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只一笔错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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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曾有一位精算仙,在他手下从不会有一笔错账,翡翠珠盘一打,勾算天下账。
他名唤为江迟暮,详澈国锦城永记钱庄总账房。
每日慕名而来的商人店家都向盼望着能将他招揽到自己麾下,人才难得不是,详澈户部都出动官员多次对之进行亲密访谈,不过结局都是纳贤未果。
不过,自那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迟暮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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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新进的薄账算清楚了么?”永记老板膀大腰圆的身姿站在门口,挡住了他全数的光线,江迟暮点了点头,“正在算。”
“那你还拖什么!快算啊——”不是正在算么,江迟暮略有不满,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出言顶撞。胖子终于走了,这才呼了口气,呆了数秒。
“账房先生,账房先生!——”江迟暮面前摆着近百本账簿,正拿着朱笔算盘核对,闻言,抬起头来,“什么事?”他向来是能干又少言,所以才这么受老板们的青睐。不过最近为了应付那些人,真是烦恼得很。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挂上那么个名儿,真累。
小厮脚步略有虚浮,脸上红光隐现,“惊——惊鸿公子在永记,呼着要见您一面儿——”
江迟暮微忖片刻,茫然地望向那位激动不已的小厮,“惊鸿公子——谁啊——”
“账房先生您居然不知道?”小厮一脸惊异,而后又恢复之前的那份向往,“锦城秀坊,第一伶人惊鸿啊,万金难见一舞,才色双绝的秀人呢。”
“欢场之人,见我一小小账房作甚——”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仍是站起了身,抱着他那不曾离手的翡翠算盘,脚不停,恐事生有疑。兔儿爷尚有人撑腰,第一伶人,他江迟暮可怠慢不起。
后堂的珠帘一掀,一眼便瞭到永记钱庄外里三层外三层得不明真相围观群众,江迟暮叹了口气,迈出最为沉重得步伐,俨然换下了苦涩,带着浅浅的笑容抱拳向坐在柘桑雕虬椅上品着茶的红衣公子一鞠,“不才账房江迟暮,闻公子唤不才一见,不才便出来了,不知公子有何事请教?”语气尽谦,眸低眼顺。
一身绛红的惊鸿公子放下了流云盏,站起了身,笑着看向他,笑中隐着三分无邪七分狡黠,欢场中人,总是将真实掩藏得很好的。“唉——”那人朝江迟暮走近,并非是厌人的脂香粉腻,却然一阵飘渺,若空谷幽兰。
“原来精算仙长得这般好看啊——江湖传闻,我还道是多老实巴交一老头儿呢,其实不然眉清目秀小少年,啧啧,真实秀色可——咳咳——”他微微眯眼,拱手看向已有愠意的账房先生,“区区失礼,失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迟暮也是没气得下去,瞅着惊鸿公子那温如玉琢的颜,年岁相似,皱眉,摆手言之:“若公子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出言轻薄不才,那么,现在不才可以告退了——”说罢抽身欲走。惊鸿公子红袍一动,便制住了他的动作,仍旧是笑,“唉唉,迟暮兄别慌走啊,区区还有事要和你请教呢——”几番推促,竟把江迟暮摁在了柘桑椅上。
这时,惊鸿公子才道出了本原目的。“翡翠珠盘一打,勾算天下账,便是迟暮兄也,精算仙手下从未出过错账,故得此名。”
江迟暮拿翡翠算盘一挥,“不过事沉思熟查,多份细心,未有什么特别,传言莫过不实浮夸。”
“迟暮兄谦虚了,”红衣公子眸中似有道精光一闪而过,“区区手上正有一笔账,适才怎么算,都终始漏了一步,所以才来请迟暮兄你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不知他使的什么花肠绿荑,江迟暮一笑,“但说无妨,不才能帮,便尽力为之。”
那惊鸿公子笑得很是受用,门外人潮涌动,全是来看戏的。
“前些日子秀坊来了三个客人,要了三间上房,每间上房是十两银子,但看在客人是新来的,姐姐便做了好人,退了五两回去,路上啊被遣银的姑娘顺了二两买了胭脂,回到客人手中的,不过是一人一两。”
江迟暮点了点头,示意惊鸿继续,耳边一阵轻笑。“这意思是三个人每人出了九两银子是吧。”
“没错——”“对啊,一人九两么,退一两回去来着——”门外看客也开始搭了腔,江迟暮脸色不太好看,“三岁小儿都知的事儿,何来问我。”
“唉,”眼眸流光一转,“问题就出来了,三人每人九两,三九二十七,加上姑娘拿走的二两,加起来,不过,二十九两,可是他们拿出的确实三十两啊,剩下那一两——”笑意更深,“在哪里呢——”
在场之人无不沉默了下来,永记大堂之中只余红衣惊鸿的笑,墨装翡翠算盘敲打之响。
惊鸿也不慌张,坐到了江迟暮的身边,端起之前未喝完的茶,笑盈盈的继续品,三分无邪七分狡黠,有别于江迟暮的眉头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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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惊鸿招来小厮换了热水。
两盏茶,门外开始讨论起来。
三盏茶——
“咳嗒——”他放下了算盘,站起身来,笑容有些苦涩,“迟暮不才,这笔账理不清,算不出错漏。”只能示弱了么,只三十两的银讫就让从未算错过账的他,感到了无力和挫败感。惊鸿啊惊鸿,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轰”地一下,外面便闹开了,“三十两都算不清楚啊——”“之前户部尚书还来招揽,看来是找错人了吧——”“精算仙也只有这样么?”“————”
惊鸿公子亦站起身,惊异之色不过窃喜,“连精算仙都无能为力了么?”很假的叹了口气,“浪费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歉疚。那么区区也没必要再留下了”,抱拳一鞠,“告辞——”
他目的为何在!只为了让自己再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么?!
惊鸿公子拂袖,从江迟暮身边轻擦而过,只轻一佝头,唇瓣摩擦耳廓的暧昧,似情浓软语,鼻息尽洒他的耳后,“户部尚书和你们永记老板,都挺烦——”全然不相干的话语,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绛红消失于人潮,而永记外面众人的指指点点,喧闹他是听不见了。笑得几多自嘲,转身进了后厅,摊开了身体,靠在那坐了几月有余的藤椅,不发一语,直到了夕阳西下。
他终始重新笑开,低语了一句,“户部尚书和老板,确实很烦——”他提笔,在雪白纸宣上,几笔描画,而后将那薄纸装进了一个信封中,将它折叠得方正,放在了那张他所熟悉的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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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锦城到瑞城的官道上,又是一抹绛红印入他的眼,江迟暮笑了,不再是无奈而苦涩的。
惊鸿却是一辆马车,大箱小箱的装了不少,红衣抬眸时刻,便一眼看到了他,官道上人来人往,尘扬土起,他们却旁若无人地对视相笑。
“去哪儿?”
“赶考。”
“秀坊那边不做了?”
“呵,我赎身了——”
“啊,这样么,恭喜了。”
“要一起走么?”
“也不赖,不过,能告诉我,那一两银子到哪儿去了么?”
他却站在车辙上仰天大笑,“你管他哪儿去了,无奸不商,姐姐不让自己少赚一点儿钱不就得了!”
有一个少年坐在车中唤他,惊鸿招呼江迟暮也上车,江迟暮掀帘一入,惊得,忘记做出任何表情——
一路,三人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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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精算仙江迟暮,只有闲人,陆勾沉了。
现在陆勾沉才明白,那一两银子,现在攥在了自己手里了,奸商啊。
脑海中浮现的亦有他,三分无邪,七分狡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