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昭的話很輕，但卻又好像是他將自己心底裏的傷疤撕開來、鮮血淋漓地暴露在木寧麵前那般絕決，帶著些從未在外人麵前表露過的脆弱。
    “這也並不一定是壞事，”木寧聽著應昭的陳述，柔和地分析道，“我們都是為了心中的目標而活，或許擁有了恐懼，心裏的目標也會更清晰些。”
    聽完木寧的話，應昭忽地感到了一陣豁然，胸前久久不能散去的鬱氣好像在此刻消失地無影無蹤了，隻餘下一片清爽。
    是啊，人行走世間，又怎會真的無所畏懼呢？
    凡人如此，他們這些神靈也並不例外，既然大家都有著各自的恐懼之事物，那便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可隨之而來的，卻還有更加深刻的鬱結。
    “木寧，”應昭啞然笑著，聲音越發的低沉了，“世人皆有軟肋，我亦如是，可如今的我，卻連那軟肋究竟是什麼都不甚清晰。”
    “那灌灌鳥一事便是個警醒了……”他再度垂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麵上帶著些困苦，“若我明白自己的軟肋，又怎麼會輕易地中計呢？”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木寧從未見過這樣的應昭，在他的印象裏，麵前這人總是那樣的驕傲，那樣的不可一世，又怎會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麵呢？
    木寧斟酌了良久，最終還是在應昭的注視之下道出了自己的心聲：“我……不知道你究竟忘記了什麼，但是——”
    木寧頓了頓，直直地望著應昭那雙眼睛，四目相對，木寧的嘴角噙著堅定的淺笑：“至少在現在，你還有我，我會一直、一直地陪著你。”
    他呼出一口氣，像是給自己壯膽一般，接著說道：“不管你的心裏覺得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在我的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強到離譜的應龍殿下。”
    這話剛說完，木寧便不自覺地紅了臉，這聽著也太像是小女生的告白了啊！
    應昭先是愣了一刻，隨後“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他笑了好一會兒，仿佛要將心頭的一切壞情緒都驅逐出去。
    “好，”他終於停下了笑聲，頗為鄭重地點頭，眼神誠摯，湊近了些回應道，“那就……多謝寧大人了。”
    木寧倒是也沒料到會得到應昭如此這般曖昧的回答，眼皮快速地眨動了幾下，連耳朵都紅得不像話了。
    “撲通，撲通……”有心跳聲在兩人之間響起，木寧伸手覆上胸膛，這才發現原來人類的心髒可以如此強勁地跳動。
    “說、說什麼謝不謝的，多見外啊……”木寧眼神閃躲，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的，哪裏還能看出此人在人類社會裏還兼著份能說會道的導遊工作。
    見他如此不禁逗，應昭卻是起了些興致了。他刻意地將臉貼近木寧，用曖昧的氣聲問道：“那寧大人覺得……你我是什麼關係？”
    他這話並非隨口問問，而是存了些私心的，應昭對自己和寧的往事已經有了許多猜測，心裏對現在的木寧也早已超脫了友情的範圍，可木寧自己究竟知道多少呢？應昭想問一問，哪怕得到的答案並非他之所願也好，事到如今，他隻求一個令他心安的相知，並不奢望其他。
    木寧聽到這問題，卻也是愣住了，連耳朵也不紅了。
    他直直地望著應昭已然近在咫尺的英俊麵容，思緒卻透過了眼前人，穿越回了那個朦朦朧朧的映像之中。
    “大概……”木寧的眼神仍未聚焦，隻是用自己的潛意識緩緩道，“算是久別重逢的關係吧。”
    語閉，目光重新聚攏，青年的臉上流露出了懷念的笑，像是麵對著一個久違蒙麵的故人。
    “應昭，”木寧的語氣那樣溫和，像是千百年來吹拂著靈山的微風那般，帶著花草淡淡的芬芳，“好久不見了。”
    ……
    木寧的聲音不大，卻在兩人之間回蕩著，久久未散。
    應昭的嘴唇開始顫抖起來，連帶著那雙修長的手也因著緊張、震驚，又或是其他什麼極為強烈的情緒而難以抑製地攥緊，一時無法自拔。
    “你……”應昭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逆流了，有無數的話哏在喉頭，但當真正吐出時，又成了幹幹巴巴的幾個字，“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說完這句，應昭那雙橙黃的眼睛竟是有些濕潤了，他迅速地移開目光，盡力地掩飾心頭突如其來的痛楚。
    木寧見狀，隻覺得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了，但他卻並沒有表露出來，隻將這份心意埋在心間。
    就像是應昭先前說的那樣，知道的少些，恐懼也便淡些。
    他們之間有太多被遺忘的秘密了，每挖開一寸，便要流出一升血淚來。
    “嗯？”木寧的表情不變，仍是那副含著神性的柔和模樣，用俏皮的語氣盡力將兩人間的沉鬱消融，“你就隻有這一個問題嗎？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到底記起了多少呢。”
    應昭轉頭，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很顯然，他對此也頗為關心。
    木寧眨眼，接著說道，明明白白地回答了應昭的疑問：“其實從令丘山出來後，我就有些模糊的印象了。”
    “這或許還要感謝一下特辦處。”木寧咧嘴輕笑，”如果不是他們布下的陣法擾動了我的神魂，或許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