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臨近中午，方叢廉三人在老人的邀請下，留下來吃了午飯。
    灶台煙囪和堆砌了一小麵木柴的牆之間連了一條粗麻繩，上麵掛著一條五斤左右的臘肉，已經被煙灰熏得黑不溜秋，硬邦邦的。老人拿起菜刀，隔了一小塊下來，才露出顏色恰到好處的肉來，一看就讓人垂涎欲滴。
    老人把切下來的小塊臘肉拿進盆子裏洗了洗，直到換了好幾次水，上麵不再漂浮黑色的不明物質後，才將其放在了案板上，切成了片。
    孔豆佳從小是在奶奶身邊長大的，所以一看到老人就老想幫著她，幹點實事，於是跟著老人走進了廚房，說道：“奶奶，要不我炒菜吧，我炒的菜也不錯。”
    老人也沒有拒絕，因為年輕人的口味跟老年人不同，她自己心裏也懂這個理，於是就把菜刀放在了案板上，說道：“那就累著你了，你們年輕人想吃什麼就自己搞，這裏還有包菜和紅菜，都是我自己種的。”
    本來坐得挺安穩的方叢廉和林耿看到孔豆佳去廚房幫忙，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紛紛起來，去廚房看看。
    林耿沒見過這種被熏得烏漆墨黑的廚房，眼中充滿了好奇，尤其是那塊掛著的臘肉，特別像一塊長條形的黑碳。
    老人似乎看出來林耿的不適，可能是覺得有些太過家徒四壁，讓人家給看笑話了，於是解釋道：“你別看臘肉這樣子難看，但是味道比超市裏買的要正的多，都是自己家裏熏的，也沒有加什麼七七八八的東西，健康又好吃。”
    林耿沒有抱著那種想法，見她誤會自己了，於是笑著說：“大娘，我就是看著臘肉，覺得好吃，多看了幾眼。”
    “肯定好吃，我人雖然老了，但是熏臘肉的手法還在。”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把用來引燃的鬆木樹枝點燃，塞進灶裏，用夾火鉗輕輕挑撥兩下，使空氣鼓入，不一會兒，便點燃了放在裏麵的幹燥木柴。
    食材有限，花了十幾分鍾的時間，孔豆佳簡單地炒了一大碗包菜和幹辣椒炒臘肉，方叢廉和林耿一人端菜，一人拿碗筷，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招呼著另外兩人別忙了，趕緊吃飯。
    孔豆佳把用過的餐具都清洗了一遍，放在了一邊瀝水，見老人還坐著，於是走過去，問道：“奶奶還要做什麼嗎？”
    “沒有事了，我就看著灶裏還有點火，等它燒完，再端缽子過來鏟。”老人揮著手，想趕孔豆佳去吃飯，“你們就別等我了，我搞完就過來，你們先吃。”
    孔豆佳在奶奶家時也用過缽子取暖，明火在缽子裏麵不安全，不能立馬放在桌子裏麵取暖，但是如果把火被動熄滅，就會由於裏麵不完全是碳，而導致冒煙，特別嗆人，一氧化碳的濃度也特別的高。所以，老人家一般都會等火燃盡了之後，才把燃著的碳裝進缽子裏。
    “那奶奶，我把缽子給你端過來吧。”孔豆佳把手上的水擦了擦，走去客廳端取暖的缽子。
    三人吃完飯之後，幫老人收拾好廚房，稍稍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出門的時候，走在最後麵的孔豆佳被老人突然拉住了手腕，於是其餘兩個人也同時停了下來，回過頭。
    “你們啊，要是見著文文，就幫我跟他說聲，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出人頭地，隻要他健健康康，不幹危害別人，危害國家的事就好。反正我也快要死了，得了這個病吧，活不了幾年，到時候他就要一個人看家了。”老人布滿褶皺皮膚的手手，緊緊抓著孔豆佳的胳膊，不肯鬆手，懇求道。
    孔豆佳看了一眼方叢廉，用自己另一隻手附在老人的肩膀上，弓著腰，安慰道：“奶奶，我們一定會把話帶到的。”
    走在最前麵的林耿仿佛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走了回來，彎著身子，與老人平視，問道：“大娘，能方便問一下你得的什麼病嗎？”
    “腦子裏麵有個瘤，上半年倒在路上，多虧那時候在這裏玩的人多，打120把我送進醫院了，一檢查，腦子裏麵的瘤已經好大了，醫生要用動手術切掉，但是我哪裏搞錢嘛？就一直拖，拖到現在，這邊的眼睛和耳朵已經開始有點不行了。”老人指著左邊的眼睛說道。
    “那大娘，文文出去的時候，他知道你得病了嗎？”林耿問道。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村裏的人都知道我病了，但是不曉得我是什麼病。”
    林耿陷入了思考，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說道：“大娘，你有空去建寧市人民醫院，找邱麗麗醫生，你就說是林耿推薦你來的，醫療費我出。”
    老人搖了搖頭，鬆開了孔豆佳的胳膊，飽含感恩地向林耿三人鞠了一躬，說道：“我一把老骨頭了，身體早就不行了，現在活一天是一天，不用麻煩了，多謝。”
    孔豆佳連忙扶住老人，她淚點低，看不得這些感人的場景，紅著眼圈，掉著淚地說道：“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今年過年的時候，還得給你拜年呢！”
    老人眼中也噙著淚水，不說話，隻點頭。
    收拾好情緒的三人再次出發，目的地是死者劉達文的叔叔家，按照昨日鄰居大姐的說話，是要走上那麼一段，看到門口有棵大樟樹的人家就八九不離十了。
    三個人此時都有點心照不宣。雖說方叢廉幹警察這一行是三人裏麵最久的那一個，但是每次遇到命運悲慘的人，還是會感慨萬分，此刻也在猶豫著是否要把劉達文已經去世的消息告訴老人。
    “方隊，我好像知道劉達文為什麼要出去找事賺錢了。”林耿轉過身，麵向方叢廉，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因為他想要賺錢給他媽媽治病，手術費需要很多，包括後麵的營養費，他要在短時間內，賺到一大筆錢。”
    “剛剛你是不說那個男人很眼熟嗎，我想是不是局裏的某一個跟我們隊不常打交道的人，最有可能的是緝毒隊裏麵的人，因為劉達文還跟毒品扯上了交易，但問題是兩人怎麼聯係上來的呢？”林耿沒有想明白這個點，又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行了林老師，我們邊走邊說吧。”方叢廉拍了拍他的頭，兩人並列前行，繼續說道：“那個人的確是局裏的人，也的確是緝毒隊的人，但是現在還不確定是敵是友，所以我打算暫時保密，看看他會不會主動說出這件事。”
    林耿點了點頭，反正這種事情也輪不到自己做決定。
    等三人找到的時候，看見大門是打開的，裏麵不斷地傳來胡牌以及小朋友們吵著要求抱抱的聲音，看樣子除了劉達文一家之外，其他的家庭都已經有了過年的氣氛了。
    方叢廉打著頭陣，第一個走進的大門，在門口喊著劉達文的叔叔，劉樹林。
    從旁邊打牌的房間裏走出來一個大叔，懷裏抱了個睡著的小男孩，看樣子最多在上小學一二年級，看著從未見過的方叢廉，問道：“你哪個？”
    “你好，請問你是劉樹林嗎？”方叢廉亮出了證件，說道：“我們是建寧市警察，方便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跟你聊點劉達文的事嗎？”
    劉樹林先是一愣，後腳跟上來的劉子琪，也就是劉樹林的女兒，接過還在熟睡的小兒子，意味深長地看了林耿一眼，走進了進入大門左拐的房間。
    劉樹林第一次那麼正式的被警察拜訪，雖說沒有做過什麼犯法的事，而且警察要問的也不是自己的事，但還是有些緊張，雙手不停地搓著，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在前麵領路，帶著人往後麵的屋子裏走。
    走到後屋時，劉樹林把擺好的椅子放在桌子邊，說道：“幾位請坐，我去給你們倒幾杯水過來。”
    後屋的整體布置很簡單，有一個小客廳，擺著吃飯的桌子，在後麵通向的便是廚房、廁所和浴室，但也比劉達文家要看上去富裕得很多，起碼不愁吃，不愁穿，每年也能歡天喜地地過個好年，贏個好彩頭。
    林耿見劉樹林端著盤子把水送來了，站了起來，雙手拿過一杯，說道：“不好意思，我想出去抽根煙，待會再進來，你們先聊。”說完，便對方叢廉說道：“方隊，借根煙唄？”
    方叢廉猛地抬起頭，十分震驚地想知道他為什麼知道自己有煙，但是介於有其他人在，絲毫不慌地把煙盒遞給了他，叮囑道：“早點回來。”
    林耿點了點頭，拿起煙盒就離開了後屋，往前門走去。
    “你也請坐吧，沒什麼嚴重的事，就是想問問你那侄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方叢廉從旁邊抽來一把椅子，推到了劉樹林的身邊，問道。
    “哎呀，別說，也是可憐我哥哥，生出這麼個不孝子，整天不幹活，隻曉得吃好玩好，老婆都沒有一個……”劉樹林一臉的看不上，說著那鄰居大姐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