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漁隻來得及聽見哐當的一聲，像是窗戶猛地打開的聲音。
    行政處在一樓，從窗戶翻出去也不會有什麼損傷。
    書漁緊趕著拉開行政處的門，打開燈，果然，窗戶大大的開著，杜禕的位置有好幾個抽屜被打開了。
    書漁嘖了聲，撒腿就往那黑影奔跑的方向追去。
    遊池看見書漁的時候正經過辦公樓。
    原本他隻是想去辦公樓後頭的那塊小空地投喂喂幾隻無家可歸的小貓，還沒過去，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飛過去，憑借著5.2的視力，他成功看清第二個追著跑的是他早就應該回家的前桌。
    遊池皺了眉，還是沒忍住跟了上去，那兩個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那黑影跑得極快，不僅如此，似乎還格外熟悉附中的校園，沒過多久就奔至那處較低的圍牆，三兩步翻了過去。
    書漁緊隨其後，雙手撐住圍牆邊躍上去，在上邊環視一圈，學校附近都是錯綜複雜的小巷，特別容易跟丟人，那小偷也是算好了往這邊跑。
    不過好在，書漁還是眼尖發現了那小偷的殘影，縱身一跳，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前麵在天台吹的風吹得有些受涼，腦袋一鈍痛，落地沒站穩，膝蓋隔著褲子那層輕薄的布料跟附著著泥沙的水泥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靠。”
    書漁沒忍住罵了聲，便沒顧得上看傷勢如何，緊趕著站起身追了過去。
    遊池跟在後麵一同翻了牆，也追了上去。
    臨近十點，小巷旁的夜市還是熱鬧著的，也還有不少沒有住宿的同學在這裏晃悠。
    曹雲方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的他正端著剛買的關東煮，用簽子戳了一個丸子送進嘴裏，邊踱著步慢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旁就是路燈都年久失修的小巷子，平常沒少看鬼片的他這下都覺得有點涼嗖嗖的。
    和著風聲，曹雲方隱隱約約聽見小巷子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曹雲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都有要起來的跡象。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給自己壯了壯膽，一轉頭，一個眼熟的身影過去了，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又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追著跑了過去。
    呆滯了半天的曹雲方終於回過神來：“操？遊池在追書漁？什麼情況！”
    他緊追著跑進巷子裏，留給他的隻剩下空無一人的過道。
    追了許久，書漁腿跑的都有些酸了，也不知道那小偷是什麼心態，先前還懂得甩掉書漁，簡直穩如老狗，追的久了，他好像就開始有些慌亂，最後竟然拐進一個死胡同。
    書漁停下來的時候止不住的大喘氣，他甚至覺得好像把這輩子的步都跑完了。
    “別……別跑了，跑不掉的。”書漁很努力將自己的氣盡量順下去，一頓一頓地對那小偷說。
    小偷背對著他，一身的黑色，還戴著帽子，書漁也看不出來他的模樣。
    好不容易順好了氣，剛想說些什麼，那小偷猛地一轉身，就要一拳打在書漁的鼻子上。
    “靠——”
    書漁須臾間往後退了半步，竟撞在一個熾熱的胸膛上。
    眼前小偷的的拳頭被人握住，就這麼定在那兒。
    書漁眨巴著眼，緩緩轉過頭，遊池的臉映入眼簾。
    遊池的表情看不出來他是什麼情緒，隻是好像是在看他的耳後。
    倒是書漁疑惑道：“你怎麼在這？”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
    霍曇之靠坐在牆角，眼底是還沒消散的烏青。
    當遊池和書漁發現這是自己班上的人，也都不免沉默。
    他垂著頭，黑色的口罩淺掛在耳邊，抿著唇。
    斷斷續續地聽霍曇之說了些自己的事，書漁跟遊池也就大抵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解了。
    霍曇之的奶奶治病需要大筆的錢，周圍的親戚都借遍了，已經沒有人願意再施舍了。
    前些日子病情惡化，要手術，若不是真的逼得他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想著去偷班費。
    霍曇之縮了縮，雙手抱住了頭，聲音都有些顫抖：“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奶奶走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書漁一哽，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眼中黯淡了一瞬，隨即好像若無其事一般眨了眨眼。
    遊池靜了很久，突然開口：“差多少？”
    “我自己東拚西湊的話，還剩下……六萬……”
    遊池聽罷，翻過書包，從裏麵一個很小的夾層取出一張銀行卡。
    遊池遞了過去：“這張卡裏有三萬，你先拿去給奶奶用吧，密碼是π的前五位。”
    這下不僅是霍曇之，連書漁也愣住了。
    霍曇之積蓄已久的壓力突然爆發出來，眼淚止不住的流，邊抖著邊接過了遊池的卡，抽泣道：“謝謝……謝謝……謝謝……”
    書漁也點開自己的手機看了眼餘額：“我這也還有點，手機給我，給你轉過去。”
    遊池看了過去，書漁手上動作不停，心裏卻還在嘰嘰喳喳：誰沒事隨身攜帶一張數額過萬的銀行卡啊，還有密碼，這就是理科生的自覺嗎。
    霍曇之也許是沒料到書漁也會幫自己，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轉賬信息，沒說話。
    遊池拍了拍霍曇之的肩：“下次遇到這種事，先跟人商量一下，別急著自己上去扛。今晚的事我們不會去亂說，但我希望你能跟老師去解釋一下。”
    “……嗯。”霍曇之弱弱點了頭，然後不知怎的看向了書漁。
    書漁以為他怕自己亂傳，嗤了聲：“不——說——”
    意識到書漁會錯意，霍曇之連忙揮了揮手：“沒，我隻是……”
    他躊躇了下，抿嘴：“謝謝你……”
    “嘁，多大事。”書漁撇過頭，耳朵卻在微微泛紅，耳後的胎記露了出來。
    霍曇之走後，遊池收好裝著班費的信封要回學校，書漁跟遊池同行了一段，理由是跑餓了想去夜市買點東西吃。
    兩個人彼此相顧無言，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走到一家便利店的時候，遊池卻突然停了下來，拉住了書漁的手。
    書漁撇過頭來看他，麵色透露著不解。
    “等我一下。”說著就把書漁按在門口的長椅上。
    書漁：？
    大約過了幾分鍾，遊池拎著一袋東西出來。
    打開後書漁方才看清，那是棉簽、碘伏還有創可貼。
    遊池毫無征兆地蹲下，撐著手抬眼看書漁：“手。”
    書漁這才垂眸瞅了眼，右手掌邊上蹭出了一道血痕，想來應當是翻牆摔倒的那下不小心弄到的。
    這血痕沒什麼痛感，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遊池取出一根棉簽，蘸取了些許碘伏，瞟了眼書漁，輕輕拾起他的右手，將碘伏塗抹在上麵。
    書漁頓住了，遊池溫熱的掌心正在源源不斷地傳遞著手心的溫度，他的手比自己的大，幾乎可以包裹住自己三分之二的手掌。
    手上的動作可以稱得上是輕柔，碘伏冰冰涼涼的觸感，癢癢的，卻好像將碰過的地方重新點了把火。
    遊池還跟哄小孩似的，呼出口氣吹了吹，然後撕開創可貼貼在書漁的手上。
    創可貼是不符合書漁惡霸氣質的HelloKitty，貼在書漁瘦小的手上，倒也不覺得違和。
    書漁隻覺得被遊池吹過的地方泛著一絲癢意，他抬起手左右仔細端詳了下，忽的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崩人設，收回手，戰略性清嗓子，用聽起來很拽的聲音問遊池：“你跟蹤我？”
    遊池沒有看他，還是蹲著的姿勢，拍了拍書漁校褲上沾著泥漬的地方：“路過。”
    “我去——”
    遊池那個動作，正好碰到了書漁膝蓋上的那個傷，這處倒是有些感覺，不過時間久了書漁自己都快忘了。
    意識到不對的書漁趕忙要去抓住遊池的手，遊池卻已經先他一步撩起了書漁的校褲。
    白淨的小腿上，膝蓋那抹赤色顯得格外紮眼。
    “做什麼？”書漁明顯有些慌亂。
    遊池說：“碘伏擦一下，消毒。”
    書漁把腿往裏縮了縮，就要把撩起來的褲子往下拉。
    遊池握住了他的手：“不會疼的。”
    書漁停了動作，直直的盯著遊池的目光好一陣，泄氣般地低眸：“我們很熟嗎？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嗎？還這麼跟我套近乎，不怕我纏上你嗎？”
    遊池重新拿起棉簽，仔細地抹著，把膝蓋那傷口加上周圍一圈全塗了個遍：“哦。”
    然後又貼了個創可貼上去。
    書漁沒忍住瞧著他，恍神了片刻，記憶中，好像難以搜尋到像遊池如今這般溫柔的身影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霍曇之，雖然他隻跟奶奶相依為命，但好歹有人記掛著他，而他也正好牽掛著那人。
    這樣一想，他奶奶一定很疼他吧……
    想著想著，書漁漸漸忘記自己跟前還有一個人，眼底的落寞沒藏住的滿溢出來。
    遊池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書漁。
    跟平常那副囂張，立馬就能衝上去打人的模樣可謂是風馬牛不相及。
    就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小貓崽子，可憐的緊。
    他湊了上去，在書漁發呆的眸子前揮了揮手：“喂。”
    書漁回過神，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眼珠微微轉動，對上了遊池那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睫毛很長，眼底是一片睫毛的陰影。
    隨著遊池眉毛蹙起，書漁像是才精神了下，刷的一下紅了臉。
    “你幹嘛！突然靠這麼近！信不信我揍你！”
    沒見過書漁臉紅的遊池，嘴角弧度向上翹了一點：“剛還幫你處理傷口，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書漁的膚色偏冷調，紅起來就像雪地裏的紅玫瑰，連帶著耳尖還有脖子，像個熟透了的番茄。
    “我們又不熟，是你自己非要……”
    書漁原本還想要反駁一番，看著遊池一臉平靜的表情，恨恨地咬咬牙，沒再繼續說下去：“我走了。”
    長椅上的書包被他一甩，跨在肩上，連吃的也不想去買了，轉頭就要回家。
    昏黃的路燈下，書漁染上紅暈的耳郭還是被遊池看得個清清楚楚。
    像隻氣急敗壞的小貓一樣溜走了。
    而遊池似是在想些什麼，眼底愈發深沉。

    作者閑話：

    遊池：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小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