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那個啊。”冥靈立刻反應過來月兮的話，“眾說紛紜，有英雄以命搏紅顏的深情版本與英雄末路的苦情版本，你想聽哪個？”
    月兮咬著牙道：“我要聽真實的版本。”
    “那誰知道？”冥靈頗為不爽，仿佛月兮是故意來找茬的，“雲修靈不就在你身邊，你去問他啊。”
    “他說他是修行出了點岔子。”
    “那不就完了。”
    月兮胸中一股怒火陡起，但馬上又跟個泄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算了，說你知道的。”
    “沒事找事”，冥靈又抱怨了句，才開始切入正題。
    “雲修靈的頭發七年前就白了，就在你死前後，但跟你有沒有關係這一點說不好，他自己從來沒有出來澄清過。有人說他是在西方森林捕青鸞時受傷中毒，致使白了頭發，也有人說他先在西方森林裏受了傷，歸來之後聽說了你的事情，麵對未婚妻和師兄弟的慘死鬱結於心，導致一夜白頭。”冥靈沉吟道：“不過想來前者更可信些。”
    月兮當不會以為所謂的師兄弟的慘死是指他，而是說的他的二師兄與四師姐，月兮的師門很小，小到全派上下連他師尊在內一共隻有七個人，他發瘋那天失手將他四姐推下了天行淵，他四姐不會禦劍，他二哥跳下去救，至此兩人便再沒能上來。
    天行淵情況特殊，掉下去基本沒有活命的可能，連屍骨都是撈不上來的，仙盟幾番搜尋未果，最終不得不宣布了二人的死訊。
    “怎麼說？”月兮問。
    冥靈道：“因為雲修靈從西方森林出來就已經是一頭白發了。”
    月兮不禁眉目深鎖，問：“他那個時候傷得很重麼？”
    “很重！”冥靈斬釘截鐵地給予肯定，“這麼跟你說吧，就隻能算比你好些，你是徹底斷了氣，他呢，命懸一線，雲候楓拚盡一身修為，以命換命才將他救了回來，饒是如此，他也養了兩三年才算好利索。”
    月兮盤坐在池邊，目光落在平靜的水麵，眼中斂著水麵反射的細碎的光，他靜坐靜聽，麵無表情，眼中的光卻逐漸跳躍，終於，他麵露凶相，一拳砸在身邊岩石的地麵，毫無形象的大罵：“草了個鬼，當初讓他別去別去他非要去！”
    冥靈適時冷笑：“他不去留下來幹什麼？親手了結了你？”
    月兮當場被賭得啞口無言。
    但其實他心裏在想，如果雲徹當時真的在的話，他應該也就逃不出棲梧宮，逃不出棲梧宮，也就省了他後來再去自尋死路。
    “況且雲修靈在西方森林受了重傷是不錯，但並不致命，他身上一半的傷，都是闖棲梧宮闖出來的。”冥靈接著又道。
    “闖棲梧宮？”月兮完全沒料到冥靈的話，驚問：“闖棲梧宮是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聽說他從西方森林出來，徑直就闖上了棲梧宮，在棲梧宮大打出手，傷人無數，指名點姓要找蘇文允決鬥，最終將蘇文允打成重傷，後來還是朝陽尊出麵才將他攔下，當初因為這個事情，參他的人不少，他差點就跟你一樣被仙盟罷免，還是道清尊給保下來的。”
    月兮正吃驚之際，冥靈問：“你知道他當初為什麼重傷在身還非要硬闖棲梧宮去找蘇文允決鬥麼？”
    月兮下意識道：“我怎麼知道，總不能是為了我。”
    冥靈問：“你如何敢肯定他不是為了你？”
    月兮回憶了一下：“他好像老早就跟蘇文允有點兒什麼私仇，怨念之大，就跟被蘇文允帶了綠帽子似的，那會兒仙盟大會他就一直惦記著要在競技場上當著所有人的麵削蘇文允一頓，還是我堅決攔著，為這他跟我生了不小的氣。”
    冥靈輕蔑笑道：“你那意思，你一死，他就著急忙慌找人尋仇去了？”
    這聽上去確實也匪夷所思了些。
    月兮想得有些不耐煩：“那我怎麼知道，是你給我情報還是我給你情報？”
    頓了頓又問：“所以，他命懸一線是蘇簡離那個老家夥打的？”
    “那倒也不完全是，他本來就受了重傷，又一路從棲梧宮山門打到積秀峰，你那未婚夫也不是吃素的，能讓他撿了便宜麼？”
    冥靈忽然喟歎：“但雲修靈那個時候真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蘇簡離那個老家夥都在他手上吃了不小的虧，後來算著給他留了口氣讓人把他抬回雲頂仙天，結果又剛好遇到清掃義軍打砸上門，雲修靈就又撐著跟那些人動上了手，這才導致他傷上加傷，最後一口氣也給耗盡了。”
    月兮本來還要吐槽“未婚夫”這三個字，聽到最後，卻隻顧得上問：“清掃義軍又是什麼？”
    “一群自發組織起來聲稱要把跟你有關的東西都燒砸幹淨的閑人，南盟、祁月山莊、積秀峰、雲頂仙天他們都去了，凡是跟你沾邊的東西全都一通亂砸，你那個時候惹的眾怒太甚，所以也沒人敢反對，隻能任這群人瞎搞，哪曉得雙方運氣都不太好，剛上雲頂仙天就遇到了正在氣頭上的雲修靈。”
    “那砸成了沒？”月兮問：“照你那麼個說法，二三間不得讓他們一把火燒了？”
    冥靈沒反應過來：“二三間是哪兒？”
    “......我師兄的院子。”
    “聽說是門都沒進得去，雲修靈在門口就跟他們幹起來了，要不是後來雲候楓出來主持大局，雲修靈可能真的跟那些人把命玩丟在那兒。”
    月兮聽完愣了半晌，最終罵了聲：“草，那不是報仇都不知道找誰去？”
    冥靈道：“你還想著給他報仇？他不想著找你報仇就不錯了，沒明白過來麼？要不是你，沒有什麼清掃義軍找上門，雲修靈就還能完完整整地剩口氣，雲候楓也就不至於救子而死。”
    這一說，又把月兮給堵住了，他隻能罵：“閉嘴吧你，這些事情，怎麼早不跟我說？”
    “說？走哪兒去跟你說？”冥靈聲音一下拔高：“給你滿屋子飄蕩的亡魂？還是給你破爛不堪的殘軀？雲修靈再不濟，兩三年也就好了，你可是整整六年才睜眼，給你一個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報喜，高歌你師兄幾年前差點就沒命了但是幾年前他又挺住了？”
    月兮徹底說不出話了。
    冥靈嘴完爽了，又還記著正事：“你這一趟怎麼樣？”
    月兮這才能搭上話：“不怎麼樣，那呂老頭給自己下了個緘口咒，已經死了。”
    “那你豈不是什麼也沒問到？”
    “沒呢”，月兮歎氣道：“現在隻能從長計議了，好在沈丁香的魂魄還在。”
    “可這要繞的路就遠了，你既然覺得當初暗中幫江平的人和害你跟祁鈺的是同一個人，那那個呂什麼的可能就是為數不多的知道背後人真實身份的人。”
    江平就是沈家收養的那個孤兒，而祁鈺是月兮師尊的名諱。
    “那也沒辦法，而且我本來也就沒指望能那麼順利，反正無論如何到最後都還有一條路可走，現在先幫沈家翻案吧，答應了的事總要做到。”
    “你是想從......算了，話說回來，難怪你要跟雲修靈同路，憑他跟道清子的關係，借靈一劍就能水落石出。”
    “且走且看吧”，月兮道：“對了，幫我跟師姐帶好，讓她放心。”
    至此，兩人終止了通話，月兮把樹芽收了回來，又在池邊坐了一會，呆呆地想了些事情，這才想起來洗澡這回事，他沒再直接碰池水，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挨不住，轉而從懷裏摸出一顆晶紅的珠子。
    珠子有鵝蛋黃的大小，通體晶透，指尖一觸，靈力便如同一道細小的閃電鑽了進去，珠子瞬間大盛紅光，將整個環境都照成了一片亮紅，月兮將珠子拋入池中，池水便如燒著了一般，又像是傍晚蓋滿天空的火燒雲。
    珠子名叫夜照，是雲徹給他的，知道他受不住寒，用來把寒池加熱。
    不過這顆夜照珠原本也就是他的。
    夜照珠本是一對，一紅一藍兩顆，是他師尊玉靈真人偶然間得到的，因是出自同源，注入靈力後一定距離內可以相通。
    月兮自小精於闖禍，雲徹則與之相反，是師兄弟六人中最穩重的，玉靈真人為了讓雲徹協同著看管規束於他，將這兩顆珠子給了他和雲徹，他見這兩顆珠子能發光，晚上可以充當個燈用，就給它們取了個名字叫夜燈，後來雲徹覺得不妥，稱夜以照明，不若夜照，才改成了夜照這個名字。
    結果夜照來，夜照去，藍夜照，紅夜照，區分起來甚是難聽，便又分別給兩顆珠子各取了一個名字，月兮的叫“流火”，雲徹的叫“寒月”。
    月兮是在認識冥靈之後才知道這兩顆珠子其實是冥靈的樹脂，隻是雲徹持有的那顆藍色泛金，是冥靈在人間秋冬交季之時滴落的，所以寒氣略重，而月兮的這顆則是取於盛夏炎炎之時，所以火氣較旺。
    當初聽聞了雲徹即將成親的消息後，月兮就將流火當做賀禮送給雲徹了，本意是這種東西由他們夫妻拿著更為合適，沒想到後來成了那般模樣，這個賀禮也就做了廢。
    到如今，就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兜兜轉轉，沒想到流火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