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冷老五 五十九卷入逼婚事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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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白聞言,心裏微微一震。
這時候,他已經把那塊傷上麵將藥細細地上了一層,便把瓷瓶蓋子塞回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申副官也是個明白人,見他不說話,自然也不多問,把撩起的衣裳放回去,遮住傷口,轉過身來向謝白道謝。
謝白說:“我不能在這多留。你還缺什麼沒有?被褥衣服,或者吃食不夠,都告訴我,我自然要給你幫一點忙。”
申副官隻把眼睛看著謝白,像是欲言又止。
謝白說:“這裏隻你和我,有什麼話,你也不要不好意思說了。”
申副官這才開口,“我雖關在這裏,還是能和看守送飯的護兵聊上兩句的。薑家大少爺去世的消息,我也得知了。隻不知少帥對小姐,是怎麼樣一個安排?”
謝白問:“依你之見呢?”
申副官低頭說:“我一個外人,哪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謝白又是好笑,又是歎氣。
申副官素日多靈活爽利的一個人,一遇上季瀾川那位表妹,就成了一個黏黏糊糊的人物了,沒有一點大氣爽快。
這要說不說,要問不問,心裏著急還要閉著嘴巴的遲疑畏縮,難怪讓季瀾川瞧不上,罵他不爭氣了。
謝白便故意說:“我瞧她婆婆對她很好,而且,還當麵聽她婆婆說,要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來疼。大概是要留在薑家堡,對她是不錯的。”
申副官一聽就急了:“萬萬使不得!薑家堡這種落後的地方,守寡的年輕女人,日子最是難過的。何況,那位老太太是個古板又嚴厲的人,更何況,小姐又沒有生個兒女,連個指望也沒……”
話說到一半,見謝白看著他微笑,驀然回過神來,又停下話來。
謝白走近一步,低聲說:“這話原不該我多嘴來問,隻是我看你們這模糊情形,真能讓人急死。究竟你對那位薑家少奶奶,是怎麼一個意思呢?”
申副官把頭垂下。
說來也巧,他這垂頭的動作,竟然和那冷星竹有幾分相似。
謝白看他這般形狀,恐怕是不肯說明白的了,歎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子,正要往門口走。
忽聽身後的申副官也歎了一聲,用很堅定的咬字,低低地說:“隻要她能過得好,我舍了這條性命都無所謂。我就這麼個意思。”
謝白去關押處探訪了申副官一番,回到屋子裏時,他的貼身丫鬟嫣兒已經讓廚房那邊送過早飯來。
謝白吃了早飯,又拾起書來看。
他看書是最容易入神的,一看就看得忘了時間,等嫣兒和廚房的堡丁又送了午飯來,才知道已經到中午了。
謝白問嫣兒:“嫣兒,你問過了嗎?薑家祖墳離這有多遠?送葬隊伍出去幾個鍾頭了,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嗎?”
嫣兒說:“問過了。也差不多該回來了。送葬不是什麼吉利事,葬了死人,按規矩還要回來吃一頓好飯菜,讓大家去去晦氣。廚房那邊在做大鍋的炒菜,可不就是預備他們回來吃午飯的嗎?少奶奶正領著幾個人在前院擺席呢。”
謝白覺得奇怪,就問送飯的堡丁:“怎麼這樣的日子,少奶奶沒有親自去墳上?”
那堡丁說:“少奶奶本來要去的,可老太太要她留下,她不能違抗婆婆的話,就留下了。”
謝白問:“老太太為什麼不讓她送葬?這不對呀,她是亡者的發妻,很有資格給亡者送葬的。”
那堡丁笑著露出滿嘴黃牙,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問老太太罷。”
擺好飯菜就去了。
嫣兒說:“少爺,他們薑家堡的規矩特多,又不肯讓人多問。板栗與和平都跟著出去送葬了,我看,這麼久了,肯定馬上就回來罷。少爺,還有什麼想要的,我讓那些薑家堡的給你弄來?”
謝白想了想,搖了搖頭,大概不讓少奶奶送葬又是當地特殊的風俗規矩,也用不著去探究了,對嫣兒笑了笑,端起碗,讓嫣兒陪他一起略略吃了一碗飯,就擱下了飯碗,看嫣兒收拾好碗筷和桌子出去後,就又拿起書繼續看。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護兵走進來,向他報告說:“謝副官,送葬的隊伍回來了。”
謝白走到窗邊,見到薑家堡大門方向,影影綽綽的人往回走,可是隔得遠,又有土牆擋著,看不真切,若是要在這些人裏尋到季瀾川,那更是不可能的了。
以他和季瀾川的關係,就算重回桌邊看書,坐等季瀾川回來,別人也不會有非議。
可謝白想著這種喪葬俗事,季瀾川參與在裏麵,心情一定不會很好,自己作為他的副官本該陪他去,偏早上吹了風,又不曾陪他,現在他回來了,自己不能不親自去迎接一下,讓他高興高興,權當不曾陪他同去的贖罪。
因此,他便把書放了,出門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院,果然見大塊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棚子,擺起了十來席,送葬的人們回來,正絡繹不絕地找位置坐。季瀾川心思不在飲食上,打算找個空當就回去尋謝白的。不想謝白已經注定尋了來,這一來,很是讓季瀾川驚喜,覺得一個上午的沉悶辛苦都不翼而飛了,對著謝白笑問:“你可是嗅著紅燒肉的香味找過來的?”
謝白也許笑了,點頭說:“自然是為紅燒肉來的,難道還為著別的?我剛才看書看入迷了,肚子餓了都不知道。”
季瀾川笑著,知道他是特意來陪自己的,不過麵皮子薄而已,也不點破,拉著謝白入席坐下。
這次送葬的人裏,有許多薑家的遠親故舊特意趕來,在座的人裏,弓背的,拄拐杖的,頭發花白的,帶孫攜兒的,不好計較,因此並不好排資論輩,亂紛紛地擠著挨著坐了。
眾人累了一個上午,腹中饑餓,天又寒冷,都隻顧著那碗筷,大塊大塊地搶吃著熱熱乎乎的紅燒肉和燉牛尾,羊肉湯,也不講究個恭讓。
這些飲食,平日裏季瀾川絕看不上,不過,謝白自己說了一句肚子餓的話,就算知道他是借口,也唯恐他是真的餓了,這會兒到不顧他季家少帥的高傲,著實和那些鄉下土佬兒在一張桌子上搶了幾塊肉菜,都放到了謝白的碗裏,叫他快吃。
謝白是吃過午飯來的,隨口一句餓了,竟然讓季瀾川把自己碗裏堆得滿滿的都是肉菜,又不好意思和他實話實說,隻好勉強吃了兩塊。
不料才吃了這兩塊,季瀾川又眼疾手快地夾了兩塊汁水淋漓的紅燒肉,放在堆得很高的碗裏,說:“你向來喜歡素食不愛吃葷菜,看你這麼瘦,我抱你都覺得硌手……”
謝白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轉頭間,他又看到了這幾日未曾見過麵的那位鐵板神算項八爺居然也在席上,看著他們促狹的微笑,更是覺得尷尬,又看碗裏那紅澄澄的五花肉,苦著臉說:“我實在吃不下去了。”
季瀾川笑問:“又騙人,剛才說餓的是誰?我數著你也就隻吃了兩口,難道就飽了?”
謝白隻好說:“真的飽了。我在屋子裏吃了午飯來的。”
季瀾川說:“更是撒謊,既然已經吃過午飯,好端端地騙我肚子餓了,是什麼緣故?”
謝白遭他揭破,有些難為情,眼簾微微抬起,往季瀾川臉上一看,卻看出他嘴裏說得一本正經,眼底卻泛著笑意,而且那笑裏麵,還藏著一絲邪氣的狡黠。
頓時醒悟過來,半是羞惱,半是無奈,低聲說:“好啊,原來是請君入甕的計策。”
季瀾川也低聲回他:“誰叫你藏著那些小心眼,說是為了紅燒肉而來。你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是來陪我不就得了嗎?偏要我使著計策讓你現原形,嗬嗬……”
這兩人低低地談笑著。
而另一邊,席上的人們被酒氣肉香誘惑著,盡情地吃喝,而且彼此都是薑家的熟人,漸漸三兄四弟,七姑八嫂地談論起來。
現今,雖然薑家堡遭遇這樣的慘事,實在是令人心酸,但死人已經躺在墳墓裏,來吊唁的人們都自以為完成了任務,悲傷也不必再掛在臉上,大冬天裏,嚼著牛羊豬肉,喝著烈酒,畢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因而,席上的氣氛,竟然漸漸由悲涼轉為熱烈了。
前院擺席處,人聲嗡嗡地響著,因此,謝白和季瀾川這幾句竊竊私語,並不曾引起人注意,而他們彼此間得到的小樂趣更是無人察覺。
薑老太太當然是亡者“餘悲”的親人裏的一員,但她活了幾十年,也知道要別人和自己一樣悲傷,那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她忍著悲痛,仍是很莊重地主持大局,要冷星竹監督下人上菜上酒,叮囑說:“親戚朋友們辛辛苦苦為大兒送了最後一程,這一頓送行飯是萬萬不能含糊的。前幾日,劉媽到鎮上給你外公打電話,老徐護送她,順道在鎮上買了十幾壇燒刀子回來,你叫人都拿上來,讓大夥兒喝得盡興才好。”
冷星竹答應了,叫下人把酒壇子都抱出來,分給各席。
酒席吃了一大半,眾人都是很滿意。
這時,薑老太太叫給大家酒杯裏滿上,又讓小丫鬟給自己也端一杯酒來。
眾人見如此,都知道該到主人家敬酒說話的時候了,因此,老太太把酒杯端起來的時候,便都停下,不再聊天。
場上為之一靜。
薑老太太把酒杯往上虛舉了一舉,沙啞著嗓子說:“今天辛苦大夥兒了,老婆子在這裏多謝了。”
眾人滿舉杯應了,七嘴八舌地說不辛苦。
薑老太太飲了一杯,又叫人給自己斟上,歎著氣說:“我家裏的情形,不必我說,各位親戚朋友都是知道的,大兒這一去,是要了我半條老命,要不是可憐我那二兒沒人照顧,我也就索性一根繩子,把自己了結了。”
許多人便勸慰起來,要她不要傷心,保重身體。
薑老太太心裏是有定見的,此刻說這些話,並不為幾句安慰之語,繼續往下說:“老天爺不開眼,把我大兒要走了,但也不能說它沒給我老婆子留一點好。好歹它給了我一個好兒媳婦。我這個兒媳婦自從到了我家裏,對我這個婆婆很是孝順,沒讓我操過一天心,我心裏明白,這是老天看我老婆子命苦,給我留一點念想,我要是還不惜福,那雷也要劈我了。兒媳婦,今天是個大日子,你也該喝一杯。”
最後那一句,她是對著在席間照應的冷星竹說的。
冷星竹帶著小丫鬟忙裏忙外,不防婆婆忽然把話朝著自己說,而且如此的溫柔慈愛,一時怔怔地站著。
薑老太太轉頭,對著身後的劉媽說:“去,給你少奶奶送一杯酒去。”
劉媽一手帶大薑少爺,自以為在薑家堡裏是很有身份的老人,以往在冷星竹的麵前是頗為驕傲的,也十分看不起他們薑家堡這位少奶奶,這時聽了老太太的吩咐,卻是低眉順眼地回了一個“是”字,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了一杯酒給冷星竹。
薑老太太對冷星竹說:“今天要你留在家裏,不叫你去送大兒,我知道你滿心裏不願意。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一是怕你親眼看他掩了土,又要太傷心,會傷了身子,二來,也不想你身上再沾死人的晦氣。孩子,這都是為你好,你別埋怨我。”
冷星竹端著那杯酒,放又不敢放,飲更是不能隨便飲的,隻能柔順地說:“我絕不敢埋怨婆婆的。”
薑老太太把頭點了點,說:“我知道你是最知禮的,最知道孝敬公婆的,所以,我是舍不得你受苦的。上一次你答應了我,以後的事情,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來辦,一應布置,我都幫你準備好了。今天倒是個機會,我們就宣布出來。”
冷星竹疑惑頓生,問道:“婆婆要宣布什麼?”
薑老太太慈愛地看著她,微笑道:“我這樣疼愛你,難道還要讓你過那守寡的苦日子嗎?我想吧,現在二兒病得厲害,是不顧上再論什麼排場吉日了,趁著大夥兒都在,也省了再下一次帖子擺酒,好孩子,你明晚就轉房去罷。”
冷星竹頓時渾身大震,兩手一鬆,酒杯跌在地上,哐當一聲跌得粉碎。
她臉色煞白,肩膀顫抖得厲害,就像個白色的紙人在寒風中吹得發抖似的。
兩隻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婆婆。
謝白和季瀾川做的一席,恰好是離冷星竹最遠的位置,見到冷星竹跌了酒杯,恍恍惚惚地似乎隨時都會跌倒,忙雙雙站起來,要趕去攙扶。
然而,冷星竹身邊的一個丫鬟已經把她扶了,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謝白和季瀾川見此,也就停下了腳步。
謝白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自然不懂得那薑老太太說話的意思,便不解地低聲問:“轉房是什麼意思?你四妹怎麼忽然成了那副模樣?”
季瀾川卻是冷笑起來:“是這地方的一個風俗,叫做寡婦轉房,意思是,哥哥死了,弟弟娶寡嫂,就叫轉房。”
謝白又驚又怒:“這簡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