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冷老五  五十七卷入逼婚事件(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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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山,回到了薑家堡,謝白想著山坡山季瀾川說的要殺人的話,心裏難免有些不安,但瞧見季瀾川唇邊帶笑,很愜意輕鬆的樣子,不想壞他的心情,就隻挑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
    正閑聊著,謝白忽然看見廊下那邊走過幾個神色匆匆的人去。
    謝白不認得他們,也就沒有理會。
    但季瀾川卻認出那裏頭有兩個人,是薑家堡特意從外麵請來的大夫。
    他便叫一個薑家堡的人來問他,“你們大少爺的傷,現今如何了?”
    那人唉聲歎氣道:“發熱得厲害,看來是要不行了。少奶奶守在床邊哭呢。聽說原先有個什麼西洋藥,好像比仙藥還要靈驗,後來又說沒有這藥了,這不是折騰人麼?也不知道是哪個摸渾水的,造出了這種謠言,讓老太太空歡喜了一場。”
    季瀾川和謝白對望了一眼,唇邊都有點苦澀。
    季瀾川又問:“我剛才看見堡裏的人送兩位大夫往外去,怎麼病人的病情還沒有好轉,就要把大夫送走?”
    那人搖頭說:“您誤會了,並不是送外頭去,是請他們到走廊外頭的屋子裏,也給我們二少爺看病。”
    謝白驚訝地問:“怎麼?那孩子也病了?”
    那人說:“嗯,可能是前天夜裏,就是堡裏舉行慶功宴那會兒,不知道跑去了哪兒,結果受了一晚上的風寒,好像還有驚嚇,昨個兒晚上就有些不自在了,偏偏老太太吃晚飯的時候知道大少爺的情況嚴重了,一整晚都待在大少爺屋裏看顧。二少爺哭鬧,老太太也抽不開身,原以為隻是把二少爺丟下一晚,沒有大事,誰能想到二少爺鬧了一個晚上,現在竟然也病了,而且那病勢仿佛也來得也急的樣子。你看,兩個重病的人,忙得大夫前後走呢。”
    這番變故,倒也出乎謝白和季瀾川二人的意料。
    把人打發走,季瀾川感歎道:“這就叫禍不單行。”
    謝白亦是歎氣不已:“早知道那穎哥兒的身體不好,又驚嚇不得,那日就不該強逼著人家帶我們去那溫泉穀看那黃鼠狼拜月的……”
    季瀾川聞言,攬了一下謝白的肩膀,勸慰道:“你也別自責了,這當兒也有我的過錯,反正到時候,咱們回景城的時候,多送他們些補品,還有,盡量幫幫他們的忙便也是了。”
    兩人感歎著,回房歇息去了。
    到得半夜時分,兩人都睡得朦朧之際,忽然一個哭聲劃過外麵的夜空,從窗戶直接透進來,深更半夜乍聞得這倍覺淒厲瘮人的哭聲,當即就把謝白和季瀾川給嚇醒了。
    “怎麼回事?”謝白在季瀾川的懷裏坐直起來,茫然地,驚愕地問道。
    兩人屏息去聽,先依稀是一兩個女子的哭聲,隔不了多久,又仿佛加了男人的喊聲,都是淒淒慘慘的驚惶調子。
    季瀾川聽了一會兒,沉聲說:“這地方,怕是要辦白事了。”
    謝白也多少猜到一些,隻是難免替那年輕的少奶奶惋惜,寬慰道:“也未必,也許是你那妹夫夜裏發熱厲害了,照顧的女人不老成,見狀況不對,心裏一害怕,就不知頭尾地先哭起來……”
    話沒說完,房門就砰砰地響了起來,季瀾川披衣開門,看來者是袁忠良,點頭示意他說話。
    “少帥,薑家大少爺走了。”
    袁忠良還是那副雷打不動的麵癱臉。
    很快,得了噩耗的兩人雖是冬夜雪冷,仍趕緊起床穿了衣服,前去探視。
    等他們到時,冷星竹夫婦住的小院門外已經站了不少冷得縮手縮腳的堡裏仆人,大概都是聽見了消息趕過來的,伸著脖子往院裏窺探。
    謝白和季瀾川二人進了院子,見裏頭一群人就在客廳裏,亡者已經從臥室床上,移到了客廳裏,直挺挺地擺在一張硬門板上。
    薑老太太滿臉淚痕,看著地上的死人垂淚。
    冷星竹更是哭得聲滯氣噎。
    季瀾川上前,叫了一聲四妹。
    這種淒慘的時候,心裏也明白,無論什麼寬慰的話,都是不起作用的,隻是也不好什麼都不說,便柔聲勸慰了幾句,無非是節哀順變之類。
    瞧著冷星竹悲切的模樣,大概也隻顧著哭啼,並不曾聽進去。
    季瀾川把手在冷星竹肩膀上輕輕撫了撫,歎一口氣,轉過身也對著薑老太太,也隻是說了些節哀,老人家保重身體的話。
    薑老太太拿著一條皺巴巴的半舊手絹,隻一味地抹淚,尚未言語。
    那扶著她的一個老婆子卻似乎一時動了情懷,哭聲驟然放大,嚎哭著說:“我的大少爺,你怎麼這麼狠心,丟下你老娘和媳婦兒去了?叫人怎麼活啊?往年綁票,都是交銀錢贖人,花了錢,好歹活出一條命,怎麼偏偏就你丟了命?早知道這樣,我便把幾十年攢的那點錢都拿出來,哪怕以後沿街討飯吃,隻要你能活著就好啊!”
    謝白聞言,心裏一緊,暗暗朝著季瀾川看了一眼。
    但季瀾川倒好像沒有聽見,臉上一絲沒動。
    倒是薑老太太持重些,止住那老婆子說:“劉媽,你太狠心了,我大兒已經去了,你還這樣來埋怨我?難道我是為了省銀錢,連自己兒子性命都不顧的人嗎?季少帥把綁匪給打殺了,救回他來,我們要念人家的恩。我孩子他的命不濟,老天爺不肯開恩,我也沒有辦法,隻能生受著。”
    那叫劉媽的老婆子說:“我埋怨誰,也不敢埋怨老太太。可我心疼啊,我這輩子沒生養一個,從小帶著大少爺,把大少爺當自己兒子看待,如今他走了,我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嗚嗚……”
    將老太太說:“你不是他親生的,尚且這樣,何況我是他親娘,更是痛得不能活了……”
    兩名老嫗,便麵對著麵,更是悲切地痛哭起來。
    季瀾川畢竟是姻親,不好在這種地方太管事,安慰兩句,和謝白退了出去,又不好馬上就走,便和一些人站在門廳外麵,聽著裏麵女人們的哭聲。
    自然還有一些有經驗的老人,在裏麵打點亡者儀式上的事情。
    謝白被這悲切的氣氛感染,心裏也沉甸甸的,可呆站著畢竟無事,又有些閑,便偏頭往裏麵看是怎麼個究竟,隻見兩個堡丁拿著一捆白布,登著架梯,把白布從梁上穿過,一頭垂到地上,一頭又拉到客廳門外,仿佛架了一座布橋。
    又忽然聽到咯咯之聲,原來有人抱了一隻大公雞來,把它放在地上,促它繞著死人停放的床板轉兩圈。
    季瀾川見他盯著那公雞看,知道他好奇,低聲向他解惑:“這是當地風俗,取個引魂的意思。”
    謝白“哦”了一聲,又轉頭去看,發現那公雞繞著死人走過了,就被一個人抱出來,在門口拿刀割了脖子,頓時滿地都是濺的雞血。
    謝白猜想,這大概也是當地引魂的一個步驟。
    不久,亡者從臥室送出來的時候,早就換上了壽衣,其實就是黑色的棉衣棉褲,外麵一件簇新的長袍,上麵卻沒有一個扣子,按照當地習俗,必須用帶子束腰帶,是個“帶子”,帶攜子孫,後代福運綿長的意思。
    這時候,劉媽照規矩拿出一條帶子來,交給了冷星竹,要她給死去的丈夫係上。冷星竹自丈夫發熱病重,日夜照顧,飯也不曾好好吃,累且傷心,早已精神恍惚,此刻哭得渾身發軟,手也打顫,尋常一根細布帶,竟然好半天也係不好。
    磨蹭了半日。
    薑老太太原本一心哭著大兒子,並不管俗務,後來忽見儀式停滯,才知道媳婦無用,對她抱怨道:“你也住手罷。嫁過來幾年,連個兒女也不曾為我這可憐的兒子留下,他是絕了後的,哪怕係一百根帶子,也是白費功夫。”
    冷星竹聞言,一腔子委屈憋在心裏,竟是連哭也不會了,眼前一黑,人緩緩地往地上癱。
    謝白見狀不好,兩三步搶上來,在她栽到地磚上之前,及時把她抱扶住,喚了一聲“少奶奶”,可惜,冷星竹完全沒動靜,好在他是略通醫術的,便掐著她的人中穴,好不容易才讓她悠悠醒轉。
    這時,季瀾川也趕過來,接過了癱在謝白懷裏的四妹冷星竹,聽到謝白說她是太悲切,傷及心肺了,讓他送冷星竹出去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躺上一躺,方能緩過來,便將她打橫抱了,也不問旁人,出了客廳,四下一看,隨意挑了一間屋子進去,把冷星竹放在了床上。
    袁忠良和孫團長其實也是跟來了的,隻是他們那身份也不好進去裏麵,一直在外頭候著,這時才跟了過來,季瀾川便吩咐他去找個大夫來再給冷星竹瞧瞧。
    孫團長說:“薑家老二還病著,大夫都蹲他那兒呢。”
    謝白走過來,又摸了摸冷星竹的脈搏,說:“不用了,我就為她開幾劑定驚安神的藥吧。”
    等到謝白開了藥方出來,季瀾川叫過薑家堡的下人,把藥方交給他,讓他照著方子去抓藥。
    冷星竹還是昏迷著,孫團長和袁忠良又退了出去,隻剩季瀾川和謝白守在她的床前。
    謝白見沒有了旁人,不禁對季瀾川歎息道:“申副官說你四妹是個很可憐的女人。我如今看,果然很是可憐。薑老太太不是個壞人,就是身上有些鄉村愚頑之氣,對她兒媳婦太嚴厲了些。你們季家是一方霸王,養出來的小姐自然是矜貴的,配薑家堡的大少爺估計也算是下嫁,怎麼她就這樣肯受氣?”
    季瀾川打量著他道:“你這話藏著文章。我看你是早就戴了有色眼鏡看我們,總認為我們季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是囂張霸道,不可一世的,絕對不肯受這閑氣?”
    謝白想了想,似乎上火車之前,自己好像的確有這樣隱約的想法。
    他和季瀾川一同回景城,想象的都是季瀾川如何囂張霸道,想象他們季家的人的品性,自然也是從季瀾川的品性上推敲,覺得隻怕也和季瀾川八九不離十。
    誰又能想象季家裏出來的女子,居然會像小媳婦一樣呢?
    謝白未免有些難為情,老老實實地說:“你說得對,我不該以偏概全。”
    季瀾川微微一笑,促狹道:“你也太實誠了。我和你說老實話吧,這開頭的立論百年不能成立,我和她是表兄妹,她姓冷,我姓季,所以她其實並不能真算我們季家的小姐。若說季家養出來的小姐是什麼脾氣,等你到了景城,見到我的幾個姊妹,自然就明白了。”
    謝白聽了他這話的口氣,驀然覺得大概他那幾位姊妹怕是沒有這位冷小姐好相處吧。
    季瀾川又說:“至於她為什麼這樣肯受氣,第一,自然是因為她天生的懦弱柔順的性格。至於第二嘛……”
    “怎麼?”謝白好奇地問。
    季瀾川沉默了一會兒,對他打了個手勢。
    謝白知其意,稍微靠近了些。
    季瀾川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也是多年前的舊事了,我這位四妹,在十五歲的時候,被惡人給侮辱了身子,這件事說出去自然很失季家的麵子,所以家裏人極力把事情給遮掩過去。但在這東北一帶,和我們門戶稍微相當的人家,都大約聽過一點風聲,她又怎麼好嫁到這些人家裏去?最後,由我爹做主,把她許了薑家堡的這位大少爺。一則這裏地方偏僻,耳目閉塞,聽不到什麼風言風語,二則,她嫁的遠了,便不用回娘家走動,家裏長輩不見她的麵,也不用想起這些糟心的往事。”
    剛說完,忽聽輕輕的嚶嚀聲,冷星竹的身子在床上動了動。
    二人以為剛才的話讓冷星竹聽見了,都是一陣心驚肉跳。
    後來看冷星竹緩緩睜開眼,瞳孔中焦距也找不到,神色恍惚,才知道她不過是恰好醒來,並不曾聽見什麼。
    季瀾川湊到她床前,溫和地說:“四妹,你醒了?你傷心得暈倒了,再睡一睡罷。”
    冷星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另一個房裏,軟綿綿地掙紮著坐起來,虛弱地說:“這時候,我還敢躺著嗎?若傳出去,我成何等樣的女人了?眼裏既沒有婆婆,也沒有丈夫,敗壞了家裏的名聲,外公和母親也不容我。”
    這話實在說得可憐。
    謝白剛才得知了冷星竹的不幸遭遇,頓時對她生了幾分同情,聲音溫柔地說:“少奶奶,你大概是擔心老太太那邊責怪,不礙事的,剛剛老太太也是親眼看見你暈過去的,她也明白你對你丈夫的情義,萬不會怪罪你的。若再有其他,讓少帥和她去說,也就是了。”
    季瀾川默默地瞥他一眼,意思不外乎是----你倒會拿我做人情。
    然而,冷星竹哪裏就肯聽謝白的勸告,想著丈夫的屍身還躺在那裏,自己先在這邊舒舒坦坦地睡了,那婆婆心裏必然是不痛快的。
    堅持要下床回停屍的地方去。
    謝白正要再勸,忽聽門外的孫團長報告一聲:“少帥,薑老太太來了。”
    接著就見劉媽扶著老太太走進來了。
    冷星竹見了,先就有畏懼羞愧之色,輕輕地叫了一聲:“婆婆。”
    便把頭垂得低低的。
    老太太眼睛周圍許多皺紋,這時因為哭腫來了眼皮,反而消減了許多去,然而隻是更添了幾分滄桑,問冷星竹::“你好點了?”
    冷星竹輕輕地“嗯”了一聲,忙又說:“我正要起來過去。”
    將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歎氣說:“你以為我是來責備你麼?不要這樣想,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大兒去了,二兒又病著,我的心就是在油鍋裏煎著熬著,要是你又有個好歹,那就要我的老命了。你想想,往日我雖也有嚴厲的時候,但也有把你當女兒看待的時候,是也不是?”
    這番話,把一個原本打算低頭受責備的冷星竹,說得大出意外,心腸被觸動,喚了一聲婆婆,忽地就抱著老太太,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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