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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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证作战值班任务的同时,159团飞行训练强度和难度丝毫不减,每次训练都是副师长张仲亮或团长禇大海第一个上天。冒着大雨飞行成了常事,地勤人员的两套工作服都很少有干的时候,部队士气始终很高。
军械师老杨和13号机械师老王入伍已满20年了,在机务大队中属于老资格的,今年本应该转业回老家,因为入闽轮战,只好往后延了。两个人也象小伙子似的,冒着雨在飞机上爬上爬下。
贺十一工作的大部分时间就是擦。
潮湿的天气使军械的工作强度明显增加,常规擦洗机炮的时间由原来的半个月一次改为一周一次。一个机务中队12架歼六,36门机炮,军械人员只有七八个人,每人至少要擦三到四门炮。除了擦炮,还要不时地擦拭沾了潮气的瞄准具、照相枪等,这个重复动作技术含量不高的劳动十分消耗体力,每天从机场回来他都累得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顾兵和罗玉祥被作为干部苗子送去机务学校了,这意味着一年后学成回来将提干。
新兵也分来了。分给贺十一带的新兵叫车武植,是个朝鲜族人,白白的脸,小眼睛,长得五大三粗,说朝鲜族的语言比说汉话要利索得多,论起岁数比贺十一还大两岁,一口一个“贺师傅,贺师傅”的叫着。叫得贺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别师傅师傅的!革命部队不是工厂作坊,就叫我十一吧!”
何生良带的新兵叫桂敏,是满族人,个头不高,但长得十分墩实,虽不会说满语,但是说汉话舌头硬得象是要跟人吵架。
沈嘉伟带的新兵叫刘有根,纯正的汉族人,说话不多,看上去比车武植、桂敏要机灵得多。
二中队还分来了一个特殊人物,大学毕业生向玉川。他65年考上北京理工学院导弹控制专业,学了不到一年赶上了文革,在学校闹革命了几年,按照党的号召知识分子与工农兵相结合,作为干部分到了机务二中队。自认为有一顶臭老九的帽子在头上,所以他为人处事十分谨慎,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都少言寡语,外表文质彬彬的,很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和行为举止,整天衣帽整齐,军装和工作服都是板板正正,干干净净。部队按照南方部队的标准,每人发了一双制式的黄褐色的塑料凉鞋,圆头圆脑的样式不敢恭维,但也结实耐穿。虽然有规定,穿凉鞋时必须穿袜子,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很好的遵守这个规定,也没有人整天低头看着每个人的脚检查军容情况。只他向玉川一人套着尼龙袜穿着凉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说,还搞得宿舍里满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化学味道。时间久了,也是临山闷热潮湿,他也顾不了许多了,非正课时间也象其他人一样,把衣服脱得干净,只穿着背心和军用大裤衩,时不时地把手伸到大腿根处抓挠那个烂裆的部位,最后,干脆把脚丫子直接塞进塑料凉鞋里,裸穿了。
大学生在那个时代可谓是凤毛鳞角,机务二中队来了这么一个人物,人人对他都很尊重,更没人把他当做臭老九来看,在部队基层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把知识分子叫做臭老九,当然也没人把他当做什么接受再教育的对象,只是象对待其他人一样把他当成战友、同志来对待。
他与其他人话不多,到是单独与贺十一、沈嘉伟在一起时话明显多了。
贺十一看了看他没穿袜子的脚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与工农兵相结合了。”
向玉川苦笑了笑:“这种凉鞋设计得不合理,穿尼龙袜吧不舒服发滑不说,还容易生脚气,味道也太难闻,成了名副其实的臭老九了,可不穿袜子吧也太不雅观了。”
沈嘉伟笑道:“穿这种凉鞋里面只能穿部队发的纯棉布袜子,又吸汗又吸味还不打滑,你穿尼龙袜子当然不行了。不过你们干部不发这种布袜子,我那儿有多余的,给你两双。”
“那怎么好意思?”
贺十一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每年发两双,够用的了,嘉伟穿得省,破了个洞还自己补,学雷锋的典型。”他说的是事实。
“缝缝补补又三年,我军的传统!”沈嘉伟说道。
“那就谢谢嘉伟了!在这方面我真应该向他学习。”他知道沈嘉伟的父亲是大干部。
贺十一纳闷地问他:“哎,老向,我有一事不明白了,你是学导弹控制的,应该是干军械啊,怎么分到特设分队了?”
向玉川说道:“导弹控制主要靠电子设备,所以指导员认为我适合干特设。”
“你学的是什么导弹,歼六早晚也要挂导弹的,你还是离不开军械的?”
“导弹分为战略导弹和战术导弹,我学的是地对地的战术导弹,再直接一点,就是反坦克导弹。歼六以后挂的导弹是空对空导弹,也属于战术导弹的一种。”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沈嘉伟说道:“那你分到我们这儿一是专业不对口,二是大材小用了?”
“也不能这么说,导弹的基本原理是相通的,只不过用途不同罢了。至于大材小用吗?我们虽说是大学生,可上了几年学,也没学到多少东西,耽误功夫了。再说,主要还是与工农兵相结合吗?”他与其他同期的大学生不同的是,愿意承认自己没学到什么。
人员的流动把贺十一内心中的期昐又激活了,已经到了五月份了,以往三四月份的选飞体检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他隔天差五地打电话到卫生队找郑雅洁询问,搞得卫生队的人猜测单身的郑雅洁有一个在机务中队的男朋友,郑雅洁每每接他电话时看到人们猜测的目光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有时也轻声地对贺十一说道:“以后不要老打电话了,有消息的话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因为父亲解放也有同样期昐的沈嘉伟同他的心情一样,两人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贺十一隐隐感觉到希望渺茫了,有消息说,空军以后不再在部队中直接招收飞行员了,而是恢复到以前在高中毕业生中招收,他希望这不是真的,然而父亲从越南的来信确认了这个说法。
这无异于给贺十一泼了一盆冷水,当飞行员、上天、打仗、成为英雄这一切的理想彻底破灭了。他看完父亲的信后,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呀!”
沈嘉伟也感叹道:“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啊!”
除了感叹,两个人只有沉默了。
半天,贺十一说了声:“烟!”
沈嘉伟递给他一支自制的烟卷。罗玉祥走后,他的那个卷烟机让沈嘉伟留下了,沈嘉伟自己不抽烟,却很乐意给别人卷烟,而且罗玉祥发明的卷烟机谁用起来都不好使,唯独沈嘉伟灵活自如,贺十一曾笑过他“堂堂公子哥,成了烟草工人了。”沈嘉伟回答很简单:“好玩儿!”不曾想,沈嘉伟觉得好玩儿的事情后来成了高干子弟没有架子,平易近人的佐证。此是后话。
两个人把烟点上,默默地抽着,心里却不平静。
想得更多的是今后的路怎么走。在空军飞行部队,飞行员只要技术好,职务会上升得很快,飞行大队长、团长、师长、军长、战区司令直至空军司令大都是飞行员出身。如果赶上一场仗打,晋升得会更快。他们的父辈就是如此。而地面人员包括机务保障和后勤保障上到一定位置就到头了,能够成为将军的廖廖无几。就算是提了干,干了20年军械的老杨很可能就是他的榜样,还是由于他贺十一的神助才立了一个三等功。歼六飞机的军械业务他已经熟能生巧,可简单重复动作的擦炮将伴随他20年,这让他有些不敢想象,他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沈嘉伟看似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此时也跟贺十一有同样的想法。飞行员除了职务提升到一定位置的,到了45岁将停飞,或改行或转业,机务人员也是吃青春饭的,不可能干上一辈子,当飞行员没戏了,只能继续干机务,干到哪儿是哪儿。
周六的晚上,食堂会餐,喝的是食堂自制的米酒,酒的浓度不高,甜甜的很好喝,所以没有限制,可以敞开了喝。
他们俩饭菜没怎么吃,只是大碗大碗地喝酒,人们陆续吃完离开了,偌大的食堂就剩下他们俩个,彼此都知道各自内心想的什么,俩人也不多说,只是闷闷地喝酒。
食堂的师傅开始收拾了,或许想早些收拾完回去休息,或许出于好心,劝道:“这种酒虽说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后返劲儿很大,也会醉人的。”
“我们就想一醉方休!”贺十一舌头打着卷地说道。
一个老师傅说道:“你们要是喝醉了,我们还要找你们中队干部来把你们领回去了,多不好啊?”
贺十一一听这话,火一下子冒出来,大声说道:“中队干部领回去又怎么样?别拿中队干部吓唬人,我们不吃这一套!”
沈嘉伟乜斜了那老师傅一眼:“你去叫吧!我们这是喝酒,不是酗酒,不违反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