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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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嗬,名曰灌灌,佩之不惑。”——《山海經·南山一經》
灌灌鳥,一個默默無名的種族,甚至,《山海經》中對於他們的描述都隻有一句“佩之不惑”。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個弱小的族群。
恰恰相反,他們擁有一項極為特殊的技能——能夠通過聲音和目光放大人心中的恐懼。
而此時此刻站在應昭麵前的這位隊長,正是灌灌鳥一族中的佼佼者。
很顯然,他成功了。
應昭的確強大,但隻要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個體,就一定會有弱點。
應昭的弱點恰恰就是恐懼——對於六百年前那個日子的恐懼。
……
應昭緩緩抬手,卻駭人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沾滿了汙穢的鮮血。
應昭的眼珠微微發顫,雙手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驚懼漸漸從堅冰之中探出,哪怕應昭已然忘卻了其中細節,也無處逃避、無法躲閃。
他猛地攥拳,緊緊閉眼,深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將冰涼的空氣吸入肺中,再變作灼熱的氣流呼出,在麵前凝結成一片白茫。
應昭再度睜眼。眼前血海不再,他再一次回到了現實,隻是心中恐懼仍然難以消散,正如橫亙在肺腑之間的一根細刺,隻要微微一動,便會有難以言表的疼痛蔓延全身。
應昭的思緒有些複雜,因為他甚至並不知道這種恐懼的來由。
在他現有的記憶裏,那不過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戰役,一場以他為刀、刺向大荒的戰爭。
可那又怎麼樣呢?應昭深知,自已與鎮邪司本就是如此關係,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了,又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呢?
應昭心知,這或許又和他缺失的記憶有關。
但此時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
……
應昭抬眼,強大的威壓瞬間迸發,其中最為致命的幾分甚至可以凝聚成實體,如同金色的飛刃,直奔著那位灌灌鳥隊長而去。
再觀應昭本人,雖然已抬手下了殺招,卻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那銳利的箭頭對準的不是一顆心髒,而是一個草紮的靶子。
隊長先前見成功迷惑了應昭,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早已規劃好了逃跑的線路。
他畢竟是特辦處的計劃中重要的一環,怎麼說也算是半個殺手鐧,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幾分自信在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應昭清醒地實在太快了。他還未跑出兩步,就被生生釘在了地上。
————————————
與此同時,令丘山。
木寧似有所感,疑惑地抬頭仰望,一手覆上心口,胸中有些許不安湧動。
“嗯?”一旁的燎注意到了木寧的異樣,側過頭詢問道。
木寧搖頭,將手放下,對著燎露出了一個寬慰的淺笑:“沒事,你專心些。”
燎眨巴了兩下眼睛,“哦”了一聲,恢複了入定的狀態。
木寧單手托腮,坐在原令丘山山神廟的地基上,默默地看著燎接受來自他的前任的傳承。
燎的前任——令丘山前代山神,其實也叫燎。對於山神而言,名字也是繼承的一部分。
海內遍地群山,山神多如牛毛,其大多都如燎和木寧一樣,也經曆過山神的迭代。但不同的是,其餘的山神在掌管自己的山頭之後不久,就會獲得來自自己前任的一份傳承,大如靈力、小如管理本山的經驗,但不論這份禮物或輕或重,總歸是有的,也算得上是山神一族中的傳統吧。
然而,燎和木寧都並沒有得到過這份禮物。
木寧對自己沒有接到這份傳承表示接受良好,畢竟他的前任自己也沒想到會在六百年前隕落,自然也不會提前為木寧準備什麼傳承。
可是,當木寧聽說燎沒有接到傳承時,卻是結結實實地感到詫異了。
原因無他,木寧是知道那位前任山神的一些往事的。
五百年前,那位燎自知大限將至,老早便給自己的繼任準備了些禮物。甚至,還囑托過周邊山頭的同僚,拜托他們到時候照顧一下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木寧當時尚且年輕,才剛剛收拾好靈山這一堆爛攤子,無暇顧及其他,但也應了下來。
後來,沒過幾年,他便隕落了,木寧還到令丘山吊唁過他,也去過鎮邪司給他設立的靈堂。
按理來講,燎早該接到了前任精心準備的那份禮物才對。
可——
“傳承,什麼傳承?”燎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滿臉寫著問號。
木寧“嘖”了一聲,頗感心累。
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燎對於特辦處的幹涉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還要借鑒他靈山的大陣來鎮壓令丘山的靈火了——感情他是壓根沒學過任何管理令丘山的知識啊!
不過,木寧的思緒在腦海中打轉了兩圈,也想明白了其中緣由:
前代令丘山山神隕落的那段時間,恰好是鎮邪司的勢力膨脹最為嚴重的時候,這一任的燎自誕生起便收到了鎮邪司的縝密關注,其關切程度和自己家親孫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山神的傳承,其最為重要的條件就是後繼者首先要擁有管理山林的基本技能,否則,這些知識就算給了他,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無甚大用。
很顯然,那時的燎自以為的特殊關照,其目的就是要將這位幼年山神養成一個廢物。
乃至後來,當前任山神留下的陣法破損,令丘山山火大幅爆發時,年幼的燎根本沒有掌握整個令丘山,要控製山火著實勉強,也便自然而然地轉頭尋求了特辦處的幫助,順理成章地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如今細細想來,木寧隻覺得心裏一陣陣地後怕——燎的這一生,就是被特辦處一環扣一環的陰謀套牢了,若非此番他們做得太過,恐怕他一輩子都隻能做被特辦處牢牢捏在手裏的一顆棋子了。
好在,他並非傀儡,燎誕生於靈火,身上流著灼熱的血脈,本非池魚,總有一天會跳脫出這一片名為桎梏的淺灘。
……
幾個小時前,特辦處眾人剛剛撤退,燎遵照木寧的囑咐,已經聯係了南山總部並取得了對方的肯定答複。
兩人做成了這一樁事,給三處添完了堵,便也該著手解決一下令丘山自己的事情了。
其一,便是令丘山山神廟的選址。
這些年來,特辦處對燎的管控越發嚴苛,尤其是靈山地動之後,他們為了防止燎與木寧多加接觸,對特辦處起了異心,更是把山神廟都搬到了靈氣稀薄的山腳。這便導致了,過去的三十年裏,燎的山神力量幾乎沒有任何的長進。
靈力的增長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但燎這一次的反抗必然會招致特辦處格外嚴厲的打壓,他需要盡快提升自己的實力,以求自保。
而最為簡便的提升方式便是——將山神廟搬回靈源之上。如此,燎便可通過山神廟中的化身吸收令丘山靈脈中的靈氣。
雖說時間有些緊迫,山神廟一時半會是移不過來,但是,山神廟裏的塑像倒是可以運作一番。
於是,在木寧的提議之下,燎悄悄地潛入廟中,躲過特辦處外派的看守,將自己的塑像給偷了回來。
……
“看!”燎興衝衝地趕了回來,將自己的塑像展示給木寧看,“我的塑像長得還不錯吧!”
那時的木寧正透過自己的神識觀察著應昭那邊的情況,才看到應昭和思士思女會麵、他給應昭留下的通訊法器在眾目睽睽之下破碎,還未來得及瞥一眼應昭的表情,便被燎拉了回來。
木寧聞聲看去,見那塑像被燎縮成了兩個拳頭大小,被他揣在懷裏,模樣長得倒的確是可圈可點。
木寧再仔細看了兩眼,發現那塑像的材質似乎有些特殊,便問道:“你之前的塑像不是用令丘山上的山石造的嗎,怎麼不一樣了?”
燎將塑像放置在山神廟原址的中央,又讓它恢複了原先的大小,回答道:“就是原先那個,隻是遷廟的時候稍微改了改,在上麵鍍了層金而已。”
而已?木寧聽了這話,真是下巴都快驚掉了——他自己的塑像是山石內裏加鍍銅的,本以為在衰微的山神一族裏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卻沒想到這一位的塑像如此豪華,比的他那尊一點麵子都無了。
木寧暗自腹誹了幾句,對特辦處的富有多了些印象,隨後便擺擺手,將心中隱約的豔羨驅除出去了。
“你應該知道怎麼把塑像和靈源聯通吧?”木寧有些不放心地詢問道。
“當然啦,我畢竟也當了快五百年的山神了,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呢!”燎拍著胸脯回答道。
說罷,他便身體力行地運用起自己的靈力,雙手合抱,置於額前,口中念念有詞。
火紅的光芒自指尖乍現,隨後漸漸大亮,宛若令丘山熾熱的火焰,擁有灼燒一切的力量。
咒畢,燎雙手前舉,一雙布滿了神紋的眼眸緊緊盯著自己那尊鍍金塑像,隻兩秒,塑像腳下陣法突顯。
緊接著,燎指尖的靈力就同絲線一般,將他與塑像相連,隨後,陣法上移,最終彙集成了一個明亮的橢圓,將塑像完全包裹。
腳下大地微動,那是鏈接靈脈的驗證。
又過了些許功夫,陣法消散,其中塑像煥然一新。
燎鬆開手,長呼出一口氣。
他剛欲轉身同木寧說話,卻見無數火紅從塑像之下冒起,瞬間便蔓延至燎的身邊,將他團團圍住。
火焰愈演愈烈,最終變作一個圓環圍繞在這位年輕山神身旁,如同一柄耀眼的法器,為他增添了幾分威儀。
風向忽地轉變,瑟瑟寒風仿佛被什麼東西牽引著,全部衝著那尊金燦塑像而去。
火焰再度騰起,這一回,卻是在空中彙聚,最終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那是前代山神的遺留,直至此刻,他終於認可了他的後繼者,他將授予燎一份來自五百年前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