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2】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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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渐近,一辆轻车从后门急急地驶入皇城。“恭迎方贵君、词德君。”若风急急地跪下行礼。纤瘦的素荑挽起帘幕,连续几日的颠簸使得两人看起来都备显憔悴。“去准备些热汤,”方锦扬手吩咐道,“还有,传令下去,今天在下与词德君谁都不见。”
入了寝宫,词昊踉跄着跌坐进软榻之中,方锦沏好一壶清茶,然后倒出两小杯,递到少年跟前,却被少年轻摇着头拒绝。“回程两日你就没有进过茶水,真想饿死不成?”男人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我让若风去准备些粥饭吧。”
“不必了。”词昊叹了一声,“锦娘,你这儿有酒么?”虽说两人都封了后妃,但私底下少年还是习惯这般称呼,疲倦的眸瞳失了神采,困顿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方锦哂笑:“像在下讨酒,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词昊又怎会不知这男人滴酒不沾,与父亲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只是此刻心口苦闷地很,恨不得痛痛快快地酩酊大醉一回。而方锦的茶,只会让自己更加清醒,“我只是想醉罢了,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去考虑以后怎么办……”
方锦苦着笑,等不及杨慕云的出丧入葬,自己就同词昊急急忙忙地赶回都城。这两轮日夜,词昊硬是垂着眼皮安不下神,茶饭不思地空着目光,呆呆地倚着车窗。方锦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男人将少年搂进怀中,然后将手覆上词昊的手背:“心不肯醉,再烈的酒都下不倒你啊,”顿了顿,男人接着说道,“生死由命,看开吧。”
“我忘了,”少年嘲讽一般笑出了声,“锦娘的爹娘也不在人世了吧……这样看来,我倒是矫情的甚,”他攥住男人的袖口,将那一角丝绸团捏进掌心,“我娘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词昊,”未等少年抱怨完,方锦便打断了他的话,“‘善恶有报’,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意愿罢了。”他自然知道词昊想说什么——杨慕云的确是个合格的妻子,慈蔼的母亲,温柔贤淑的小家碧玉,虽然他方锦不信那什么寿终正寝,却也无奈于生老病死。“若是词夫人见你这般伤心,碧落黄泉,她恐怕也不能安心。”他好言劝慰着。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词昊忽的瞪大了双眸,死直地注视着方锦——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放任外夷践踏;他亦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只能在弥留之际掉几滴不值钱的眼泪。词昊咬住下唇,疲倦的眼眸透出一丝恐惧,他牢牢地抓住男人,却止不了十指的抖颤。
方锦轻笑着贴住少年的额头,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像是一柄断刃,在他他心上硬生生地砍出一道伤。他团住词昊颤栗的手,感受着彼此的冰凉,将少年枕进自己的肩窝,任他不规律的喘息冲碰到自己的锁骨,方锦轻声道:“别怕。”
“锦娘……”少年抿了抿干裂的唇,他伸手圈住了男人的脖子,“最后,我们都会走,是么……”词昊阖了眼睫,低声问道。
男人望了望搁在桌案上的热茶,曾经自己是那般笃定这一生伴着湮华殿而过,而如今这一切,许之沧海桑田亦不为过。瞥见铜镜之中的自己,依旧是十八岁的清秀模样,不知道是岁月忽视了他的存在,还是这天地硬是要自己承受那物是人非?他的模样还是那般俊丽,这周遭的一切却是翻天覆地,百年过后,再回眸,自己这一个大活人就成了那泛黄画卷上不苟言笑的永恒——哦不,是他自己太过自信,这世上又有谁会为他这么卑贱出生的人画上一幅赏茶图呢?
方锦叹道:“当你站在这个年代韶光殆尽的路口,愈加青春美丽的容颜,带来的是愈发不可收拾的痛苦。”
“这世上,有多少帝王贵族,渴求这长生不老之药,”少年疑色上眉,“为了得到那些所谓的仙丹灵药,害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更甚者,迷信谗言,竟要食人肉,饮人血——若是痛苦,为何人人求之?”
“那是因为没有得到,”他将词昊搂紧,青丝抚过少年高挑的鼻,“那么词昊,你可曾羡慕过我?”
少年被问的一懵,只是低低地垂下了脑袋。男人轻叹,他伸手挑起少年的下巴,朱唇相印。词昊只觉唇间流淌着一丝温柔,微甜的气息在口鼻之间充盈,后脑勺嗡的一声,他伸手攀上那肆意倾吐温热的头颅,脊背后仰,直至方锦将他全然压倒在软榻上。
他不止一次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却发觉四肢紧紧地攥住方锦的衣物,被霸占的纤唇轻轻上扬,把持不住突然分开逸散而入的空气,男人的唇再一次把握自己的呼吸。少年伸手,却被方锦十指扣住,反压到耳边。词昊几乎可以感受到方锦脖颈之边脉搏的跳动,纤指探入男人的衣领,抚过那微凸的性感锁骨,“锦娘……”唇角那软绵的呓语,却勾起方锦胸口的烈火。
他在湮华殿,素来都是看惯了侍寝小倌的娇媚迎合,自己亦是早早了事以求一夜安稳。被那些少年搂腰而眠的时候,他不禁兀自哂笑——纵使是自己要求的房事之夜,这床笫之间的主角倒是没了那般欲求与热情。
然而此刻,闻着这熟悉的茶香,方锦却是停不下手。
烈瞳相视,和着往日的蹉跎、今朝的悱腻,团了那痛和爱,词昊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下来,只是将十指攀上方锦的肩背。窗外微风轻摇夜色,柔了那一抹凄凉月光,微笼着醴泉宫内醉熏的吟呓。当万籁俱寂之时,少年兀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柄插在心口的利器似是被谁人用力转动,一床罗莎轻落,终是乱了眼眸。
“锦娘……”指尖几乎嵌入男人的肩,词昊一直认为比起方锦自己不算柔弱,如今这般未经人事的窘态被男人尽收眼底,扑鼻而来的茶香让他乱了气息,身下传上的痛楚却清醒不了这迷乱的神经。“方锦,方锦……”他直言他的名字,却让这不理智的动作再度加深,少年伸出双臂,企图让对方停止冲撞。
“昊。”方锦的句子没有少年那般拖泥带水,倒是唇齿清晰地喊了他的名,睨见词昊皱眉,男人却将朱唇印上少年的眉心,“别怕。”
“我很开心,”词昊别过头,不让男人瞧见双颊的红光,“是‘昊’而不是‘晖湘’。”话音刚落,他微微仰首,吻上方锦的喉结。这一夜,不见蝉鸣。
晨露微光,方锦便起身换了衣裳,见词昊依旧眠意深沉,窝在床中不省人事。男人不禁轻笑,伸手将棉毯盖过词昊双肩。扣上颈口纽扣,披上一层薄纱,方锦示意早起的宫女不要打搅词昊,便离了床,坐到茶桌边。
若风端上一叠甜糕,“请贵君用膳。”
“和亲的事情,陛下解决了?”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的,”侍女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应答,“是唐贵君,而且陛下已经准了。”
“是么。”方锦随手取了一枚甜糕,目光瞥向熟睡的少年,“不要吵醒词德君,在下要去相宜宫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