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步步成棋(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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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西侧耳门后穿一雅堂,名蘅毓斋。此斋前通月牙拱门至中庭正室,后连罩楼环至王府花园,墙根处更有满架蔷薇花障,一色水磨砖瓦,目下皆为清溪石子甬路,暗香层递纷至沓来,乃易津王会客之斋。
    斋中设有黄花梨木桌椅,上等碧螺春泛着茶气隐至江南一枝洛梅屏风前逐缕消散,透进香薰下燃的迦南香气之中,愈发清朗。
    “不知洛荀王妃所谓政事是指?”言声间易津离顺势向她推了一寸明黄瓷盏,清谨以问。
    “我亦不喜绕圈子,不如开门见山。不知易津王如何看待漕运一事?”洛明辰亦微探了身子,蹙眉相道。
    “漕运?”眉略眼角,易津离倒是一惊,心下作持半日,方沉声出言,隐着润朗,“成者于它,败也于它。”
    “此话怎讲?”洛明辰淡微凸起眉心,低声寻下。
    “成败之间全可谓人,人清则成,浊则败。”瓷盏收于掌心,易津离浅浅啜了口茶,瓷盏内水迹映下半阙清眸,方又作笑,“漕运是大事,关乎社稷。若这百姓是舟,漕运便是舵。舵正舟行,舵歪舟翻,舟翻,则社稷不稳。”
    “易津王好是看得清。”淡扬了唇角,洛明辰心内一阵清朗,她果真是看不错他的,于情于智,他都是清逸飘然的男人。甫音落下,洛明辰是又启声,直切重点,“不知易津王如何看待公祖暮接手漕运一事?”
    “公祖暮?”时第一句话音入耳之时,他便心知她来是何意。然此一问,倒是又让自己惊了一记,想不到这个女子野心果然不小,想是连圣旨都敢抗的?!茶盏内氤氲出香气,涣出一片迷离,易津离便终又出声,面色阴谨冷然,“实难下义。”
    “是不敢还是顾虑?”一句作堵,洛明辰反拈了笑,指尖亦端了杯盏抚下盖钟方轻轻言下,“若我说,公祖暮与东方溯郁此次漕运,定捞下一笔巨财,易津王可信?”
    “若论品性,这笔巨财定也不可免。”袖袍处灌入夏风留香,隐着浅浅清凉气,眼见得洛明辰把话挑的干净,易津离尚也不再打弯,直言道,“圣上既然下定心思要让公祖卿王接手,想是我们也无力作何。不如安心于庙堂,不思江湖之远。无事一身轻,岂不更好?”
    “易津王明知那公祖暮要剥削百姓欺诈圣上也无视不管吗?”指尖微微一紧,洛明辰心下骤然一沉,莫不是他太过淡漠了!
    “管又能作何,那漕运事就不是他的了?”唇际掠以苦笑,易津离方又暗哑出声,隐着疏离,“清浊自是他事,与我无关,与洛荀王妃也无关。”
    “易津王莫不是要明哲保身?”洛明辰亦阴谨下面色,蛾眉蹙下半分微怒道,“好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时我在朝,世事皆与我无关。明哲保身也好,袖手旁观也罢,我也不过是图一清净,防了那些个世俗之事罢了。更何况,公祖卿王与我易津族世代友好,万不可因此事与我这处翻了脸面。洛荀王妃既是思虑过深,便也知万不该与本王谈及漕运一事。”淡淡放下瓷盏,易津离眉下终紧下一分。言辞过烈,是于她疏离了千里之遥。他并不是不想帮她,然朝中之事,又怎可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好一个万不该找你。”夏风透过窗叶拂进,直钻脖颈处,微凉。洛明辰终做以苦笑,连着无奈痛殇一并化作那一抹笑语嫣然。或者,她本就是看错他了么,看错了他的清举明朗,看错了他的盈盈浅笑,他亦不过是个无为之辈,甚于更庸?!
    “洛荀王妃若是无事……”
    “告辞。”
    寂然立了身子,兀自折断他的言语。洛明辰只淡以浅笑,便也迎目于外。心底似有焚寂,原来,一切都不过是面具,连着他的清逸平远亦不过是做棋子的外衣。她本以为他可予自己一个天下,竟想不至最后,他连天下之中的一掊黄土都给不起。她真真是看错了,也看乱了,看到满目昏花终才惶惶心戚,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信?!
    她走的决然。似乎易津府她本不该来,来了,便是一切心痛之始。她与他再无可能,替苏衍炙挡下那一刀死时便是知道,易津离永远只会活在那个叫苏砚卿女人的心里。冷笑覆上,两人即是这般浓情蜜意,自己又何来此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
    信步至门廊前,洛明辰忽又念起一事,便也抵死按下一方青桁木寂然一停,狠狠咬碎银牙出声,是与他的决绝。
    “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那个苏砚卿在乎的,亦是心怀天下的男人。反不是坐拥朝堂旁观世事仅以明哲保身的窝囊废!你的爱,即般再包裹,又有何用。她死了,再不会活。再不会!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酉时一刻。天际有云漫入,阳色化无,霎时阴沉沉一片。
    锦轿似因着空气中的骤冷之色亦沉下半阙,吱吱呀呀于路途,令人作恼。然此时的洛明辰反是格外的静,双手握作拳状放于双膝,既是无人相观,她亦有此番清谨举行。方时之恼隐入脑际便再不管,心下凛澈,她反是要做给所有人看,看她如何持下那一笔漕运琐案!
    有风漫入,轿帘瞬时一摆。洛明辰随展眉于外,然眸中却寂然一顿。锦轿之外,却是那一方沉赫赫的玦厉府,好巧不巧,这风来的好是时候。
    “停轿。”
    寂然悬了声,虽轻却足以呵下一干轿夫。轿帘挽上,洛明辰随整络宫服踏出步来,再抬眸,有玦厉府三字隐着肃冷,直煞人心。
    玦厉府掌皇族之政令,位于皇城偏西日落之地,周遭尽掩下威赫阴重。此为重犯刑狱,单关卡便有二十三处,共一千三百一十二重兵日夜把守。入此狱者皆为死囚,由着刑部审下的案子再入大理寺细分,千个犯人不过有一入此玦厉大牢。然此一入,便再不要想活着出来。皇家禁狱,即是朝中重臣也不可擅入,手持圣旨者方还要走刑部一十二流程才可进,玦厉府由此得人间地狱之名。
    正身负手,洛明辰单盯了墨漆大门有半刻之余,至夏风裹了凉气灌入脖颈处方才回过神来。她心知那方重门之后关押的便是自己亲生母亲,附体概以半年,她却是从未进过。不是不敢,却是不愿。她不知如何将这副躯壳示于娘亲,抑或她说了,她娘亲也不会信。如此,说又何妨,不如由着这方黑重重的墨门掩住,自此隔断前世今生。
    蛾眉不觉微蹙,洛明辰是也启了步子。一落三定,隐着厉气,倒也配得上周遭的凌冽。日头终于自云层中裂出半阙,洛明辰便也将步子拈至最后一点顿下,身前有士兵飞斜刀鞘相抵成叉,目如火铜,面色持僵。
    “本王妃要进玦厉府,有要事。”洛明辰只淡淡启口,不乱反静。
    “洛荀王妃可有圣旨?”士兵身后有都尉上得前来,见她作此状便也稍弯了眉角,低声问下。
    “来不及,未带。”洛明辰不经意瞥了那人一眼,方又正身直言。
    “这……不好吧。”都尉渐正了身子,吞吐着。
    “有何不好,耽误了皇事可是你担的起的。”暗处指尖微阖,洛明辰反是愈发镇定,眸中无一丝惶乱。
    “只这玦厉府并未收到皇上的亲笔准允,怕……”
    “怕我劫狱不成?”洛明辰睨了虚眸,唇际冷不丁勾了笑断了他的话音儿,方又不经心言下,“若是我劫狱了,府中还有一个男人和四个妾室,万可要记住,即是死我们也要死一处的。”
    “洛荀王妃说笑了……”盔甲隐下冷汗,都督心下一阵虚慌,竟想不到这女人于此还会说上冷笑话,还是要拿府中那个清睿王作王牌呢。
    “都督既知是说笑,皇事在身,本王自也不多话,吩咐将门打开吧。”袖袍处于身后灌进了风色,洛明辰正身吸进一口冷气,眸中厉色方显极致。
    “只是……”
    “狗奴才,还不快把朱门打开,想死不成!”眼见得那都督一而再再而三横加阻挠,洛明辰即是要怒,目若冰玄,瞬间即冻上那横上的刀鞘,空气中尽是冷冽。
    “是,是……”一袖子挥了两旁侍卫,都督咬牙做哏,然面色尽是恭谨,不敢有丝毫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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