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漁把頭枕在手上，頭疼的厲害，但架不住濃厚的困意，整個人暈暈沉沉的。
    迷糊間，隻覺得有個人在桌頭敲了兩聲，就像剛分班那天。
    興許是頭疼的難受，他起不來也不想起來，繼續這個姿勢趴著。
    “哐哐——”
    那人似乎並不罷休，書漁登時就惱火起來，腦袋的昏沉感夾雜著上湧的怒氣，他猛地站起來，兩手使勁兒拽著來人的衣領，但其實手上的力氣軟綿綿的。
    班上的同學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好幾雙眼睛朝這看來。
    “班長問你有沒有住宿。”遊池麵不改色道。
    書漁緊鎖著眉，默了幾秒，像是沒反應過來遊池說了什麼，隻直勾勾盯著他，好一會兒才小聲喃了一句：“不住。”說罷，鬆開了並沒有任何威脅性的手，軟癱著坐回去，繼續趴著。
    興許是那囂張跋扈的樣都蓋不住書漁稱不上好的臉色，遊池站在原地多看了幾眼，隨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而書漁在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等書漁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班上空無一人。
    書漁使勁兒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企圖清醒點，就瞥見桌上貼著一張便簽紙。
    【體育課幫你請過假了。】
    字跡算得上是清秀，倒也看不出是男是女寫的。
    無端的，心底漾起一點漣漪。
    “嘁，多事。”
    不多時，遊池被書漁拽著領子放狠話的傳言又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了，原本都對書漁存一絲僥幸心理的同學這下再一次對那些風言風語深信不疑，都離書漁更遠了。
    書漁對此，滿不在乎。
    實驗班的班主任杜禕是一個年近五十的和藹女人，聽說是從上屆高三下來的，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呼籲同學們團結友愛。
    臨近十月，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年們喜愛的校運會也將拉開帷幕。
    這不，一早的早自習，杜禕本著拉近同學之間距離的原則，和全班一起商量著走隊列和買班服的事情。
    平時壓抑的學習氛圍難得輕鬆起來，同學們都興高采烈地爭先提意見。饒是遊池都停下筆，靜靜地聽著。
    對大家積極態度都十分滿意的杜禕欣慰地點了點頭，目光霎時轉向了那個格格不入的身影——書漁左手撐著腦袋，右手不間斷地轉筆，低眸看著桌麵上的練習，像是在思考題目。
    “咳咳，書漁啊，你來說說吧。”
    忽然被cue，書漁這才回過神來：“什麼？”
    班裏剛剛還熱鬧著，這會兒卻像是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說說你對隊列和班服都有什麼想法。”
    杜禕語氣溫柔，書漁破天荒認真思忖片刻，然後沒什麼表情地說：“沒想法。”
    杜禕也不惱，輕聲笑笑：“腦瓜子就用來讀書了，指望你也沒什麼用。”隨後立馬調轉對象，“遊池啊，說說你的想法來。”
    遊池：“？”
    “真是，一個個要有點班級榮譽感知不知道。”諒遊池也吐不出什麼，杜禕適時轉場，“大家都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哈，難得的集體活動，可不能敷衍過去。我抽屜裏還有你們班統籌的班費，想買什麼自己去挑，反正花的是自己家的錢對吧。那個，班長帶他們去折騰吧。”
    “好嘞——”
    “禕姐萬歲——”
    熱鬧的班級在這一刻將十六七歲少年身上的那股朝氣展現得淋漓盡致，規矩的早自習也因此混亂起來，同學們紛紛勾搭著自己的左鄰右舍，討論得不亦樂乎。
    遊池和書漁倒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遊池雖然沒那麼熱情，還是有些比較自來熟的上來說話，最後隻剩書漁一個人靜靜地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動靜自然是鬧的大了，同學們沒激動多久，巡視的教導處主任先進來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這這這，幹什麼呢你們！菜市場啊！都是實驗班了還這麼浮躁！”
    立馬就有人訕訕地笑著回答：“主任，我們討論校運會呢。”
    “校什麼運會，你們現在已經高二了，實驗班還不以學習為主，要反了天啦！”語罷捕捉到書漁奮筆疾書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看看，看看，人家書漁年段前三，還這麼認真學習，你們還好意思找借口。”
    似是更年期的教導主任沒有意識到，一句話，瞬間就可以將同學們的槍口都轉向一個人。
    書漁看了眼草稿紙上的亂塗亂畫，也沒想到眼睛不好使的教導主任是怎麼看出來他在認真學習的。
    馬上，等教導主任終於離開，就有人開始不滿地嘟囔：“嘁，裝什麼裝，學習再好還不是幹了那麼多壞事。”
    聲音不大，但帶著怨憤，還是被書漁聽的清清楚楚。
    手上的動作一頓，書漁嗤笑道：“不服？”
    發聲的同學也沒想到會這麼不湊巧被書漁聽見，趕緊垂下了頭不作聲了，班上重歸一種不明的寂靜，隻剩唰唰的寫字聲。
    這一下，算是敗光了前幾日班上同學對他積攢的一些愧疚，畢竟本人這麼招人不喜歡，沒人找他不是再也正常不過。
    書漁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黯淡，他靜默著，反複看了好久一道再也簡單不過的題目，也遲遲沒有動筆。
    到最終敲定日期，班上已經大致定了下來，就等班長去報告給杜禕。
    宋析趁著遊池出教室裝水的空隙，湊著向遊池打探實驗班的節目：“池哥，你們打算怎麼弄？”
    “嗯……不清楚。”遊池把水杯伸進接水口下方。
    “你這，一點班級榮譽感都沒有。”宋析都快要被遊池整無語了，然後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哎，前些天體育課本來想去找池哥你的，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你去哪兒了？”
    “請假去了。”
    “啊？哥你怎麼了？沒事吧？”
    遊池輕歎：“是幫人請假。”
    “誰呀誰呀，還能請得動我們池哥親自去幫他。”宋析一臉八卦樣。
    “嗯……我前桌。”
    “你前桌……那不是……那個誰？!你唉，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離他遠點，男人！他喜歡男人！”宋析情緒一上來，音量就拔高了幾分。
    遊池裝完水，轉過身，正想開口，沒注意，冷不丁跟身後一個人撞了下。
    書漁勾著嘴角，一臉笑意，用手指在遊池身上戳了幾下：“不知道我喜歡男人嗎，靠這麼近，不怕我纏上你嗎？”
    沒成想遊池並無任何嫌惡的神情，反而微微頷首：“抱歉，剛剛沒注意。”
    宋析自知理虧，掩飾住自身的窘迫，連忙抓著遊池就離開了。
    書漁稍愣了下，不過很快他就收起了眼底的那抹不自在，又露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回眸不深不淺的看了遊池一眼，惹得周圍的人都不太敢上前。
    “真是，敢做還不敢讓別人說是吧……”
    宋析又開始碎碎念，遊池聽的腦袋疼，無奈地歎了聲：“管好你自己吧。”
    書漁回到班時，班上鬧哄哄的，班長正在傳上周周考的卷子。
    坐回位置的時候，他和遊池的卷子恰好傳過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飲水機旁遊池和他身邊那個看起來就很討厭的人說的話，書漁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遊池的卷子。
    看完就滯住了，還他媽真是他。
    這字的辨識度就跟遊池那張臉一樣，想讓人認不出來都難。
    遊池見前麵那人拿了卷子就沒下文了，微蹙眉，用筆尾戳了戳書漁的肩膀：“我卷子呢？”
    書漁這才清醒了些，強裝鎮定：“夾住了沒看見。”然後把遊池的卷子往後一傳，傳的過程中受自身緊張情緒影響，差點沒呼到遊池的臉上。
    遊池：“……”
    遊池自然是不知道坐在前麵的書漁做了多大的思想鬥爭才平複下來。
    天色漸晚，沒有申請晚自習的同學都已經陸續回家了，書漁簡單收拾了下書包，提著剛從小賣部買的東西，起身離開。
    這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去食堂吃飯了，隻有書漁在往天台上走。
    好在，天台的門沒鎖，輕輕一推門就嘎吱嘎吱地開了。
    書漁找了個牆角坐下，從塑料袋裏拿出小賣部買的麵包和牛奶，就著晚風啃著這不算好吃的劣質小麵包。
    晚自習還沒開始，即使是坐在天台也能聽見風聲裏夾雜的吵鬧。
    聽上去倒是比他租的房子隔壁無止休的爭吵和孩童的哭鬧順耳多了。
    不然他也不會大晚上不回家。
    大約隻要等晚自習結束之後回去，便能好一些了吧。
    書漁這樣想。
    晚自習開始之後，教學樓就安靜下來了，或許是很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書漁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腿邊是他還沒喝完的牛奶。
    這次睡得倒是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是被冷醒的。
    書漁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看了眼時間，剛晚自習結束沒多久，這時候回去應該還能在比較安靜的環境下寫點題。
    他打了個寒噤，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嘖，應該不會感冒吧。”說罷，撿起地上的牛奶，把書包一挎，走下天台。
    遊池坐在教室裏收拾的時候班上已經走了差不多，他倒是不著急，反正離宿舍關燈的時間還有一段。
    收拾好了，遊池背起包下了樓。
    此時從天台下來的書漁為了抄個近路，特意往辦公樓那塊走。
    不走不要緊，一經過，書漁就發現某個不該發出聲音的辦公室傳出了一點細微的動靜。
    他抬頭，行政處三個大字就掛在上麵。
    突然想起杜禕當初自我介紹的時候，說她自己的辦公室就在行政處，辦公桌上有幾束滿天星的幹花。
    書漁留了點心，停下來透過窗戶的縫隙往裏麵一瞧，果不其然，有個模糊的黑影。
    那個黑影動的桌子，正好擺著幾束花。
    但由於光線實在微弱，書漁除了這些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過根據黑影窸窸窣窣的動靜，也能大致推斷出，這大概是個小偷。
    書漁一邊緊盯著那黑影的動向，一邊緩緩拿出手機，正打算打110，結果剛按下按鍵，在空蕩蕩的走廊顯得異常明顯的撥號聲劃破了最後一絲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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