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青一点的师傅说道：“不是我们不让你们喝，而是整个食堂就剩你们两个了，我们也忙了一天了，你们早点走，我们早点收拾完也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做早饭呢？”
    他这么一说，贺十一的火消了不少，看了看空荡荡的食堂说道：“早这么说的话，我们早走了！”与沈嘉伟起身，有些晃悠地走出了食堂。
    到了外面，被牛毛细雨一浇，两人有些清醒了，贺十一心里觉得很憋屈，想起高尔基《海燕》中的一句话，大声喊道：“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觉得还不过瘾，又扯开嗓子唱起京剧《智取威虎山》的段子：“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对沈嘉伟说道：“注意，来日方长这一句，来日方长！”
    沈嘉伟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唱道：“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说道：“今天虽然算不上是庆功酒，注意，壮志未酬誓不休！”
    “壮志未酬誓不休！”贺十一喃喃地说道。
    回到宿舍，两个倒头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贺十一被尿憋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两只脚在找鞋子，半天也没找到，他光着脚蹶着腚地在地上找。何生良被他的动静惊醒了，也爬起来，穿上鞋向外面走去。贺十一找到自己的鞋穿上，半摇半晃地跟在他的后面。
    厕所距离宿舍有20米远，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何生良迷迷糊糊地刚走到门口的雨搭下，脚下不知踩到一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小腿肚子一阵疼痛，他也没大在意，继续朝厕所走去，走了四五步，只觉眼前一黑，腿一软，扑通一下倒下了。
    这一幕正好让跟在他后面的贺十一看见，借着门口雨搭处昏暗的灯光，他发现一条两尺多长的蛇正盘在那里。他心说不好，连忙跑过去，看见何生良倒在地上，两眼紧闭，右腿肚上有两个伤口在往外出血，周围的颜色正在变得发青，他拍拍他的脸，叫到“何生良，何生良！”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来不及多想，按照部队进行的蛇伤紧急处置方法，用手挤压伤口把毒血往外排，然后干脆用嘴在他的伤口处狠狠地吸了几口，一股腥、涩、苦的味道进到嘴里，他吐出来，又吸了几口，使劲从自己背心上撕下一条布来，绑在伤口的上方。
    这时再去叫醒别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弯下身，把昏迷不醒的何生良背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内场卫生队跑去。
    到了卫生队，他把值班医生叫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他被毒蛇咬伤了，赶快！赶快呀！”他的嘴很快肿了起来，说话有些不利索了。
    临山机场鼠多蛇多，人员被蛇咬伤是常事，医生处理蛇伤也很有经验。值班的医生发现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何生良伤口还在渗出血，小腿出现肿胀，呼吸急促，又翻看他的眼皮，然后一边解开绑在腿上的布条，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一边问贺十一：“知道他是被什么蛇咬伤的吗？”
    “……”贺十一欲说，可嘴巴已经肿得老高，说不出话来，他连忙伸出一个巴掌向医生示意。
    “五步蛇？”
    贺十一点点头。
    值班医生有些不相信：“你怎么确定是五步蛇呢？”
    贺十一用手比划一个三角形，又指指自己的嘴，比划一个尖尖的手势。
    医生看了一下他的嘴，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也让毒蛇咬了？”
    贺十一摇摇头，指指何生良的腿，又指指自己的嘴。
    “你发现后用嘴吸毒了？”医生问道。贺十一点了点头。
    医生明白了，没再说什么，连忙找出防治五步蛇的蛇毒血清，把值班护士叫醒，给何生良打上吊瓶，测血压、体温，接着也给贺十一打上吊瓶，然后护士端来一杯清水让他反复漱口。
    贺十一用没有打针的那只手向护士比划一个打电话的动作，示意她给机务中队打电话告之发生的事情。
    护士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们是哪个中队的？”
    他又伸出两个手指。
    “机务二中队？”
    他点点头。
    一会儿功夫，贺贵才和中队长赶到了卫生队的急救病房。郑雅洁也被惊醒了，跟着过来了。
    看到昏迷的何生良和说不出话来的贺十一，贺贵才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有危险吗？”
    医生说道：“还好，发现得比较及时，你们这位同志处置也比较得当，发现后用嘴把毒吸出一些来，而且在伤口上方做了包扎，不然的话，再晚一点儿，就难说了。现在正注射大剂量的抗蛇毒血清、抗炎和抗破伤风的药已经用上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郑雅洁担心地问道：“治好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他这个发现得早，处置及时，局部组织还没有坏死，一般不会！还要看药物发挥效用和自身的抵抗力了。”对贺贵才和中队长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也只是等，还是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打电话通知你们。”
    贺贵才问道：“药物发挥作用要多长时间？”
    “这不好说，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都可能。”
    郑雅洁对贺贵才说道：“你们回去吧，这儿有我在！”
    “好吧！有情况尽快通知我们。”贺贵才和中队长走了。
    郑雅洁、值班医生和护士守在他俩身边一个晚上。
    “什么时间的事情？”团长禇大海接到贺贵才的电话，急忙赶到了卫生队，看着躺在床上的贺十一和何生良问郑雅洁。
    ”夜里1点多钟送来的。”
    卫生队长、机务大队长、贺贵才都赶来了，不大的急救病房里一下子挤满了人。
    昏睡中的何生良此时意识渐渐地恢复了，他能感觉右小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大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沉重的眼皮就象身体的一切一样就是不听他的指挥，一些人的说话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离得很远。
    贺十一不但嘴巴肿的发亮，脸也肿得胖歪歪的，头感到昏沉沉的，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中。
    卫生队长仔细查看了何生良的伤情，询问了值班医生的治疗处置，又看看贺十一的嘴。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人，说道：“典型的五步蛇咬伤症状！这是一种剧毒蛇，一般人被它咬伤后走不出五步就要摔倒。好在这位同志在第一时间里发现了伤员，又用嘴对伤口吸毒，并很快送到卫生队，医生根据他提供的情况采用五步蛇抗蛇毒血清，整个救治过程没有耽误时间，又是比较规范的处置治疗，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从现在情况看没有太大的问题。”
    禇大海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好悬呢！贺十一，好样的，这小子应该嘉奖！贺贵才，你们防毒蛇咬伤的教育没有搞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贺贵才有口难辩，宿舍周围经常发现有蛇出没，部队防毒蛇咬伤教育搞过多次，可还是发生了。
    值班医生插话道：“毒蛇咬伤治疗的关键是要搞清楚是什么蛇咬的，这样才便于对症下药。小贺当时发现是五步蛇，从症状上看也是五步蛇，而且他能及时用嘴吸毒，我们一般不提倡这么做，那是有一定危险的，然后用布条绑扎伤口的上方，说明他还是有一点防止毒蛇咬伤常识的，这样，小何送来卫生队后也不用作切口排毒了。”
    卫生队长笑道：“这个吗？也是防不胜防！临山这个地方毒蛇很多，每年轮战的部队都会出现几个被咬伤的，还有处置不及时导致截肢的。”
    禇大海笑了笑：“何生良这小子命好，他起来上厕所，贺十一刚好也上厕所，如果不是这样，或者贺十一再晚几分钟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看来机务大队要作一条规定，夜间上厕所时必须两个人同时去！”
    “是！”机务大队长答道。
    几个人离开了病房。
    一直到中午时分，何生良才费力地睁开眼睛，整个身子还是不听指挥。他四周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坐在他旁边看书的郑雅洁看到他醒了，连忙放下书，看着他说道：“在病房里。”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有些纳闷。
    “你昨天夜里被毒蛇咬伤了，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毒蛇？”他又感到右小腿的疼痛，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又闭上了眼睛。
    “饿吗，想吃饭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
    看到他不想说话，郑雅洁也不吭声了。
    何生良闭着眼睛，脑子慢慢地回忆昨夜的事情：他从床上起来上厕所，走到宿舍门口，感到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接着小腿肚子一阵疼痛，走了几步就什么都不知道，毒蛇，是毒蛇咬了我一口!
    贺十一的脑子很清醒，但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皮发沉不想睁开，浑身没有劲，他能意识到郑雅洁坐在身边，但却没法与她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