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偉把所有自己所知道的內容全部都說完之後，整個人似乎是老了好幾歲，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審訊椅上，任由進來的兩名警察將自己提溜起來，往看守所的地方押送過去，經過方叢廉的身邊時，稍稍緩了那麼一兩秒，幹枯發裂的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最終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但是充滿言語的眼神，又好像是把什麼都給說出來了。
    “放心吧，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好你的家人的。”方叢廉見過太多類似的目光了，它們大多出自被捕的犯人對還處於危險之中，自己所牽掛的人或事物的托付。
    聽到這句承諾的嚴大偉，心中沒有了任何猶豫和牽掛，跟著那兩名警察往自己重獲新生的地方走去。
    林耿手中把玩著剛剛用來記錄得錄音器，跟方叢廉並列站在走廊上，看著嚴大偉消失在拐角處的身影，說道：“接下來做什麼？找陳深維問問？”
    “行啊，正有此意。但是——”方叢廉微微側過頭，看向他，停頓了一下，晃了晃已經碎了膜的手機，一撇嘴，說道：“要先去大光那看看，他說發現了新線索。”
    “——哦。”林耿礙於職位差距，沒有說出口，其實內心早已把那個“幼稚”的詞來回鞭撻好幾遍了，真的像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樣，還模仿電視劇裏麵的人耍酷。
    每到處理案件的時候，辦公室裏彌漫著一股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味道。泡麵的味道是香的，但是大量的，各種味道的泡麵混合在一起又是臭的。淡淡的煙草味是迷人的，但是滿屋子煙味又是臭的。簡單來說，整間辦公室就是臭上加臭的聚集地，縈繞在鼻頭，糾纏著脖子，簡直是難以呼吸。
    早已經習慣，乃至被同化的方叢廉推開門，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王大光，管他是不是在認真看監控視頻，三七二十一，紮實的一巴掌拍了過去，“大光，說說你又找到什麼新線索了？”
    跟在後麵進來的林耿依舊有些無法忍受，瞟了一眼方叢廉的辦公室，內心慶幸道：幸好出門的時候關上了門。
    “方隊，我在藥鋪衝的一戶人家找到了那輛套牌車的蹤影，時間是在扔屍之後的五個小時後，也就是今天淩晨四點。但是車輛並沒有停下來，繼續沿著那條道往裏開。我問過下麵的派出所，他們說那條道是藥鋪衝通往洞坡衝最近的路。從那出發，再開個半個小時就到了洞坡衝。”
    方叢廉看著已經被放大數十倍的視頻，左上角那一小塊，的確有輛很像那台套牌車的經過，顏色款型都對得上，問道：“很好，你是怎麼找到這視頻的？”
    王大光撓了撓頭，麵對領導的誇讚還是有著小警察的羞澀，說道：“我跟著下麵的派出所同事一起一家一戶打聽有沒有見過這輛車。有個大叔說，他家有攝像頭，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還——”
    “什麼！”方叢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身後聽得正起勁的林耿也被嚇得一哆嗦，“你去一家一戶問的？”
    “啊？有什麼不對嗎？”王大光還沒有來得及從剛剛的誇讚中走出來，突然的發脾氣又把他搞得手忙腳亂的。
    “壞大事了！”方叢廉也沒有多說什麼，立馬直起腰，向後轉去，鼓了兩下掌，語速極快地說道：“豆豆，你通知下去，十分鍾後，所有人都戴好裝備，把石塘衝、藥鋪衝和洞坡衝三個地方通向其他地方給守起來，能通車的地方多派一些人。”
    緊接著又見他迅速掏出手機，噠噠噠點了幾下，不知道撥通了誰的電話號碼，“對了，還有別忘了穿防彈背心！”
    聽到指揮的每個人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都迅速放下了手中的活，跑出了辦公室去穿戴裝備，短短十幾秒內，辦公室就隻剩下方叢廉和他身後的林耿。
    未來得及關掉的立式空調，依舊不知疲倦地呼呼吹著熱風，可能是裏麵太久沒有清洗了，噪音在此刻顯得格外的大。
    電話終於被接通，方叢廉看著身後的林耿，指了指手機，說道：“喂，張隊，情況有變！需要立即行動！”
    等方叢廉他們出發時，原本停在大坪裏的警車已經沒一輛了，隻好開私家車前往河西的老城區。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林耿係好安全帶後，總覺得套在身上的防彈背心沒穿好，硌得慌，低著頭老是扒拉。
    “坐好別動！”此刻的方叢廉神色凝重，把警燈放在車上麵後，猛踩油門，挑著最快能夠到達河西老城區的路駛去。
    車子越駛越偏，道路兩旁的野生樹木漸漸取代了樓房，林耿也終於找到覺得硌得慌的原因，弄好之後，說道：“方隊，你是擔心大光打草驚蛇嗎？”
    “嗯。”此刻的車速對於限速七十的道路已經超過百分之五十了，方叢廉不得不更加地全神貫注，緊盯著路麵，深怕出什麼意外。
    “那三個衝的性質跟農村差不多，就那一小片地方，各家各戶都認識，更別說有了一個廠子，每天來來往往這麼多陌生人，住在那裏的百姓不可能不好奇。既然我們沒有接到相關的通知，那麼就說明他們跟鄰近的那些人家已經打好了關係。”
    “這也就是為什麼張隊他們一直沒有突擊那一塊地方，要是走漏了風聲，要想再抓住他們就難了。這次事出意外，能抓多少就是多少，萬一碰巧抓到一個管事的，其他的人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林耿點了點頭，雙手拽著安全帶，看著不斷往後退去的樹木，想了想說道：“方隊，那三個地方居民布局也是跟村裏差不多嗎？每戶人家都隔著一定的距離，有些還直接住在了半山腰上？”
    “差不多，怎麼了嗎？”方叢廉把方向盤稍稍往右一打，躲過對麵駛來的車輛，隨即又偏了回去。
    “我在想他們能在哪製毒？”林耿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來，剝開糖衣，把那顆晶瑩剔透的糖果含進了嘴裏，用舌頭把它抵在口腔左側，使臉頰鼓出來一塊，說道：“雖然張隊說裏麵有個工廠，但不過現在已經停工了，但是如果被他們再利用的話，那他們要打好關係的就不隻是周圍的那幾戶人家，費用可能要幾個番。”
    “為什麼？說說理由。”
    “農村裏麵的工廠招人，大部分都是本村和周圍幾個村莊的人。像城中村這種，還有可能招點外來的人口，但不過很少。況且工廠關閉這麼久了，早些辭退的人也找到了其他工作，隻有村裏麵少部分以每天打牌度日的人還會期待工廠的再次開工，但是距離不限遠近。”
    “如果他們用的是工廠，那麼期待開工的人就會四處打聽，這增加了暴露的危險性，他們不會那麼冒險的。所以大概率租用的是民房，而且是那種周圍都沒有人家的民房，因為製毒需要很大的機器，若是周圍有人，不免會起疑，也不靠譜。”
    方叢廉聽完他的這一番分析，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慢慢地降低車速，打了個電話給顧曉飛。
    “喂，曉飛，幫我查那三個衝的居民布局，篩選出獨棟，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周圍房屋少的民房，發給所有人，著重布局那些房子。”
    “是！方隊！”緊接著就能聽到電話那頭鍵盤敲擊的聲音。
    不一會兒，顧曉飛的聲音再次傳來，“方隊，圖已經標記好發過去了，一共有五戶人家符合條件，洞坡衝三戶，藥鋪衝一戶，石塘衝一戶，且都靠山。”
    “行，我知道了，辛苦了。”方叢廉又迅速把電話給掛斷，撥通了孔豆佳的號碼。
    林耿打開手機，仔細翻看著顧曉飛發來的布局圖，很詳細，連周圍有幾棵樹，什麼樣的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於是按照標記，一個個看過來。
    “喂，豆豆，你去向趙隊借兩個人去保護嚴大偉的家人，還有把張大嶽和陳深維請到局裏來，等我回來問問，盡量控製住他們，我沒回來之前，不能讓他們有任何跟外界聯係的機會！”
    “是！方隊！”
    林耿從石塘衝那戶人家觀察起，放大照片，慢慢地移動。這個離馬路太近，不行！這個往裏走還有房子，不行！這個……
    直到在洞坡衝看到第二戶，腦中突然閃過的靈感讓他給緊緊抓住了。
    那棟房子從地勢上來看，處於高處，且背後靠山，基本上不會有陌生人員出沒，而且外圍有大半層樓高的圍牆，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隱秘性，隻有一條未修建的泥巴路通向坪中，而後麵也沒有其他房屋。離這棟房屋最近的也在山下，從圖上粗略來看，也有個一裏左右的距離。應該沒有比它更完美的掩蓋地點了。
    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就是在這棟民房了，但是林耿求安穩，把剩下的兩棟也看完了，仔細分析一波後，還是或多或少有一些隱秘性不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