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域和剛一個我字出口，便卡住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一收長腿，改為側身站著，背靠著牆，給他在床尾和對方的縫隙中，留出一個勉強能夠擠下百域和的位置來。
    百域和心跳得很快，他在這一刻，聽著自己怎麼也不肯偃旗息鼓的心跳聲，在懷疑對方也聽到了的忐忑不安中，順從於自己的身體和內心，側身擠了進去，和對方麵對麵站著，眼神飄忽，不敢落在玉江城身上半分。月色下，他的鬢角後，頭發半遮半露的耳朵飄起一抹緋紅。
    “我從小就認識死亡。”他眼神飄忽了一會兒，終於是落在了窗外低矮的樹枝上，那樹枝，沒有他們的窗高，就剛好在天上那一抹彎月的下方，像是個綠色的托盤，擺動著，輕輕托著月牙。
    “家裏人去世，不巧我都在。等我稍微長大了，叛逆期，又有了接觸死亡的能力。隻要接觸到屍體，我就能還原死者的死亡，並且經曆和他一樣的痛苦。
    官家秘密在警隊中找到我……那時，還很小吧，記不太清了，興許是十六七歲的我，跟著那些亡命徒。”說到這裏，百域和自嘲似的嗤笑了一下，“也可以說是亡命徒吧，隻不過是和壞人拚命的那種。那時候更不用說了，從訓練營出來，隊友一個接一個犧牲。很恐怖，很恐怖……”
    “隔不了多久，身邊就換不一樣的搭檔，在那種情況下，你總覺得自己也會死，也不知道會怎麼死。如果幸運，最後的子彈用在自己腦袋上，如果不幸，那就是被注射毒。品，長達幾天的折磨。”百域和的聲音越來越沉，玉江城的目光也越來越沉。
    “所以我自認為，我很了解死亡，很了解敵人折磨人的手段。”百域和的聲音帶了些許顫抖，落在樹枝上的目光，也不再溫柔，而是透著徹骨的恨意，“直到我看到了……一個朋友的屍體，看不出人形……像番茄混著肉沫，隔著很遠很遠，遠到現在，都還能聞到那種味道……”
    百域和再也說不下去了，那一幕，如同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骨髓，在他已經不成型的靈魂中打下具有穿透力的烙印，不斷在他的腦海裏循環。
    驀地，一個溫暖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頭發，百域和驚愕地猛地收回目光，看著手的主人，玉江城。
    “你知道嗎，我也從小就認識死亡。”玉江城嘴角帶著笑意，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老人，孩子，年輕人，都死了，屍體，擺在那裏，臭氣熏天。自然死亡，非自然死亡，意外或者謀殺。我從小就分得清。
    甚至於，如何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在這個社會上消失，再也不會被找到，同時擺脫嫌疑，我也知道該怎麼做。太多漏洞可以鑽了……”
    男人的神色冷漠而陌生，如雕塑般的五官，此時更接近雕塑的冷硬。明明嘴角是帶著笑意，卻比不笑時還要叫人不寒而栗。似乎在他這平淡的冷硬之下，隱藏著一隻可怕的野獸，就像一尊雕壞了的觀音菩薩像，本該帶著莊嚴和慈悲的臉染著詭異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