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祈熙照十八年的大年初一，京都有最振奋人心的喜讯——柳太后在深夜子时顺利产下皇子，太皇太后亲自坐镇椒房殿，另有太子太傅安司凤主持朝政，天下太平。
    再加上边关燕云十六州已全部收回的捷报，可谓是双喜临门。
    因为要在齐安王府和世交们应酬，拜年送礼，迎来送往，所以在寅时赶回王府，老管事带着阖府老幼在府门口打着灯笼等我，我看着门楼前那一片大红灯笼，恍惚中回到儿时，坐在父亲的马车里，看着他给府中下人打红包，问庄子这一年的收成…
    然而这错觉稍纵即逝，我仍然是孑然一身的安司凤，要披着一身寒意归来，做我的齐安王爷。
    卯时，我斜靠在内苑书房的软榻上，支着头听王府名下那些庄子的管事们报上这一年的琐碎事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上几句话。
    “河源那处庄子今年倒是争气，光是旱麦就收了几千担，这还不算…”老管事这是在替管事们邀功了…
    “那就赏吧。”我打断他的话，挥手让那些管事下去：“赏罚的惯例父亲在时都有本可循，何老你是家里的老管事，这些事就靠你了，等我忙过这一阵，头一个就算你的功劳。”
    “王爷言重了，王爷在外面做的是大事，老朽操持着内务，要是不能替王爷分忧，还让王爷烦心，那老朽成什么人了…”老管事书生出身，说话自然不像王府里的家生奴才那样谄媚。
    “何老能这样想，是司凤的福气。”我揉揉太阳穴，直起身来，早有伺候的小厮上来垫了枕头让我靠得舒服一点，我正色道：“大过年的，实在是不该麻烦何老走这一趟，可是现在的情形您也知道，父亲留下来的老人家里，还能替司凤操劳着的就只有您，所以司凤就只能麻烦您老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管事应承了下来。
    “司凤手上有一笔南边来的粮食，要放到京都出售，何老您找个好的粮油铺子，别挂王府的牌子，陆陆续续的给我卖了吧…”
    京中的这些王府里，由我这一辈的人袭了爵位的其实不多，像如今的景阳王府，虽然老王爷病危，由长子景阳侯管事，可是毕竟有我父辈的长辈在那里，我还是要上门去拜年的。
    自从京中的三大家族土崩瓦解后，加上后嗣中的佼佼者文谦失踪，景阳王府一直消沉至今，连大年初一也闭门谢客。
    我路过那朱漆碧瓦的大门，竟然难得地没有想起文谦。
    其实现在想想的话，当年我们四个人混迹在京城的日子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可是转眼之间就恍若隔世。昔日的人死伤殆尽，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满京都的繁华年景里，看着他们留下的痕迹渐渐被新的人覆盖。
    父亲说过的话里，我觉得最对的是这么一句，他说，一个人，无论怎么厉害，最要紧的是得先活着，要是死了，就什么都输了。
    所以我也会想，我安司凤如今，虽然活得艰难活得不堪，可是毕竟是活着，还有人愿意替我挡刺客的刀剑，还有人愿意替我煲出散发着香气的热汤，我还能站在这满眼的繁华里，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去靖王府上的路上，马车忽然停住，我还没问怎么回事，车帘就被撩开，柳俟举着一把糖葫芦蹿了进来，坐在我身边啃着，一点没有让我吃的意思。
    “怎么，还生上次的气？”我伸手替他擦擦唇边蹭上去的糖，他丝毫不为所动地啃着。
    “不用这么小气吧，这些天都哪里去了？嗯？”我抓住他握着糖葫芦的手，满意地看见他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还不说话，我把那一把糖葫芦夺了下来，他竟然也没有和我抢，而是直直地盯着我的脸，像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还不说话！
    我连他正啃着的那一串也夺了过来，得意地朝他笑。看他还不说话，刚要笑他，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是我后脑勺磕在马车地板上的声音。
    虽然有着厚厚的地毯，可是这一下也不轻，我眼前正冒着金星，那把我扑倒的少年就骑到我身上，我还来不及惊叫，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嘴，温热的唇还带着糖的甜味，只是安静地印在我唇上，没有更多的动作。然而只是这样，我脑中就已经一片空白。
    过了一天那么久——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少年忽然敏捷地爬了起来，把呈石化状态的我手上的糖葫芦尽皆收缴，然后拍拍自己的衣服，跳下了马车。
    在他扬长而去之前，我清晰地听见了一句：
    “嘁，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吃啊…！”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吻技的信心，在他迅速实施非礼又迅速逃离的“高大背影”下，“啪嗒”、“啪嗒”地碎成了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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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了，各位，请不要再给我一种哀鸿遍野的感觉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