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已然大亮。
    應昭與寧幾乎是同時醒來的。
    寧偏頭看著睡眼惺忪的應昭，眼中疑惑：“為何你也這樣累？”
    應昭被他問懵了，隻回應了一個鼻音：“嗯？”
    寧有些心虛地撇嘴，小聲道：“我看那些話本上寫的，在上麵的那個不是第二天都是神清氣爽的嗎？怎麼你……”
    大約是怕傷了應昭的自尊，寧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應昭先是愣了愣，隨後伸手將寧攬入懷中，貼近耳側道：“是在下無用，讓寧大人失望了。”
    寧聽了這話，卻是有些愧疚了，他半靠在應昭的胸膛上，搖了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昨晚……是我太放肆了。”
    寧越說越自責了：“我明知你身上有傷，卻還……抱歉。”
    應昭淺笑，在寧的眉眼處落下一吻，吻開了他蹙起的眉峰：“無妨，情之所起，此皆人之常情。”
    “更何況，”應昭的視線向下，落在兩人沒有衣衫遮擋的身下，嘴角微微揚起，“我倒也沒有那樣虛弱。”
    應昭的神色忽地變得晦暗，一如昨夜：“寧大人，想再試試嗎？”
    寧駭然抬頭，連忙從應昭的懷裏竄出，搖頭正色道：“算，算了，還是節製些吧。”
    說罷，他將整個人埋入被子之中，向床內滾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直筒筒的卷餅。
    ……
    日上三竿，兩人終於玩鬧夠了，紛紛起身。
    身體上的傷痕能夠輕鬆治愈，但內底的空虛卻仍舊需要長久的時光來填補。
    寧身披素白長袍，扶著自己酸軟的腰，慢步走進了自己堆滿了藏書和術法卷軸的洞府。
    那洞府藏於山神廟之下，從外表看，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土坡，但若有人得了來自山神的許可，步入其中，定然會被其中的浩瀚所震驚。
    寧一揮手，便有綠光浮現，飄向高約三丈的洞頂。
    那綠光如幽然螢火，將兩卷包裹著透明屏障的古籍卷起，如白羽般飄入寧的手中。
    屏障如泡影般碎裂，薄如蟬翼的書頁在寧的麵前展開，自行翻動，帶起一陣陣含著古樸氣息的微風。
    不過幾息的功夫，兩本書便已翻看完畢。寧的麵色如舊，抬手一揮，將其送回書架，又重新揀起幾本，一一查看。
    凡人曆史不過千年，書籍紙張的出現則要更晚。盡管心知凡人身負天命，但大多古老的種族心中仍是帶著些輕蔑，也不大願意使用凡人發明的物件，一如竹簡紙頁，一如絲綢棉絮，皆棄之敝履。像寧這樣身處凡塵的，更是少數。
    但寧卻認為，神魂傳承固然重要，那些被刻入紙頁的記載也有其可取之處，因而在誕生後的數百年間，寧一直致力於收集各地古籍，不止有關山海，更有許多人間興亡之語。若說這世間有何處可稱書海浩瀚，此處當有一席之位。
    事實可證，寧的舉動實乃明智之舉。多年戰亂、風雨飄搖，多少上古神明隕落，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傳承就此斷絕，唯有這些存於紙頁間的言語，蔓延千年，留於人間。
    然而，此刻，即便是寧，也找不到能夠修複應昭經脈的辦法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藏書閣內已不複先前整潔。伴著寧越發慌張的神色，屋內書頁紛飛，雜亂無章，到了最後，竟是連一點能夠落腳的地麵都不大找得到了。
    “怎麼會……”寧癡癡地盯著手中竹簡，飛快地翻看，眼中含著無限的期待，但直至目光落到最後一個刻字之上，他眼中的光也隨之熄滅。
    這已經是最後一本了。
    應昭半倚在藏書閣樸素的石門前，望著在書堆中不斷找尋的寧，心間刺痛。
    他大步走了上去，伸手握住了寧微微發顫的指尖。
    “應昭……”寧的眼中帶著數不盡的內疚與自責，甚至隱約可見淚光於其間閃爍。
    “都怪我，”寧並沒有掙開應昭的手，而是順勢轉身，將頭埋在了對方的胸前，不敢再直視他，“如果我再早些找到你，如果我能更快找到幫你突圍的辦法，如果我在你走之前攔住你，如果——”
    寧越說越是哽咽，有淚水奪眶而出，洇濕了應昭胸前的衣衫。
    “我明明有那樣多的機會挽救你、挽救你的經脈，可是……我卻一個都未抓住……”
    寧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都歎了出去。
    應昭環著他的腰肢，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暖流湧動。
    “這從來就不是你的錯。”應昭話語堅定。
    應昭於寧的額間落下一吻，兩人的雙手緊握。
    “從三十年前起，一切便已注定，是你的到來，改變了我的命運。”
    “寧，並非是你未曾抓住機會，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你，我才找到了活下去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