黑河又转开了脸。『叫那些奴隶去帮妳们。没看到他们都在旁边发呆很闲的样子吗。』所谓奴隶,指的就是在场的众男士。然而,和当女人的奴隶相比,他们可能更爱车成痴。
    『不要——人家我们就要妳来帮忙嘛!』
    『烦死了,我现在不想动。』故意推倒车辆再叫她去牵起来,这是哪一国的整人把戏。黑河直接倒在墙边,面对着墙壁;所有打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表明着『最闲的家伙就在这里』。
    『黑河君——』
    女人们提高了撒娇呼唤的音量、楚楚可怜光波威力益发增强;连她背对着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最后,只要再在软软嫩嫩的撒娇声里掺进点哭腔,目的就达成了。
    『啧……烦死了。』
    黑河翻身坐起,随手抓了一下脑后的马尾、让长长的发丝自指间梳理过;而后拖着沉甸甸的双脚走去替女人们收拾残局。为了把残局都推给她,船越梢和武田潮还严格禁止其它人帮忙。
    『耶——就知道妳对我们最好了——』
    明明就不是男的,却对女人的泣音和眼泪完全没辙。这是什么世界。
    『行了行了、不要扑向我……离远一点。』
    诸如此类的场景,总会在她来访时不断上演、屡试不爽;一边喋喋抱怨,一边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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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是为精进射击技术以及赛车技术以外,黑河守时不时来这间赛车场的原因,也有部分是为了放养在场内的那些流浪狗。
    根据她的说词,是要监视他们有没有确实做到好好照顾狗狗们的这项保证、这是种出其不意的突击检查。原则上,那些狗都是由两名赛车女郎在照料。
    『妳还真无聊。既然这么博爱,干嘛不去关心流浪汉的社会问题啊。』
    『啰嗦、狗比人重要多了!人类去死!』
    『欸、妳自己还不是人类,妳也要去死吗?』
    『错!我现在是流浪狗王。』
    这种不伦不类的回答搞得众人目瞪口呆不晓得该如何接应;重点是她大小姐回答得相当迅速又顺口,神情也是十二万分认真。
    『竟然好好的人不当要去当狗!妳的脑子真的出毛病了吗?!』
    『如果她的脑子正常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只身闯进来啦!』
    就船越赛车场里所有人的印象中,黑河守从没在面对人类时展露出一丝半毫的笑意——不包括那种属于嘲讽和打击人心用途的冷笑。其余时间,她若非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就是多半处于不耐烦或「情绪崩坏」的心理状态中。据说「笑」是只有人类这种生物才能显现在脸上的表情,笑容更是不分国界的通俗语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似乎连彼此的心意也能相通了。然而,有些人似乎天生不具备这样的本能。不具备就算了,人家不想笑、也勉强不来;总不可能拿枪押着人家硬逼对方笑。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数量有多少、就存在着多少种个性。
    因此,当黑河守朝那几只跑来身畔、又是摇尾巴又是舔手的狗狗们扬起发自真心的微笑、还对牠们轻声细语、并且蹲下身去拥抱牠们时,目击者莫不是一副满脸错愕又饱受惊吓到失神的样子,好像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否则就是在地上爬来爬去、忙着找回自己讶异到掉出眼眶的眼珠子们。
    不管从哪种面向来看,都绝对不属于「惊艳」或是「倾倒于什么什么笑容之下」该有的样子;当下的场景只能用「猎奇恐怖片」的情节来描述——一堆眼珠子在地面弹跳来弹跳去,恶心过了头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感。
    『喂、你们这些浑蛋,那是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太夸张了啊!他妈的,你们干脆全部瞎掉算了!混帐东西!找死!小心我宰了你们!』黑河守一会儿冲着狼狈不堪的人群咆哮怒骂,一会儿笑着摸摸狗狗们的脑袋。将「双面人」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演得十分尽兴敬业又完美,并且丝毫不显疲态。
    『……小鬼,原来妳也会笑啊?』找眼珠子的成员也包括难得失态的船越老人,他正在吩咐所有人赶快把他的蓝色眼珠子找回来。老人家现在只剩下一颗右眼、比钻石还要珍贵,可不能随便搞丢。
    『废话!我又不是没心没肝没血没泪又没感觉的机器人!』
    『应该说原来妳喜欢被摇尾巴讨好吗?是因为那些狗表现出讨好妳的样子,所以妳才高兴?』
    黑河恼怒地掀了掀上唇、露出尖锐的犬齿,发出「啧」的冷啐声。『……假如你们当中有谁真的能摇尾巴讨好我的话,或许我也会笑。』
    众人在脑中想象着那幅画面,然后一个个笑得不支倒地。
    尽管生为土生土长的大阪人、讲得一口标准地道的近畿方言,黑河守却对搞笑表演丝毫不感兴趣,不喜欢搞笑也不会耍宝、从不抱着搞笑心态,也绝对不作和「搞笑」有关的行为,言行举止既正经又严肃——却不知怎地总是惹得周遭哄堂大笑。真搞不懂这世界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在一片疯狂到失控的爆笑声中,只有她这个宝贝面不改色地猛对人群嗤之以鼻,『一堆神经病!』接着把注意力全放在被悉心打理得干净整齐的狗狗们上。
    根本就像是两种不同性格的灵魂居住在同一副躯体内。哪时候该轮到谁出场就让谁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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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老人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精神分裂,还想揪她去医院检查。但是被无礼地回骂了一句「你他妈臭老头才是脑子有洞!去死!」。
    一开始,赛车场的众人都被黑河守的口出恶言吓着。就连那些同样说话不中听的流氓们也猛露出吃惊的表情。
    ……小妮子年纪轻轻、容貌也端正清秀、长得人模人样的,讲话却难听得跟什么一样、动不动就辱骂人诅咒人,比顺口溜还要顺,既不脸红更不气喘。
    后来,经由拳馆的负责人黑泽解释过后,船越老人才恍然大悟——年轻女子自小所养成的讲话方式和粗鲁的动作,完全是复制拳馆里那些不修边幅又粗枝大叶的男性学员而来。特别受三船友道的影响最深。就连他老伴三船枫都阻止不了这种自然而然发展的学习现象,只能祈祷小女孩别在不适合如此对待的人面前表现出太过糟糕的言行举止。
    至于船越老人为什么会和黑泽大叔——而且是仅和他相识的原因很简单,暂且先搁在一旁不提。
    所以说,孩子的教育果然重要得很、完全不能等、一刻都等不得。
    黑河守的粗暴程度还让赛车场里的所有人一致心忖——这小鬼还是不要开口、干脆用硫酸烧掉喉咙当哑巴算了——也不要做出任何举动,起码安静时的模样多少还像个能当摆饰的日本娃娃。根据黑泽的转述,她很会穿戴和服和裤裙那类的传统服饰;至于原因为何,同样属于「秘密」层次。
    她整个人就是「矛盾」的综合体。极致的好与极致的坏共同栖息于一副躯体中。尽管「坏」的倾向远较于「好」要来得明显。
    甚至船越老人时常怀疑,这个地球上真的存在能把这小丫头治得服服贴贴的普通人吗——「小丫头」当然是比较彼此年龄差距后的说法。至于「普通人」则特指「男性」。
    老人的思绪跳跃个不停。年事已高的他连几分钟吃过什么东西、看过什么景色或走过什么地方都记不得,但是往昔所发生过的一切却历历在目。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吗?
    当老人家还在回味过往时,车道上的黑衣骑士与蓝衣骑士仍然持续较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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