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已經不對勁兒了，為避人眼，梁玉簫和鄭圖山兩人沒走前門，是從工廠後門出去的。
    走上田間小路，直到四周沒有旁人了，梁玉簫才說：“鄭老兄，我兩人的一片誠心，竟落得總經理如此”回報”，你有啥想法？”
    鄭圖山從薑主任口中得知嶽淩邦的態度後，心裏正在憤憤不平。
    聽了梁玉簫這一問，火氣十足地罵道：“狗日嶽淩邦，去他媽的脴，要不是你我兩人扭轉了工廠的局麵，他嶽淩邦，今年能做成啥事？
    “真他媽叫好心無好報！
    “原以為，我們隻要做出了他嶽淩邦看得見摸得著的成績，就能獲得重用。
    “現在看來，嶽淩邦純粹就是個昏君，連起碼的好壞都不分！
    “他這個至高無上家具廠，這幾年已經敗在了酒鬼手裏，他竟然還這麼信任酒鬼，真是糊塗透頂了，他狗日的，就是個方腦殼！
    “老子敢說，哪天至高無上家具廠垮了，這個方腦殼，都會不知道是咋垮的！”
    鄭圖山心裏窩火，一開口就噼裏啪啦發泄了這麼一大通。
    梁玉簫有更多的感慨，說：“我以前在雄峰家具廠兩年，以為家具廠都像雄峰家具廠那樣呢，一切按部就班，做啥事都依製度，總是順順利利，也沒看到員工之間相互傾軋，更沒有爭權奪利一說。
    “哪兒想到，這個至高無上家具廠，這麼點兒工人一個小廠，竟然如此一團亂糟！
    “以前，我還以為私企老板用的是自己的錢，都像熊曉峰那樣，能夠實事求是地看待問題，一定能夠唯才是用。
    “可沒想到，這家至高無上，與雄峰家具廠比起來，簡直差得太遠太遠了！
    “說實話，我都有點兒後悔，當初真不該走出雄峰家具廠呢！
    “不過，都這個樣兒了，那一份材料，就撕掉了吧！”
    鄭圖山說：“焦廠長拿著材料去都起了反作用，我們還敢拿去嗎？當然隻有撕了！”
    既然嶽淩邦是這個態度，鄭圖山原本想提出，臘月二十二放年假後，兩人就一道去另外找廠。
    但話快出口了，鄭圖山心裏念頭一閃，立即改了主意——自己得多留兩手！
    沉吟了一下，鄭圖山做出一副替梁玉簫打抱不平的樣子說：“梁老弟，說實話，在木工手藝上，我從不承認有誰比我更高超。
    “但在設計和管理安排上，我服了你梁老弟了，你年齡雖小，但真的算得上能人！
    “有件事，是明擺著的，老焦和老薑也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就是今年你要不來廠，我也就不會鼓勁，他嶽老板今年賺個球！
    “廠子起死回生，全靠你梁老弟啊！
    “可嶽老板這個混蛋糊塗蛋，他把功勞全歸在那個百事不成的酒鬼頭上，這還有公理嗎？他媽的！”
    當然，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是裘顯寅先去告了狀，卻都在怪嶽淩邦有眼無珠。
    當然，要是嶽淩邦有眼也有珠，又怎會這麼輕信讒言呢？
    說起來，還是錢的魔力——正因為郭寧幫嶽淩邦賺嗨了，嶽淩邦信任郭寧就到了沒底線的地步了，郭寧推薦的人，能有錯嗎？
    梁玉簫對這個黑白不分的企業，心裏已經絕望。
    但梁玉簫自信，能在至高無上這樣混帳的廠子裏做出成績來，就一定能在別的企業裏做出成績！
    梁玉簫反正沒有財力往返數千裏回老家過年，而且畏懼春運火車那種非人折磨，已經下決心，一放假就出去找廠。
    這時聽了鄭圖山的話，梁玉簫已經沒有心思再發泄不滿了。
    梁玉簫說：“鄭老兄，我們再發泄不滿，也無任何意義，重要的是，放假後怎樣去另找企業。
    “你對涼邦比較熟，能給我介紹一下情況嗎？”
    鄭圖山本來就要給梁玉簫介紹，可以到哪些地方去找廠，怎樣找廠的，梁玉簫倒先問起來了！
    這鄭圖山，閱曆遠比梁玉簫豐富，可謂是“老江湖”了，自有他的算盤。
    鄭圖山的算盤是，自己先不辭職，春節回趟老家，讓梁玉簫以他二人的名義去找廠，連同他想當木工主管的工作一起找。
    如果成了，自己再辭職去新廠不為遲。
    如果不成，自己還可以在至高無上混下去，這樣豈不穩妥？
    鄭圖山就說：“梁老弟啊，本來我兩個應該一道去找廠的，但我春節得回家看望老爹老媽和兩個小鬼。
    “你既然不回家，就隻能麻煩老兄你去找廠了，找的時候，連我一起找，找好後，我春節後就來上班。”
    停頓了一下，接著就給梁玉簫介紹涼邦的家具行業狀況：“這個涼邦，家具廠主要分布在三個片區……”
    鄭圖山就詳細地向梁玉簫全麵介紹了他所知道的涼邦家具企業情況。
    最後，鄭圖山說：“梁老弟，我看，放假後，你先到遙灣工業區去看看，聽說那兒有好些家具廠春節後要大換人。
    “如果不行，再另外到其他工業區去找，你看呢？”
    梁玉簫問：“那，你能不能在回家前跟我一起去另外找廠呢？”
    “沒辦法呀，回家那麼遠，車票又難買，我可能等不到放假，就要先走呢，隻好勞煩老弟你了。”
    說過，鄭圖山又再次叮囑道：“記住，第一步，要求你當廠長，我當副廠長；要是不成，就要求你當設計師，我當木工主管。
    “這個廠不答應這個條件，就去找那個廠，總有一個廠能談成功。”
    “那好吧，可是你年後來了，怎樣聯係呢？”
    梁玉簫立即想到了聯係的問題。
    那時候，隻有富豪老板才用得起火磚頭手機，傳呼機都還是稀奇貨，連焦廠長都沒有手機呼機，異地聯係全靠座機，所以聯係還真是麻煩事兒。
    這還真是個難題，兩人想了好些辦法，都覺得不妥。
    兩人搜腸刮肚地又想了一陣辦法，鄭圖山突然說：“有了，特雅軒家具廠有個我們興陵州的老鄉，他是不會辭職的，我托他中轉消息。
    “這樣，就今天晚上，我來安排，我兩兄弟約他出去，找僻靜餐館喝個小酒，把你介紹給他，你有了消息，就打特雅軒的電話叫他接電話就成。”
    “嗯，好主意！”
    ……
    鄭圖山花了一頓餐館錢，落實了聯係中轉方式，他這個可進可退的目的，就算達到了，於工廠放假前兩天，兩口子就提前回興陵去了。
    放假後，梁玉簫按照鄭圖山所說，到遙灣工業區挨個兒打聽要招人的家具廠。
    找工作，可不是有人介紹工作那麼一問一個準，梁玉簫在大嶼找工作，可算領教過了！
    那個年月，各類工廠都才興辦不久，久的也不過十多年，而且良少莠多，像雄峰家具廠那一類經營得很好的廠少，倒是類似於至高無上家具廠的特別多，所以很多廠生意並不是很好。
    而一連多年，外出找工作的人特別多，先是各邦各州的人都湧到東南沿海去打工。
    內地也放開後，到東南沿海去打工的人潮不減，又有更多人湧向邦府城市和州府城市去找工作。
    那些年，大體上形成了這樣一個局麵：
    大小城市的有內部消息，有人脈資源的，就倒騰各級官府和社區的企業和資產，紛紛開廠開公司。
    大小城市的普通市民耳朵勁兒長的，頭腦靈光的，托人求人，能貸到款的，就開辦入門門檻低的各類工廠或開店做生意。
    而廣大鄉村的農民和社區市民，包括各級官府和社區企業倒閉後失業了的企業職工，就是先都湧向東南沿海打工，稍後分流一些，分別湧向邦府城市和州府城市去打工。
    所以，那時雖然啥生意都好做，但到底企業素質差的多，好的少，並不是隻要開了個廠，開了個店，就一定會生意紅火的。
    梁玉簫在遙灣工業區找廠，就碰到了各種各樣的情況。
    有好些廠，都因生意不好無需招人，他們是有多少生意用多少人。
    有的廠需要招人，但據說老板又要打人罵人，又要克扣工資，這類老板自然臭名在外，找工作的知道了，就不會去應聘。
    有的廠呢，說得是好聽，但廠子根本就不像個做企業的樣兒，沒逼到已經沒有飯吃了的人，都會看不起。
    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總是沒有合適的家具廠。
    而前巷到遙灣，不知有多少公裏，一個單邊，乘車轉車，要花兩個多小時，所以一天用於找廠的時間，也就所剩不多了。
    因而，梁玉簫早出晚歸，花了三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工廠。
    到第四天上，才找好了一家叫“鑫金旺木業公司”的家具企業。
    因梁玉簫仗著在至高無上的業績，很快就和老板說好了，而那個老板，還參與過那三十萬片工藝品定單的爭奪戰呢。
    不過，那個公司的廠長和副廠長，都不需要人，梁玉簫過來做專業設計師，鄭圖山來當木工主管，倒是說落實了。
    老板還答應，給梁玉簫安排一間辦公兼住宿的小房間。
    問到待遇時，老板說：“我們從來都不會虧待人才的，這個你就放心好了！
    “你看我這企業，又有工廠，又有家具商場，多給你千兒八百的，根本就不算啥！
    “這樣子，既然說好了，那你馬上就搬過來住下，你反正不回老家，就在廠裏麵過年！”
    鑫金旺木業公司老板的話，把梁玉簫聽得熱血沸騰……於是，梁玉簫就趕緊回至高無上辭職搬行李了。
    要是換了老江湖，不談好待遇是不會幹的，誰都害怕老板來個“打死狗才講價錢”，因為私企老板基本上就沒有不克扣職工的。
    然而，一旦麵對著焦廠長和薑主任時，梁玉簫無法開口說辭職不幹了。
    梁玉簫不願讓這兩個受人尊敬的上司難堪，就說了假話：“焦廠長、薑主任，這幾個月來，多虧了您二位關照，我要回老家過年，今天要把行李拿出去，好到車站趕車。”
    焦廠長不解地問：“你前幾天不是說，就在涼邦過年嗎？我還給老伴兒說，請你到我家團年呢，咋又要回去了？”
    梁玉簫立即又來了謊言：“沒辦法呀，今天才剛才收到信，說我父病親危，很可能快不行了，隻好改計劃了。”
    焦、薑二人都怕他春節後不來，兩人一碰頭，焦廠長說：“這樣吧，行李就不要拿了，我向總經理打個報告，給你買張來回飛機票，你辦完家事，就趕緊過來，怎樣？”
    梁玉簫當然想玩玩洋格，免費坐坐做夢都在想坐的飛機！
    此刻，梁玉簫靈光一閃：豈不正好用這個“飛機”，來探探嶽老板對他究竟怎樣？
    如果嶽老板真同意了，則說明有可能重用，那就不去鑫金旺木業公司公司了！
    如果不同意，就沒必要再在至高無上耗下去了！
    嗨，這可是個對嶽老板的試金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