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惯有的冷白色像泡沫夹裹着森然。输液室内吊起的盐水瓶里清透无暇的液体正沿着透明的塑料管一滴一滴进入宋东凯的血管。十几坪大小的输液室被挤满了人，却仍免不了散发着卫生所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宛如浸透死尸的福尔马林。
    叶洛言曲了曲赤足，双手撑在椅面，扭头看坐在身边，还处于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宋东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黯淡地似乎根本不认识他。
    “阿凯介会晕倒哈？”蔡阿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洛言看。（阿凯怎么会晕倒？）
    她摇头，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热，于是急急地压制下去，故作沉静。
    饭团妹抬手摸了摸宋东凯的额头，怪叫一声：“阿凯的烧还么退落起啊！介个别？”（阿凯的烧还没退下去，怎么办？）
    她的表情很担忧，叶洛言觉得她几乎会在一不小心的时候哭出来。看来宋东凯在那条街的人气还是很旺的，早上听到他屋子里她的哭声，左邻右舍阿猫阿狗的都跑了过来。
    “伊介会四体？”（他怎么回事）
    “我……我我不知道……”
    “噢埽，西送拉医院起——”（快点，先送到医院去）
    于是她也在人堆推搡中来到了医院，依旧光着脚，淡然地直到宋东凯被安置在输液室里挂点滴。
    蔡阿杯两只蝌蚪眼仔细看着叶洛言：“侬四哪过？”（你是哪个）
    叶洛言把视线从宋东凯身上移开，慢慢抬起头，微愕地看着蔡阿杯不说话。在她的世界里，本身就不存在这种平民，乍听到粗陋的话语，她并不挑眉嫌弃，而只是有点愕然。
    “八讲咸话？”（不讲话）蔡阿杯吃了个冷羹，有点气闷，“阿侬四哑巴哈？”（你是哑巴啊）
    叶洛言这才有点轻微地皱眉，却还是沉默。在她看来，她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老头子的挑衅而澄清什么。
    “蔡……阿杯……”宋东凯睁开眼睛，真不想承认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会是她受委屈，“你……你别这样说她。”
    旁边的饭团妹立刻握住宋东凯的手，眼泪鼻涕双管齐下：“阿凯阿凯侬终于醒啦？侬介会四体啊？”（你怎么回事）
    叶洛言的眉头皱得更细，轻轻别过头，望向输液室的门外。
    蔡阿杯眉眼一跳：“阿凯侬醒转啦？阿问及所细啊都八讲的，我还道……”（阿凯你醒啦，问她什么都不说的，我还以为……）
    “咳……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宋东凯突然咳嗽打断蔡阿杯的话，眼光偷偷瞄着叶洛言。
    她看着门外很专注的样子，仿佛门外有什么事情值得她陷入沉思。但是，却总也感受不到她眼神的定点在哪里，她的目光交汇在哪一处。
    宋东凯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眼神微微有些震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海蓝色格子衬衫的男孩子，或许从他身上透出来的稳重感让他可以把他定义为一个男人。他手上提着一双女生的平底鞋，目光里无尽地翘楚盼望。他又将目光移向叶洛言：“他……找你？”
    细若蚊呐的声音，却让叶洛言已然失神的身躯侧目：“嗯，你等我一下。”说着起身，赤着脚轻轻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向门外的陈子易。
    “哦虐来会讲咸话的哈……”蔡阿杯感叹。（哦原来会讲话的啊）
    “嗯。”宋东凯应了一声，抬头看这瓶点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