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你在做什麼？”
    莫良從他臂彎裏掙脫出來，有些不悅。待看到那人麵孔時，他頓了一下，別過臉，拉了拉書包的肩帶，“是你啊。”
    即便是失去了八年的聯係，莫良仍然能記得那張臉，瘦的、有雀斑的、長得有些凶狠，但笑起來像個大男孩一樣的臉。
    這並不是說莫良和他有著怎樣的淵源，隻是大一時這人總纏著他，因為兩人是班裏唯二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見得多了也就記住了，再說，他相貌也不難記，看見雀斑就基本能猜出是他了。
    至於名字叫什麼，莫良記不太清了，隻知道他成績很好，後來學校裏傳了他的什麼謠言，就退學了。謠言是什麼，莫良就更記不清了。當時他也沒想著記，一直為了能成為沈易之的直係學弟，拚命地進行體能訓練。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王海道。”
    王海道也不在意莫良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兩手交叉放在腦後，很是悠閑，“你和沈易之有過節啊？”他偏頭問。
    莫良想著他可能是看到剛才那一幕了，也沒辯解。
    “算是吧。”
    “那你可要小心點了。”
    “小心什麼？”
    王海道撇了他一眼，嘖了嘖嘴，“你是不是從來不看校園傳聞？”
    “不是，看過。”
    莫良確實看過，還看過不少，不過都是關於沈易之，除了誇他長得好、能力強外，就再沒有好的評論了。
    他意識到王海道可能指的是和沈易之有過節的人最後都被開除了，而且還是在被沈易之揍過一頓後，因為他家裏在洛斯達挺有地位的。
    但據莫良了解，確是他們給沈易之下絆子，惹事在先。知道事實的人不多，他也是從一個女孩那裏知道的，不知道有沒有摻水，反正他是信了。他跟在沈易之身邊，見過不少背地裏使壞的人，就連他也難於幸免。
    “不會，他不會那麼不講理。”
    莫良淡淡說。
    王海道張著嘴巴，有些驚訝。他放下手臂，摸著下巴，一眉挑起，一眉皺著，把他全身上下仔仔細細地審視了一遍，開口：“你和他很熟啊？這麼肯定？”
    “你還走不走？”莫良抬起眼睛，怒瞪著他，他最討厭被別人問東問西，尤其是在他不想說話時。
    “走、走。”
    王海道訕訕地撓了撓臉，說。
    斯洛克學院建在海邊不遠處，靠海的那一麵被特意建了矮牆。不管淩晨還是黃昏，總能看見一些人爬上牆坐在上麵，看著遙遠地平線上升或落下的圓體。那時輕風微涼，還帶著些許腥鹹以及海邊木槿花散出的淡淡清香。
    不管一天做了多大強度的訓練，那一刻，全都會忘記。
    今日他來得晚，並沒有趕上日出。不過倒是難得遇見實訓班的早練，他們的訓練沒有假期。
    “莫良，你假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莫良正回憶著自己苦巡時的場景，王海道突然開口。
    “算是吧。”他說。
    “……”
    王海道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說話，“我發現你這人是真悶啊，一般這種問題你不該是一邊驚訝，一邊問我“你是怎麼知道的？！”；或者擺出沮喪的表情說“別提了。”之類的嗎？”
    他手舞足蹈，情緒有些激動。
    莫良張口要說什麼，但見他一臉期待的表情，有一些語塞，隨即又閉上了。
    王海道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了過去。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
    他呼著氣翻了個白眼，挺直的身板焉焉地向前傾，隨即也沉默起來。
    兩人來到教學樓，瞬間被驚到了。難怪校園裏人那麼少，原來全聚在這裏了。
    二樓的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甚至還有向樓道蔓延的趨勢。
    “我去，這麼大陣仗，難道是學校花重金把科裏斯星球的國寶買來了……”王海道踮著腳向前看，嘴裏嘟嘟囔囔一直沒停過。
    這時從裏麵擠出一個女生來，身高一米六左右，比莫良矮上大半個頭。臉長得很可愛，也很英氣，紮著雙馬尾，上身穿著白色長領的毛衣，外麵套著一件藍綠色的針織馬甲，馬甲上麵勾著一些紫的、藍的、綠的五彩繽紛類似馬賽克的圖案。
    “哎，蘇沐霖！裏麵發生什麼了？怎麼這麼多人？”
    女孩臉上掛著笑，兩個淺淺的酒窩微陷在兩頰，抱著手機要下樓，被王海道攔住詢問。
    看到王海道，蘇沐霖笑容霎時沒了，她闔上眼，拍了拍額頭，“怎麼哪裏都能遇到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王海道有些不開心，他眉頭上揚皺起，很是委屈的樣子，“這明明是我們教學樓，我還要問你為什麼在這兒呢？”
    “反正不是找你的。”
    女孩說完這句就跳著下了樓，轉過頭的那一刻，笑容又重新浮上臉頰，還“嘻嘻”地笑了兩聲。
    王海道尷尬地撓了撓頭，他看向莫良，莫良移開視線，假裝被人群吸引。
    先前有關沈易之的事情，便是從剛才女孩那裏得到的，原來姓蘇。
    他忘記了後麵的兩個字。
    最終人群在授課教官的催促下散去，兩人這才知道他們看的哪裏是什麼科裏斯星球的國寶，隻是一個新來的轉學生——白子堯。
    白子堯是目前存在最年輕的天才機甲工程師，年僅十九歲，就破解了星際機甲協會會長柳盼山一時也難以解決的問題，並成為其弟子。
    除此之外，他模樣也好。
    莫良微低著頭，側眼望去，兩人相隔隻有一個過道的距離，基本上是伸長胳膊就能摸到另外一人的桌子。白子堯安靜地坐在那裏，他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因為長得白，關節處染上淡淡的紅暈，有些好看。
    似乎是莫良的目光太過放肆，他運筆的手停了下來，抬起眸子和他對視。
    莫良心虛地握緊了手，眼睛卻絲毫不怯場，就那樣直直盯著他的臉看。
    被打量，白子堯並沒有顯出什麼不快的情緒，他眼神平靜，像一汪沒有入口的清泉。總之，和他對視，是一種很享受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聽到夢中那個白發男子的聲音。
    ……
    他輕蹙眉頭。
    白發男子？總覺得這個詞有些熟悉。
    “莫良，你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莫良被王海道的聲音驚醒。
    回過神，白子堯仍安靜地坐在那裏，筆尖沙沙作響，仿佛方才隻是做了一場夢。
    “哈？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對第一次見麵的人就動了感情？”他壓低聲音說。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但他對白子堯絕對沒有那種感情。
    “也是，看你也不像是會喜歡男人的人。”王海道伸了個懶腰，將手肘支在椅架上，單手撐臉，挑眉正對莫良，“你猜我喜歡什麼樣的？”
    “……”
    莫良不理會。
    “你就猜猜嘛？！”他伸手晃著莫良的胳膊。
    “……”
    莫良還是不理會。
    “猜一猜呀，又不會少塊肉。”
    莫良被他晃得煩了，他揚起胳膊把他的手擋了回去，皺眉道：“你喜歡白子堯？”
    王海道像是吃了蒼蠅一般，臉一下綠了。他梗著喉嚨，嘴巴張了好幾下，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該不會是沈易之？”
    這下王海道直接跳了起來，大喊：“我像是那一掛的人嗎？”
    班裏的人同時回過頭看他，除了白子堯。
    他悻悻地笑了一下，說了幾聲“抱歉”後坐下。
    莫良不會告訴他，他其實是故意這麼猜的。
    看王海道默默地坐了回去，莫良裝作極力思考的樣子，在他耳邊小聲說：“總不會是剛才那個姓蘇的女孩吧？”
    王海道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直蔓延到脖子。
    莫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也難免驚到了。
    遇到過和喜歡的人對視、說話害羞的；像這樣直接出手抓人胳膊，聽到一個姓臉卻這麼紅的還是第一個。
    “有點出息吧。”
    莫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
    “你姓莫？”
    教官走後，王海道在一旁嘰嘰喳喳要莫良陪他一起去餐廳吃飯，和他說哪個窗口的飯好吃、哪個窗口的飯便宜、哪個窗口打飯的兼職小姐姐溫柔漂亮、哪個窗口的阿姨手抖得堪比帕金森。
    就在莫良想用教室裏打掃用的抹布塞進他嘴裏時，白子堯站在他的身邊，問。
    “啊？嗯，是。”莫良回答。
    他和白子堯不太熟，唯一可能有的關係，那就隻有，白子堯是莫良的單方麵情敵。
    教室裏隻剩下他們三人，王海道的聲音也在白子堯開口那一刻戛然而止。空氣中到處彌漫著令人尷尬的情緒。
    “你要去餐廳吃飯？我可以一起嗎？”白子堯又問。
    他的聲音很輕，但又能讓人聽的很清楚。
    “嗯……”莫良猶豫著。
    這時，王海道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行。”
    他聽到王海道倒吸一口涼氣。
    抱歉了，誰讓你這麼吵，莫良想。
    然而這種想法在到了餐廳後很快就消失了。他寧願有一百個王海道在他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也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被全校不同的人圍觀。
    更令人窒息的是，沈易之不是不吃學校的飯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