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昭，應昭？”耳畔傳來了木寧關切又焦急的聲音，將應昭從沉思之中拉了回來。
    應昭緩緩睜眼，發現麵前屏障尚在，卻尋不見木寧的身影。
    他知道，那是木寧怕自己這邊仍有什麼紛爭，不願幹預，便隻用神識在他耳邊溝通。
    應昭沉下眼眸，將心底的情緒壓下，隨後，轉過身去，將手輕輕覆在屏障之上。
    那屏障上似乎什麼都沒有，但其實就在此刻，他的手與木寧的手，隻有薄薄一層的距離。應昭仿佛能夠感受到屏障那一頭傳來的陣陣暖意。
    “你……你還好嗎？”木寧的聲音變得有些猶豫了。
    這是個有些曖昧的姿勢，在木寧的全知視角看來，更是如此。
    但應昭卻久久沒有放手。
    方才，他想了許久，不僅為姬爰，也為木寧。
    應昭回想起了自他來到這個未來世界起與木寧有關的一切，從初見的警惕、到麵對維奧一行的漸趨默契，再到如今，或許已稱得上是絕妙的友情。
    “友情”嗎？應昭仔仔細細地回味了一番這個詞彙。不，絕不止於此。
    正如先前思女所說，哪怕如今的他們都已不記得那段前塵，但心卻不會改變。
    “寧。”應昭忽然出聲喚了木寧。
    “啊？”木寧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後又疑惑抬頭，不知應昭此刻究竟狀況如何。
    應昭卻是閉上了眼睛，嘴角流轉著不知何起的苦澀，並不算明顯，卻帶著太多無法言表的隱蔽情緒。
    應昭不再開口了，當他喚出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頭有一塊地方正在隱隱作痛，像是有細密的針在刺著他一般，並不致命，但又不得其解、未知其究。
    這是他第一次叫木寧的神名，或許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地遲鈍，直至今日，才從心底裏挖出些久遠的情愫來。
    可這遲來的心緒一旦被曝於陽光之下，便又迅速蔓延，幾乎要占據了應昭整個心房。
    良久，應昭仿佛從無邊的情緒中緩了過來，睜開那雙橙黃冰涼的眸子，將手從屏障之上移開了。
    “把屏障撤了吧，”應昭輕聲對木寧道，“我……我有些話想說。”
    木寧心中疑惑更甚，卻也沒有貿然詢問，而是循著應昭的話，默默地伸出了蓄著靈力的手。
    指尖輕點，綠光自手中飛出，落在了屏障某處。
    綠光融入，有輕微的“哢噠”聲傳入耳中。
    陽光透過新生的樹木照下，那原本柔軟的屏障卻在此刻反射出了極亮的光，像是玻璃一類清脆的器皿。
    未等雲彩將太陽遮蓋，那屏障便忽地開裂，起初隻是一條小小裂縫，但很快便一發不可收拾。
    “砰！”屏障徹底破碎，其中蘊含的靈力碎片如細密的粉塵般飄散在空中，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麵前高牆猝然倒塌，眼前露出了木寧帶笑的麵龐。
    “歡迎回來，應昭。”木寧眉眼彎彎，分明是一身現代裝扮，卻透著些古時意氣風發少年郎的神采。
    這本該是個極好的驚喜，可不知怎的，應昭的嘴角彎到一半，他的瞳孔微微抖動了一下，雖然很快便被掩去，卻也不複從前歡喜。
    他又一次想到了姬爰，就在不久之前，姬爰的鈴鐺也是如此，一下子便破碎，連帶著她的生機一起，不複存在了。
    “抱歉。”應昭知道自己掃興了，連忙啞聲道。
    “沒事，”木寧連忙擺手，但眼裏卻被擔憂占據了，“你……”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應昭，話語在嘴邊打轉著，不論如何開口都不甚妥當。但又不能讓氣氛就這樣尷尬下去了。
    木寧的眼珠子左右轉了轉，終而開口問道：“那隻灌灌鳥的威力這麼大嗎？”
    木寧先前聽應昭講過他被困在引決陣那段時候靈山發生的事情，左右想來，也便隻有這一件事能影響到應昭了。
    應昭輕輕搖頭，深吸一口氣，再度抬頭看木寧時，麵上似乎已經同從前無異，仍是那般冷峻，仿佛世間一切都同他無關，隻有在眼角餘光之中，映照出麵前青年的模樣來。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用那雙含著無端情感的眼睛凝望著木寧，那座剛剛聚攏的冰山麵龐也隨著而消融了。
    “木寧……”應昭手指微動，想要去拉住這個占據了他半邊胸膛的山神，但很快便放棄了——木寧比他忘得更深，他連自己都忘卻了，又怎會記得什麼情愫呢？
    “你說，”應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眼眸裏的情藏起，露出些合乎情理的表情來，“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木寧瞪大了眼睛，沒料到應昭會這樣問自己。
    應昭並沒有等著木寧的回應，而是緊接著往下說道：“我曾以為自己那般強大，甚至覺得，這世上並無能使我感到無力、感到恐懼的事情。”
    “可如今我才明白過來，”應昭抬起眼眸，其中已經盛滿了糾結的苦痛，“曾經的無畏，不過是因為——忘卻了太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