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卷  第二章 浮花浪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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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条叫榆叶巷的小巷子安居下来,却是三天后的事了。
    在这三天里,郑勇不时带着那伙地痞过来找茬,被我关上门打了几顿,好像是服了。赶着我叫司大哥,后来医馆的小童还是他们替我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十三岁,小名叫平安,我替他改了,叫连生。
    医馆开张那天,郑勇他们都带了礼物来,我让他们坐了一会,就都赶了出去,要是任由他们在我院子里坐着磕牙闲聊,知道的明白我是开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镖局呢。
    连生倒是听话,每天都收拾了药草在院子里晒,有天晒着晒着一本书从墙头飞过来,我这才知道隔壁是开了个小书院,并不是养蜜蜂。
    我去敲门,开门的是个青年,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个教书先生。
    他一脸不耐烦,问我是谁,我说是隔壁邻居,他红了脸,想必是平时左邻右舍的投诉不少。
    等他的脸红平静下来,我才缓缓说道:“你家的书砸到了我家的医僮,头破血流。”
    等到他亲眼看到连生的伤处后,才明白我所谓的“头破血流”是什么意思,连生的脸上一道长疤,从额侧延伸到脸下,只用浸药的棉布按住了,还在往外渗着血水。
    年青的先生没经过什么事,被这伤状吓得面无人色,惨白着脸指责我:“你,你不赶紧给他治了,还,还跑去找我。”
    我冷冷瞟他一眼:“医书说,治标不若治本,我治得再好,改天一本论语飞过来,不照样是头破血流。”
    他被我的话刺得满面通红,狠狠瞪着我,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都快瞪裂了,才找着我一个错处,讥笑道:“还是个大夫呢,张口闭口医书,洗起伤口来不照样是手发抖,丢人…”
    我把手在铜盆里洗净了,看着猩红颜色在水里散开,喃喃说道:“这是血啊,流多了会死人的。”
    昔日凉州一战,副将崔平远重伤,背部一道横贯的伤口,那时候没有药草,没有大夫,我们点了他的穴位止血,然而半个时辰还是要松开一次,漠北戈壁千里,我就这样看着他的血流尽。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严重,书生停了一会没说话,但是本性难移,等到我开始给连生缝伤口,又聒噪起来。
    “哎,你懂不懂医术啊,缝合前不给人喝点蒙汗药的。”
    致远小候爷叶信阳,伤于督阳之战,箭毒入肺,我知道他怕疼,让军医用了麻沸散,他安静睡着,我守在他床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呼吸。
    我也来不及问一句,下月致远王府老夫人八十大寿的寿礼,他这唯一的孙儿,应该送上什么。
    连生毕竟是少年,肤质幼滑,缝合起来有些难度。
    书生又叫起来:“天,你竟然不用冰块,你,你,你会害他的伤口烂掉的…”
    烂掉吗?我亲眼见过的。
    当今医者用冰,多是冬天储存的河冰,河中什么没有,更有甚者,取的是雪,储藏到夏天就成了冰。
    京畿三公子,姚衡,结绿,安连城。
    昌平侯姚衡是爱干净的人,当年远征玉门,他竟然一身白衣白甲,不沾一点灰尘,只有我知道,他每晚都在邻近营地的河里沐浴洗衣,快天明时才溜回营帐。
    这样一个人,却死于伤后的半个月,结绿豁出性命,去采了防止伤口溃烂的刺莲草,军医却用了冰。
    他尸体被沉进弱水时,有满天蝴蝶飞来,围绕他盘旋飞舞,甚至溺死在水中。这场面辗转传回京都,人人以为传奇。
    其实,是因为那种丑陋肮脏的生物,最喜欢的,就是腐烂的味道。
    就像后来在我倒在毒疆醉蝶谷,那满地蝴蝶的尸体,翅膀诡异的颜色,恐怖的复眼,已经死去的冰凉糯软的臃肿身躯…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江南三月,辛夷花净,榆钱正好,树下清潭,浮花浪蕊浅绿。
    瓦蓝的天空下,巷口一棵枯桐,落了满树残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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