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年大夢 第96章: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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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獵,許長河受召同行。
起因是聖平帝心血來潮,說想見見昭雪了。
百姓傳言中的許長河是得了瘋病,被許家放養在了玉茗園。
以訛傳訛,再加上許長河暴虐的行徑,還真像那麼回事。
金鈴在隊末響動,前麵那些王公子弟都離得很遠,生怕被瘋子盯上。
人多眼雜,墨青席不與許長河同騎,他坐在裝著酒水酒具的馬車裏,聽著緊貼車壁的金鈴聲,昏昏欲睡。
到了獵場,墨青席的身份即便下了車也不能隨意走動,連安排他坐馬車的小太監也不清楚上頭為什麼要塞這麼個人進來。
小太監隻好陪著墨青席幹等。
通過層層通報和請示,半個時辰後,傳話的公公氣喘籲籲過來告訴墨青席:“聖上要與許家二公子賽馬,一時半會人結束不了,這是你的通行令牌,記得不要去守備森嚴的地方。”
墨青席接過令牌,躬身致謝。
小太監就跟著墨青席小心翼翼地往裏走。
途徑一處百花爭豔的山坡,芳草萋萋,春風拂麵,叫人心曠神怡。
墨青席不由自主走進花海中,隻是稍稍沒留神腳下,就被什麼東西猛地絆倒。
這還是個斜坡,他要是一頭栽下去,勢必滾得滿身狼藉。
“啊!”
小太監高聲驚叫。
然後墨青席的手腕就穩穩抓住,連提帶拽地將他的身形歸正。
墨青席驚魂未定道:“謝謝。”
回頭一看,是個陌生而俊秀的男子,神情冷淡,青絲如瀑,隨風飄揚。
小太監慌忙下跪:“國師大人!”
墨青席訝異之餘跟著行禮。
國師鬆開墨青席,漠然道:“起來吧。”
墨青席意識到剛才是踩到了躺在草叢裏的國師,自覺道歉:“草民無意冒犯,望國師見諒。”
國師看他一眼:“原來是你。”
墨青席一頭霧水。
一道身影從山坡的另一頭飛奔過來,捧了一滿懷淺藍色的小花:“那邊開了很多……咦?”
小太監再一次手忙腳亂:“見過珂王殿下。”
墨青席剛準備跪拜,珂王就揮了揮手:“免禮。”
珂王走近,在國師和墨青席之間瞧了個來回,最終選擇去問國師:“你認識?”
國師從他懷裏拿了一朵花,捏在手裏把玩:“不曾見過。”
墨青席回應:“草民墨青席,是許長河的朋友。”
珂王念了一遍許長河的名字,想起來了:“許太師的小孫兒,以前一直來宮裏找琅軒。”
許長河在京城裏的人緣可以說是敗到底了,基本上沒人替他說好話,宮裏聽到的都是他無君無父的狂悖之舉。
“都說許長河得了瘋病六親不認。”珂王嬉笑調侃:“看來傳言不可信啊,瘋子哪裏找的著這麼標致的朋友。”
“長河不是瘋子。”墨青席一本正經道:“殿下貴為親王,背後語人,豈不有失身份。”
小太監臉都嚇白了,這墨青席哪裏來的膽子敢這麼跟皇親國戚講話。
珂王收起戲謔的嘴臉,這墨青席看上去文質彬彬,心牆卻很高,這種人大多都是寧折不彎的硬骨頭。
“是本王言錯。”珂王不慍不怒:“你去轉告許長河,本王帶了一壇美酒,想邀他小酌,聊表歉意。”
墨青席俯首應下。
兩人交談時,國師已經朝著珂王來的方向去了,等珂王反應過來,拔腿就追:“你等等我啊!”
墨青席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你膽子也太大了。”小太監拍著心口道:“還好珂王殿下不是睚眥必報之人。”
墨青席明知失禮,但就是不願聽到有人編排許長河。
小太監怕珂王回來找墨青席的麻煩,建議道:“我們還是還給地方吧。”
墨青席點頭同意。
馬球場裏剛結束一場激烈的賽事,墨青席看到了剛被家裏撈出來的張謹。
於是腳步一轉,選擇繞行。
小太監不明覺厲,隻能緊隨其後。
然而步履匆匆的二人還是引起了注意,張謹扛著馬球杆,招呼同伴騎馬上前,把墨青席團團圍住:“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是許長河不知從哪個秦樓楚館裏帶出來相好,叫墨青席,許長河就是上公堂也得帶著,恨不得栓褲腰帶上。”
這話無論對哪個人說都是徹頭徹尾的侮辱,小太監聽不下去了,解釋道:“他是許二公子的朋友。”
張謹瞪視道:“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兒?狗奴才,還不退下!”
小太監咬唇退開。
墨青席懶得辯駁,與珂王不同,這幫披著權勢外衣的地痞無賴,最不怕惹是生非。
就是舌燦蓮花也無濟於事,不如省下體力來應對他們的刁難。
“怎麼沒見許長河,難道是另有新歡了?”張謹記恨許長河不在公堂上幫自己的事,“嘖嘖,小可憐,不如我們陪你玩玩吧。”
……
等小太監去搬救兵來,馬球場上已經沒人了。
管事公公發愁:“都是祖宗,咱惹不起啊。”
小太監問:“那墨公子被欺負了怎麼辦?”
墨青席明麵上是跟著許長河來的,但悄悄為他安排的人是大公公,稍作思量都能猜到是誰的客人了。
要是墨青席有什麼閃失……
管事公公不敢想下去,抖了個機靈:“我知會大公公,你去找許二公子,不要講實話,就說墨公子在這附近走失了。”
小太監趕緊照辦。
墨青席在馬球場向南百丈開外的林子裏,東逃西竄,唯恐躲避不及。
身後響起弓弦拉滿的動靜,箭矢破空,從他耳邊穿過。
墨青席險些跌倒。
“動作快點,慢慢吞吞的。”張謹挎著弓箭,“去撿回來。”
墨青席順著箭身射去的方向走去,蹲在灌木叢前仔仔細細翻找。
四周回蕩著幸災樂禍的笑聲。
有人在張謹耳邊說了幾句,張謹便趁著墨青席沒有防備,再次拉弓。
那一箭對準了他的胳膊,墨青席嚇了一跳,向後跌倒。
笑聲愈發歡快。
不等張謹再架箭,身旁的人已經完全樂在其中,補上第二箭。
墨青席抱頭蜷縮,箭頭穿透了衣袖,將他釘在了樹幹上。
張謹下馬過去,捏住他的臉:“下賤的東西,也配看我笑話,你以為許長河能寶貝你多久?他就是條瘋狗,早晚死在陰溝裏。”
墨青席瞳孔驟縮,蓄力拔箭,憤然起身抓住張謹將他摁在樹幹上,一瞬調換了身位,箭頭擦著張謹的脖子捅下去,紮破衣領的布料,盡數沒入。
張謹失聲尖叫,褲襠難以自控地湧出一股熱流。
墨青席腕力強勁,連許長河都望塵莫及,如果這一箭偏了,張謹當場就穿喉而亡。
“禍從口出。”墨青席一字一句道:“還望張公子謹言慎行。”
張謹想起身卻動不了,除非他不要這身衣服了:“放肆!”
墨青席側過身,讓張謹的朋友們都看到了他因為驚嚇而失禁的模樣。
張謹後知後覺,惱羞成怒道:“給我殺了他!你們給我殺了他!”
獵場殺人……
墨青席打量著張謹的腦袋,不禁好奇裏麵裝的是不是漿糊。
張謹見沒人動手,豁出去了,衣服撕裂了也顧不上,麵目猙獰地去掐墨青席的脖子。
一支長箭穿林而過,勢如破竹,分毫不差咬住了張謹的褲腿。
馬蹄輕踏,琅軒橫過長弓,麵無表情看著這幫人:“玩什麼呢?動靜跟殺豬一樣。”
“……”
眾人紛紛看向發出“豬叫”的張謹,接著忍著笑下馬行禮。
琅軒微微側耳,似乎聽到了什麼,然後送了他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策馬而去。
金鈴聲清脆響亮,此刻竟有種震耳欲聾的威懾力。
“駕!”
昭雪跳過擋路的樹根,高高躍起,馬背上的許長河騰空之際看到了下方的景象,在馬蹄落地之後勒住韁繩,單手立馬,翻身而下。
這操作看得人寒毛卓豎,怛然失色。
許長河大步邁向墨青席,不容推拒地將他仔細檢查了一番。
墨青席毫發無損,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許長河看向還在拚命拔劍的張謹,對墨青席說:“你到昭雪邊上站著,背過去。”
張謹嚇得魂飛魄散:“許長河!你別亂來,我、我沒把他怎麼樣,我就是跟他玩玩!”
“我也跟你玩玩。”
許長河等墨青席轉過身,揪住張謹的頭發,不留餘力地撞向樹幹。
一下又一下,敲木魚似的富有節奏。
張謹的血順著樹皮的紋理汩汩淌下,呼救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
陪著張謹胡來的公子哥們先是目瞪口呆,然後七手八腳去拉住許長河,結果都被他收拾了一頓。
墨青席聽著那慘絕人寰的叫喊,估摸著傷勢,等差不多了就勸許長河停下,剛一轉身,就被昭雪踱著步子擋住視線。
“……”
最後是聞訊趕來的禁軍及時阻止了許長河的單方麵毆打。
如果是十來歲的許長河闖下這禍,聖平帝隻會一笑了之,男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
不過現在許長河二十五了,傷人不說,還是這麼多人,都是官家子弟,得給他們的父母一個交代。
聖平帝命人將挑頭的張謹抬上來,乍一眼沒認出來:“張謹原來長什麼樣來著?”
張項本來在帳中和官員議事,聽說弟弟被打了,匆匆趕來。
許長河換了一身衣服,洗掉了手上的血跡,和墨青席一道過去。
等人都到齊了,聖平帝問:“說說吧,怎麼回事?”
許長河提議:“用寫的吧。”
本來都準備跟許長河辯上一辯的傷患們愣了一下。
張項沒說什麼,蹙眉凝望著許長河。
聖平帝了然於胸,讓大公公去準備筆墨。
一人一案幾,場麵宛若科考,不準東張西望、交頭接耳。
除了被打得手都抬不起來的張謹,其他人都得硬著頭皮動筆。
聖平帝在他們快要寫完的時候提醒道:“記得摁手印。”
摁下手印,便是鑿鑿證詞,若有弄虛作假,乃欺君罔上,罪可當誅。
許長河和墨青席摁完手印,一並交給大公公。
聖平帝欣賞了會兒墨青席的字,其他人的也陸續呈了上來。
就算他們統一口徑,細節上肯定還來不及整理。
光是張謹對墨青席的侮辱之詞就有三個版本。
以及有個頭腦不大靈光的還提到了太子。
聖平帝便把琅軒也找來,當麵問他:“你那一箭是有心還是無意?”
“兒臣聽到張謹嚷著要殺人。”琅軒回答:“一時分不清他是玩鬧還是確有其事,便出手製止。”
聖平帝滿意地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退下了。
張項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庶出的兄弟去得罪太子:“小弟頑劣任性,開玩笑不知輕重,我回去之後定狠狠責罰。”
“他之前在朝華樓是不是鬧出人命官司了?”聖平帝不悅:“你這兄弟也太不成氣候了,張祿全老了,你這個做兄長的就要替他教養家中子侄,看看他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
聖平帝拍了拍那堆畫了押的紙:“布衣百姓難道就不是人嗎?就能被如此輕賤欺辱嗎?”
“更何況墨青席是許長河的朋友,許長河為張謹公堂作證,洗清了他殺人的嫌疑,他竟然還恩將仇報!”
聖平帝越說越氣:“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朕要不是看在他已然重傷,就打他二十大板!”
張項頭疼不已,“聖上息怒,是臣教導無方。”
聖平帝手一甩:“把他領回去,傷好之前別出來丟人現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