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第一个命令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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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十,深夜。
    “听说了么,疏成教又把釉城搅乱了?朝廷武力都镇压不住那暴乱。”
    “这么一弄,详澈又无宁日了——哎,你说,天下最后谁属呢?”
    欧若夕接过沈绸递来的花雕,给暮霭厢中两位恩客倒了满杯,偎到一个恩客怀里,抬手水袖香冷,酒杯已递到他嘴边,一倾,那人自是笑着将酒品个干净,“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那人在若夕脸上亲了一口,笑得诸多开怀,“哈哈,酒香不胜美人香,再香不过暖帐房啊——”
    欧若夕笑得娇柔,却是不答那话,自顾的问,“常大人你刚才说的,可是釉城千人毁官窑那事?”
    那俩恩客皆是一愣,一个搂紧了身侧的美人,一个却啃着瓷杯,他放低了声音,在若夕耳旁轻语:“缄其口,滤其言,否卿之命矣乎,吾等不能顾也。”
    欧若夕很是识趣的大笑了起来,“一进黑楼来,何谈琐事多,都不准说,若夕呢,先自罚一杯,恩人们,必须罚三杯!”一厢又化为笑语一片,站在一旁的沈绸确实面若覆霜,抿唇,推门出去端菜品。前脚一跨出,只见走廊上陆勾沉走得不太远的黑衣背影,转眸踏步,下了楼。
    “华叔——接客——”君凌天专门跑到了后院,凑到正在穿衣的华重耳边,“贵客。”华重点了点头,将才换上的彩凤锦衣脱下,穿起绛红纯色长袍,掀开珠帘,往二楼乾坤厢走去。
    推门,踏入。
    关门一刻,也瞬间跪拜,“华重,拜见尚书大人。”收起了以往的笑,表情冷得似极北的深冰,说是严肃,更不如说是无情。
    贵客放开了怀抱中同样目光泛寒的陆勾沉,一抬手,让华重起了身,“釉城官窑被毁,今年是上交不了贡品了,疑犯竟是在官窑做工的千余名百姓,对此,卿有何看法呢?”
    华重闻言红袍一抖,抱拳答道,“疏成教煽动百姓叛乱,朝廷若勿能转圜人心,臣以为——”
    尚书大人俊眉一皱,不太满意他的说法。“臣以为,叛民当诛,危言切不可流于详澈,否国之将乱也。”
    “哈哈,很好,那这事儿就去遣于你着手,”尚书大人年轻俊逸的脸上,笑容却妖冶,“切记,一个不漏。”未倾把一个卷轴,放到了陆勾沉的手中。
    华陆二人心下一沉,随即也释然了,在朝为官者,必为两面,一时慈悲悯人,一时又残忍无道,譬如,今日,未倾这吏部尚书大人一首肯,千余人头落地,不过以千人换取详澈万万人暂时的安宁,这笔交易,总是值得的。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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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侧黑楼各个厢房及大厅中,传有几言,关于疏成教惑众叛乱之事。华陆送走了尚书大人,便回到了后院合计。
    偌大一个黑楼,前面依旧是歌舞升平,轻纱幔袖,粉香腻腻,而后方却是沉默且寂,一如开春来始终晦暗的北极星,黑沉沉地压在世界,压在人心。
    沈绸一袭白衣,孤伶伶地靠在石柱上望天,他总觉得现在,并不是他能插嘴,能发言的时刻。
    早在他签下那份卖身契的夜晚,陆勾沉便到了他的房中,和他讲了一些,常人听来十分不可置信的事。黑楼只不过是个摆设,它最终的目的,便是招贤纳士,收集天下情报,以及必要时刻充当下暗杀府。
    “在这里你只要学会几点,便会活的很好,该睁大眼时睁大眼,该闭眼时闭眼,该张嘴时张嘴,该闭嘴时咬舌。平日里在楼里的生活很是随意,不过,一有命令下达,我们的行为只能有一种,服从。”
    “莫问原有莫问出处,只能服从。每完成一项命令,你便会获得一份高额的赏金,不过若是日后乱言,那么,请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时沈绸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加入你们这组织,拿人命开玩笑的事儿我可不干啊——”
    陆勾沉也笑了,“从你一进门,我便知道,你是这种人。有目的而来,总是好掌握的,呆在黑楼,为黑楼做事,你才能得到你需要的消息,买卖,不亏。”
    他轻晃了下头,乌丝若碧泉顺流:“成交,不过,你不怕我临时叛变透露你们黑楼的秘密么?”
    陆勾沉则是缓步跨出门,远远地飘来了句:“疑人不用,用人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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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夜,二月初十,在他的面前,第一个命令的下达。
    华重绛红的衣袂被北风吹起,又被浓露打下,说得云淡风轻,“釉城疏成教叛民一千三百零五条人命,谁去?”
    陆勾沉一手抱着那翡翠算盘,一手摊开一个长卷折子,长卷的一头在他手里,另一头,却滑到了他的脚边。密密麻麻地书写满鲜血淋漓,一千三百零五个人名,一千三百零五条人命。
    沈绸觉出不远处射来的目光,犹豫,又无奈的。
    华重将外衣又拉拢了些,似是禁不起北风的摧残,“十三万五千两赏金,”他抬眸,扫视了下面前的人们,君凌天,欧若夕,珏倾下,萧羽白,躲在石桌子底下的篱落,攸夜,沈绸,压低了声音再问了一遍,“谁去——”
    欧若夕茜色的裙裾摇了下,流苏若浪,层层漾开,又是那种犹豫又无奈的目光射来,沈绸转身寻找目光的主人,却看到欧若夕迈开了莲步,抱拳,“欧若夕,领命——”
    一霎间,沈绸心中竟浮起惊愕,但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剩下的都回到了前厅,莺燕继续起舞高歌,酒酿依旧醇香,陆勾沉将长卷收好,塞到了欧若夕怀里,跨步亦走向前,黑衣错至沈绸的旁边,声音比初春的深夜还冷,“该张嘴时张嘴,该闭嘴时,咬舌——”
    欧若夕抱着那名单有些失神,“若夕,跟叔来——”华重唤了她一声,转身向着后院私宅走去。
    欧若夕没有动,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灼光,惊异,愤懑,不解,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茜色的纱裙向右,有别于白衣的向左,似夜底两颗滑落的星辰,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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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的清晨,欧若夕到马店挑选了一匹千里良驹,自时便上了路,无刀无剑,无勾无戟,只一人一马,向釉城出发。
    黑楼白天不开门,楼内静谧得落针可听,华重握着紫毫在写着什么,陆勾沉在他旁边清账,君凌天在后院喂着没毛小绵羊和多毛九狐狸,珏倾下和萧羽白正在对弈,篱落躲在棋桌下不肯出来,小厮小婢和其他的小倌儿们估计都补着觉,一切,都若往常。
    沈绸端着铜盆,拧了把抹布,擦拭着门口侧面的南竹挂牌,一一拂过那小篆的名字,把镂空字儿里的灰抹干净,唇角带着笑,顺着‘华重’名字一笔一划的擦,而手滑到了‘欧若夕’那里,只是一晃便过。
    似乎是有种情绪,在沈绸的脑海萦绕,带着白色的浓雾,却还是能看见,像一箭穿心后流下的血液,刻骨铭心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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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唉——釉城那边是蔓延了瘟疫么?有几个小镇的人都死光了啊——”
    “啧啧,估计这会儿尸体都烧光了。瘟疫传到周边城池那可就不得了啦。”
    觥筹交错,几人相敬,一饮而尽。
    “前些日子,那边还发生了叛乱,莫不然,触怒了上天,故降下此灾?”
    一位面露富态的客官摆手,“寻欢作乐谈这些烦心事儿干嘛啊,来人啊,给大爷我找个琴师来!”
    小厮出了厢房,不一会儿,攸夜抱着琵琶迈了进来,找了一个绣花锦椅,隔他们远远地坐着,勾唇一笑,随着食指拇指向弦外拨撩,轻启开唇,缓缓吐露,“天命,莫可违。”
    然,下一句他终是没有说,人命,可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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