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維那廝後麵又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通，反複和他們訴說此次出使的重要性，後來又扯出了旁的閑話，搬出了自己的資曆來壓應昭一頭，讓應昭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應昭早已是滿肚子的火氣，若非有寧在一旁拉著，恐怕他就要衝上去和那老家夥比試一番了。可惜，如今的他隻得抱臂端坐，用腦中的思緒將那些穿耳魔音擠出去。
    其實，不必寧來同他分析，應昭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自己心中也悟出了些門道來——
    什麼南山望族，什麼身份尊貴，放眼整個南山，大族多如牛毛，也不止他應龍一脈。再者，誰人不知應昭是個冷麵閻王，雖說他近年來活動少了些，但放在從前亂世，他向來都隻負責些打打殺殺的活計，就連應昭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臭脾氣，又怎會有人這般不開眼，讓應昭去當那勞什子正使呢？
    另說寧這一邊，靈山的確靠近大荒不假，但南山三係，也不止靈山一座位於邊境，遠的不提，且看靈山隔壁的侖者山，同樣和大荒接壤，甚至還更靠近大荒中玄股、毛民等國，若真論起來，靈山實在算不上首選。
    應昭坐在華貴的若木椅子上，麵無表情，用眼角餘光瞥著仍在說教的維延，心底之煩躁清晰可見——這老頭分明就是要借此機會，打壓他和寧。
    身旁的寧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一心品茶，好在維延並不重視他，矛頭一直指著應昭，他也便樂意落得個清閑。
    訓話最終在雙方和睦的假麵之下結束，應昭和寧各自領到了一塊象征鎮邪司正副使臣的令牌，逃也似的邁出了鎮邪司的大門。
    出門之後，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無奈。
    寧扶額輕歎，對應昭道：“走吧，此處不易久留。”
    說完，他又想起什麼，問道：“我久居山林，對城中並不熟悉，殿下你可知道附近有何清淨之地？”
    應昭實則也是頭一次到這鵲山城裏，但剛要搖頭否認，卻又忽地記起了一個地方，眼睛如星光般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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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應昭的私人洞府之內。
    寧立於道旁，麵前竹海濤濤，送來不屬於夏日的習習涼風。
    鼻尖環繞著淡淡清香，寧緩緩吐息，他的眉眼彎彎，流淌著無限溫柔，唇邊勾起一側，顯得更加俊雅。
    “真沒想到，”寧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側對應昭，話中滿是欣賞與豔羨，“小小芥子之中，竟能有如此絕美洞府。”
    應昭淺笑，並不居功，淡然道：“這本是我父親留下的府邸，我不過是尋了人修整一翻罷了。”
    寧點頭，目光掃過一邊，瞬間便被那隱匿在竹海背後的繁花吸引了。
    “薲草？”寧驚喜問道。
    “是，”應昭應道，“我曾行至昆侖，恰逢薲草盛放，便移栽兩朵於我之洞府。”
    “誰聊，”應昭的話裏存著快慰，“待第二個盛夏到來之際，此地已成為一片花海。”
    “薲草擇佳水而居，見之已勞，”寧言笑晏晏，照進應昭的眼裏，滿滿光華，“是個極好的兆頭。”
    ……
    應昭的這個洞府，外表並無尋常大宅那般的雕梁畫棟，反倒是更趨於內秀，隻有走進去，細細去看，才能發現其中暗藏的種種玄機。
    寧手捧茶盞，幾乎是將臉貼在了麵前的木雕之上。
    那是由扶桑木雕刻而成的佳作，扶桑乃三界相交之樹，哪怕一片葉子都能拍得千金，遑論這一整塊完整的木料。
    寧看得認真，直到背後傳來應昭將茶點擱置在帝屋木桌上的聲音，他才倏然回神，收起載滿感慨的目光，變回了原先那個溫和青年。
    “咳咳，”寧快步坐回椅子上，將茶盞放下，正色對應昭道，“多謝。”
    應昭在寧的對麵端坐，同樣端起青瓷茶盞來，淺品一口，頓時滿口清香。近來人間流行飲茶，他便也搜羅了一些，應昭本不大喝的慣這葉子水，但在見過寧對其的偏好後，竟是也對這東西升起了幾分喜愛來。
    寧掂起一塊茶點，淺淺咬上一口，花香混著果香湧入，隻消唇齒輕輕一抿，便滑入了口腔，合該是上上之品，令他不禁眯起了眼睛，麵上全然顯著笑意。
    寧來應昭這洞府裏一遭，隻覺得處處順心，甚至比他的靈山要更合心意，簡直就要升起樂不思蜀之意了。
    而看著寧漸漸地不再拘謹，褪下在外人麵前了種種防備，露出了本真可愛的麵目，應昭的心裏更是充滿了不知名的暢快，將先前的不快經曆全然覆蓋。
    當然，他們也並沒有忘記此番正事。
    寧轉頭直視應昭，沉穩問道：“對於出使大荒一事，你心中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