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格洛莉亚的新行动（1）
    市长先生的“特派员”最近在搞的名堂就是走上街头。
    这些日子以来，可能有人曾看见——事实上局里的确有些人看见——吉迪恩家的那位不寻常的小姐常在不寻常的时间，或者在吉尔伯特•艾伯塔遇害的公寓大楼对面的人行道上闲逛，或者在过去艾伯塔居住而现在已由一对老年夫妇接手的公寓外面呆立着，或者在国家广场附近游荡。有的时候，则有人在西面黛西•史密斯的公寓楼下的意大利餐馆看见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比萨，或者靠在那公寓顶楼走道的栏杆上闭着眼睛吹风。
    她还溜到一栋廉价公寓的楼梯间，也就是发现雷蒙德•亚当斯尸体的地方仔细查看；有时候则是跑到凯莉•斯帕克生命的终点站，坐在月台尾端的长条凳子上和她的亡灵做一整夜的伴……要不就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院落里来回踱步——只是从来没遇见过肥胖的杰西卡•菲利普斯那个已经摆脱束缚的表弟。她甚至会在一群黑人小孩的围绕下，站在西区混乱的街道上，然后，混在各种肤色的人群当中，走路到绿湖公园一一不是坐在离公园入口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就是坐在附近一块石头上茱莉亚•霍特就是在这附近被伏击的。通常她会在华盛顿大学附近结束自己的“旅程”，在那里的社区公园里小坐片刻，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
    在走访的途中，格洛莉亚几乎没和任何人讲过话。
    同样的地点，她白天也来，晚上也来，似乎是希望以两种不同的角度来观察这些地方。
    她一次又一次地走访七件谋杀案的现场。甚至有一回，被一名不认识她的刑警逮捕，被当成嫌疑犯带到最近的派出所，拘留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吉迪恩老先生赶到，才得以验明正身。
    如果有人问她到底在做什么，这位不寻常的年轻女士很可能会无言以对。这种事一向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试问这世上有人能把恐怖具体化，甚至还原其全貌吗？黑猫这个恐怖化身的足迹曾经踏遍这里所有的人行道，可是却连个分子水平的痕迹都没留下来——所以格洛莉亚能做的只有跟随着他不留痕迹的脚步，怀抱着希望顺风一路嗅寻。
    在那个星期的所有七天中，如今已为大众所熟悉的黑猫得意地攥着七条丝绳，还带着画了问号的气球，紧紧吸引着华盛顿的视线。
    格洛莉亚走在华盛顿大学附近的人行道上。这是瑞秋•基瓦尔遇害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她在街头漫步，无论是心里还是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城市的夜生活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此刻在她那双灰蓝色的眼中，这一条长长的道路上，只有建筑物外墙那一排排的大石砖和偶然出现的、穿着镶金穗制服的门房与她为伴。
    又过了几分钟，格洛莉亚在萨尔图医生和她妹妹的住所前停下来。萨尔图医生位于一楼的私人诊所入口面向大街，此刻那里面似乎有灯光在闪烁，但是房子周围的百叶窗却全关着，格洛莉亚有些无聊地猜测着那个老女人和她的精神医学同行是否还在那些窗后工作着。他们是否在搅动着冒着泡泡的大锅、调药，试图在黑暗中找出真相。靠他们这些巫医合作写出来的笔记是永远也找不到黑猫的。格洛莉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判断——也许是直觉吧。
    她只在那扇门前略停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正转进另外一条街道。
    但是经过基瓦尔家的大楼门前时，她却并没有改变方向，而是麻木地继续往前走。当走到另一个岔口时，格洛莉亚停了下来。这时天色还早，傍晚的风很暖和，但是街道上却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旷。那些在周末夜晚勾肩搭背、相偕散步的人群完全不知所踪，甚至连街上的车子也少了些，呼啸着从她身边飞驰而过的公共汽车上，乘客也明显地减少了。
    隔着一条街，面对着她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咖啡馆，一个咧嘴微笑的老太太耐心地坐在黑暗中。
    绿灯亮后，她缓慢地过了街，经过老太太身边，往郊区的方向走去。老太太的身后是沉寂的黑暗。
    不安的人们开始尽可能地待在亮处，她在心里暗想，如今再也没有友善的黑暗，特别是在这一带。在这一带的黑暗中，那只黑猫曾危险地蛰伏……
    她感到突然有人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臂膀，吓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
    “哦，是你啊，警官。”她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那人是和父亲合作的维奥列警官。
    “我跟踪你走了两条街，才认出你来。”警官咧嘴一笑，一边跟上格洛莉亚的脚步。
    “你今晚值班吗？”格洛莉亚问道。
    “没有。”
    “那你来这附近干嘛？”
    “哦……只是随便走走。”大个子警官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这阵子我又是单身汉一个了。”
    “怎么了，你的家人呢？”
    “你也知道，最近的案子……我把他们送到了我妈那里。”
    “哦。”格洛莉亚说，然后他们没有再作交谈，只是并肩而行。
    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警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私底下调查些什么？”
    “我只是在重复黑猫的路线，已经不知多少次了。这次是倒着走的，我亲爱的警官。从瑞秋•基瓦尔，走向茱莉亚•霍特，从七号走向六号……真不知道我们的小猫咪是怎么想的。”
    “说到黑猫的路线，”维奥列警官有些神经兮兮地说，“你知道吗？我曾为这案子动了不少脑筋。”
    “哦？”格洛莉亚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恰如其分地表示了自己的好奇，然后他们又走过了一条街。
    “可是我老早就放弃了，”警官接着说，“这话我只讲给我自己听——你懂的，我们这样忙得团团转，到头来什么结果也没有。要我说，我们希望黑猫落网，只能靠走运，比如说，某天一个初出茅庐的巡警碰见一个像是醉酒驾驶的人把车停在路边，走上去查看，就这么交了好运——就是黑猫正在为最新被害者的脖子打结。可话虽然这么说，”警官舔了舔嘴唇，“你还是会忍不住要去搞出个究竟。”
    “当然，”格洛莉亚点点头说，“人总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你的看法如何，当然这些话我们都只在私下讲，我有一份从我女儿地理课本上描下来的西雅图及邻近区域的地图，有一天晚上，我就开始在上面给七件谋杀案的地点做记号。真是他妈的见了鬼了。”警官压低了声音，“我可是有了一点儿发现。”
    “是什么？”格洛莉亚问道。
    这时一对男女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个男的好像在辩解什么似的，手还一边指着公园，那个女的则一个劲儿地摇头，脚步飞快。警官的脚步停了下来，可是，格洛莉亚却说：“不会有事的，维奥列警官——只是情侣周末约会闹意见罢了。”
    “说的也是，”警官通情达理地说，“这类事情，总是很容易让所有的人昏头……”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等到看见了那对男女搭上一辆往南行驶的公交车后才继续往前走。
    “你刚刚说你发现了什么，警官？”
    “哦，对了，我在地图上每个案发地点都标了个大黑点，知道我的意思吧。第一个，艾伯塔家——我在旁边注明1，第二个，黛西——我写了个2，就这样，以此类推。”
    “你，”格洛莉亚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和‘邮报’的那个漫画家有得一拼。”
    “然后，把七个地方全部标出并注明号码，画一条线把这几个地方按号码顺序连起来，从1连到2，从2连到3，这样一直连下去。你知道怎样吗？”
    “什么怎样？”
    “这好像是有计划的！”
    “真的吗？等等，警官，今天晚上这里也许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我们到城里另一头去吧。”
    他们穿大街，向东走在黑暗寂静的街道上。
    “你说的计划是指什么？”
    “你看。”维奥列警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对着一盏路灯把它慢慢打开，“看起来像一种类似莫比乌斯环的模式——从1直上2，从2再直下，但有点儿偏西，到达3，由3再往西南到了4，然后呢，再往上。这次很长，穿过1和2之间。走向是：直上，往下，穿行，再直上。然后——一样的走势又出现了！角度当然不完全相同，但是也相似到足以引人注意。从5开始又一直直上到6，是往西北边的方向，然后直接下到……”警官这时停了下来，“你看看这个，假设这行动是有计划的，你继续循这个走势追寻下去，会发现什么？”警官有些得意地指着他画的那条虚线，“你几乎可以预测，8号案件会发生在什么地方！，我敢打赌，下一个命案会发生在我画出来的这个区。”
    他把那张纸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然霍普他们继续往东走。
    “也许会是在那个区域里随便哪个人多的公共场所——比如说——呃，像球场那样的地方。”警官接着问道，“你认为呢？”
    格洛莉亚皱着眉头，盯着脚下的人行道。
    “警官，我读过一首诗，”她说，“我总是会不停地想起它来——‘他买了一幅海洋大地图，上面没有任何陆地的痕迹，所有船员都非常高兴，因为那幅地图每一个人都能读懂。’”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维奥列警官盯着她说。
    “恐怕每个人都有他最喜欢的地图。我最近也画了一幅，而且我还颇为得意。那是一幅时间间隔图，就是这些谋杀案之间彼此相距的天数。但结果，它仍然只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问号。这是一次令人脸红的教训，我把那张图烧了，我劝你也可以把你那张烧掉。”格洛莉亚说完后继续低着头向前走。警官只是默默地继续跟着她，偶尔小声嘟囔几句。
    “啊，瞧我们走到哪儿了。”格洛莉亚用一种滑稽的语调说。
    一路都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神情的警官抬起头，在看到街牌时吓了一跳。
    “所以啊，警官，”格洛莉亚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像我们这样干侦探这行的老是会跑到犯罪的现场——这是一种直接、本能的吸引力。”
    “我只是跟着你走，你一向知道要去哪里。”
    “我也许也只是无意识的……要去碰碰运气吗？”格洛莉亚说着，脸上那副神秘兮兮的笑容却没收回去半分
    “谁怕谁啊。”警官回答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