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昭是被一陣鳥鳴喚醒的。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似乎是有陽光照在了薄薄的眼皮上。
    他不禁抖動了一下眼睫，但因著渾身無力，他廢了好大的功夫，卻怎麼也睜不開來。
    耳邊忽地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極淡又極好聞的香氣。應昭知道，是寧。
    心頭的一點慌亂在此刻消散，隻餘下一片心安。
    “醒了嗎？”寧湊近了些，修長的雙手攥住了應昭冰冷無力的手，帶來陣陣暖意。
    應昭很想回應他，可是此時的他根本無法動彈，渾身就像灌注了千斤鉛水一般，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隻能在識海之中靜坐，感受著身邊人散發的淡然。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的溫暖漸漸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穿透過單薄衣衫的涼風，大約是已從白日變為了黑天。
    寧一直陪著應昭，起先，應昭能感受到有絲絲清澈的靈力從兩人交握的雙手中傳入他的經脈。可是，應昭的經脈早已斷絕，縱使寧灌輸得再多，也隻是徒勞罷了。
    很快，寧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卻依舊沒有鬆開手。
    就這樣從白天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亮，不知又度過了多少時光，等到第二日的陽光照到應昭的臉上時，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當視線重新變得清晰時，映入眼簾的是寧那一張焦急的麵龐。他大約是有些時日沒有精心打理過了，身上的衣衫都帶著淩亂，發冠也不似從前整齊。
    可是，看著這樣的寧，應昭卻感覺到心底有陣陣暖流經過，仿佛那外頭經由春風吹拂的花朵一般，於春日裏盛放。
    “寧……”應昭艱難地開口，隻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萬般風沙吹過一樣，無比幹澀，隻喚了一句，便再無法出聲。
    “我在。”寧連忙應道，他緊緊握住應昭的手，眼眶通紅，有淚珠在其中打轉，搖搖欲墜。
    應昭忽地扯出了一個淺笑來，因著多日臥床，那笑要比往日難看了許多。
    然而，當寧望見應昭嘴角的笑意時，淚水終於抑製不住，如連珠般接連不斷地落下。
    “差一點，”寧哽咽道，“就差一點，我就要失去你了……”
    他終於不再壓抑，將一切的擔憂與恐懼都盡數釋放在了這一場淚中。
    ……
    三天後，應昭終於適應了這一具空虛毫無靈力的軀體，能自行下床走動了。
    是日傍晚，應昭立於靈泉邊沿，見微風拂動，水麵泛起漣漪，心中微動，正要挽袖去探一探泉水時，卻被一隻從背後而來的手捉住了。
    應昭回頭，眼中撞進了帶笑的寧。
    寧假裝責怪道：“怎麼，剛剛好些，就想著碰水了？”
    應昭站起，順勢借力將寧拉入懷中，眉眼中裝了些委屈：“又不是婦人坐月子，怎就連水都碰不得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寧卻沒有半點的不自在，他撐著應昭清減了不少的胸膛，啞然失笑：“你啊你，到底還想不想複通經脈了？”
    應昭仍是笑著的，被風吹透了的冰冷手指劃過寧的臉側，帶起輕微的戰栗。他貼著寧的耳垂，輕聲道：“好，一切都聽寧大人的……”
    寧的耳朵登時便如火燒般通紅，被應昭話中的情愫感染，寧的話變得結結巴巴的，心緒也有些不寧了：“你，我、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呢，你別這樣！”
    應昭知道這人慣是個愛害羞的，也不逗他，便鬆開了緊攥住的手，卻也沒舍得推開，隻虛虛地扶住腰際，當他微微低下頭時，滿眼滿心都是對方。
    夕陽西下，水麵上顯著倒影，照亮了兩人相對的麵龐。
    寧並沒有束上拘謹的發冠，隻是用一根白玉簪子將發絲挽起，當有風吹過時，便會隨之而飄蕩，更顯溫煦。
    橙黃的夕陽同應昭的眼睛一般顏色，落在寧淺色的衣衫之上，將其染成了獨屬於對方的模樣。
    四目相對，無人言語，唯有深深的情愫於此間生發，愈發濃烈，連初升的彎月都要因此而黯然。
    對於寧，應昭其實早早便有了情意，隻是他孤身多年，性格孤僻，先前的時日裏總不知自己的心中所想，因而兜兜轉轉幾十年，也沒能將心思向對方道出。
    而此時此刻，應昭突然有些感謝大荒的那場截殺了。
    若非如此，他不會為寧所救，也不會如此順理成章地同他如此貼近。這些天來的朝夕相處，比過去三十年所延續的情更加深刻。
    “寧，”應昭的聲音因緊張而略略顫抖，他凝望著青年，無邊的愛意在心間流轉，漸漸散發，“我……心悅於你。”
    “我想……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