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年大夢 第94章:拋磚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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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青席在被子下翻了個身,碰到許長河緊實的手臂,睡眼惺忪道:“什麼時辰了?”
許長河將他摟進懷裏,嗓音暗啞:“不清楚,你要喝水嗎?”
墨青席正要開口,結果肚子先叫了起來。
他們還沒吃晚飯呢。
許長河笑得合不攏嘴:“我去讓顧大姐弄點吃的來。”
“這麼晚了。”墨青席不想麻煩她:“我自己煮碗麵就行了。”
三更半夜,兩人在廚房生火燒水。
麵條上桌,許長河隔著騰騰熱氣凝望墨青席:“上次在驛站我就想問了,湯底配方是小嬈姐給你的?”
因為味道一模一樣。
“她教我煮了一次。”墨青席回答:“在我離開虞城縣的那天早上。”
聰明如墨青席,他當然清楚小嬈的用心良苦。
為了讓他不忘故鄉滋味。
許長河吸溜了兩口麵條:“小嬈姐嫁人了吧。”
她一個姑娘家拖著不嫁人,難免會被說閑話。
墨青席莞爾:“她現在是範家少夫人。”
許長河想起有一年開春,門房送來一麻袋土貨,說是有個進京科考的書生所贈,也不知來曆。
不論範少爺後來有無功名,他都兌現了娶小嬈為妻的承諾。
單憑這點,許長河就高看他一眼。
許長河故作漫不經心道:“我們離開京城之後,回虞城縣見見那些老朋友吧。”
墨青席的睫毛在一片氤氳中濕潤,蝴蝶振翅般緩緩眨動。
麵碗見底,許長河吃完最後一口,將碗筷拿去灶台,舀水刷鍋,一並洗了。
墨青席胃口全無,如坐針氈地捧著碗。
直至碗裏的麵條涼透,墨青席才視死如歸道:“長河,我有話跟你說。”
許長河仔仔細細擦幹淨碗,一滴水珠都沒放過,然後他重新坐下,麵如常色:“我聽著呢。”
“許大人走後,虞城縣的縣令就一直是易雪生。”墨青席告訴他:“朝中有位老臣為他作保,你堂兄許長川賣了個順水人情,易縣令為官清正廉明,深受百姓愛戴。”
許長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什麼情緒波動:“哦。”
墨青席則是越發難以啟齒:“我無家無室,老師走後,生了場病,易縣令接我到縣衙休養。”
其實是趁他病弱昏睡的時候連人帶被子扛去的,但絕對不能這麼跟許長河說。
許長河默默把手放到桌下,指節捏到發白,似是用全身氣力寫著“大度”二字。
“他說……想照顧我一生。”墨青席隻覺汗顏無地:“我無法回應他的心意,當即拒絕了,之後便離開了虞城縣。”
許長河幾乎要咬碎後槽牙,他不斷給予自己暗示,不能暴怒、不能失控,一旦掀了這張飯桌,他又有什麼資格將易雪生踩下去。
“你既已認定我成家立業,為什麼不接受易雪生呢?”許長河目光如炬,像是非要知道不可。
墨青席覺得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你成親了,我就一定要找個人嗎?這又不是什麼可以拿來賭氣的事情。”
許長河的心被狠狠揪起。
偏偏墨青席的口吻那麼的淡然:“這世上條條框框的規矩,密密麻麻的律法,卻無一則是強求情感的,在心如死灰的時候去回饋那份炙熱真誠,自欺欺人的同時,也是在欺騙他人。”
“那現在呢?”許長河去握住他的手,掌心滾燙:“你是被迫遷就?還是真的喜歡這樣的我?”
墨青席感受到許長河傳遞過來的顫抖,將兩人交握的手貼在耳後,那溫熱柔軟、清晰搏動的皮膚上。
這樣墨青席也能聽到許長河手腕那處的脈搏聲。
“長河,心動是無法克製的。”
……
接連幾日,許長河的好心情蔓延在玉茗園每個角落。
墨青席在書房核賬,即便是低著頭也能感覺到那灼灼視線。
導致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於是他合上賬本,深吸一氣道:“出去走走吧。”
許長河仍舊是目不轉睛,維持著雙手托腮的姿勢,歡快點頭:“好呀。”
朝華樓還沒從吳遜的命案中緩過來,他們坐在一間人來人往的茶館裏,仿佛置身在沸騰的川流中,被熱火朝天的交談聲淹沒。
墨青席跟著餘先生學過茶道,品茶自是不在話下。
隻是當下這樣的環境,倒也不必講究。
許長河緊挨墨青席,湊到他耳畔說話:“是不是很吵?”
墨青席想要讓許長河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必須效他,讓肩臂緊密貼合:“為什麼選這兒?”
許長河擠眉弄眼道:“越喧鬧的地兒越有人氣兒。”
寂寞空落到要發瘋的時候,坐在人群裏,會稍稍感到踏實。
墨青席理解的同時又十分疑惑,難道自己沒有給許長河帶來足夠的安全感嗎?
“以前不覺得。”許長河捂著耳朵大笑:“現在才發現,這裏真的好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青席見他如此開懷,也跟著喜笑顏開。
搭配茶水的果子味道亦是好極了,酸酸甜甜,許長河一口一個。
茶館一隅,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正講著垓下之戰,項王夜聞四麵皆楚歌。
許長河搖頭晃腦地接著說:“項王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墨青席給他捧場,撫掌叫好。
喝完茶,兩人擠了出去,許長河喘息道:“差點憋死在裏頭。”
墨青席笑問:“接下來去哪兒?”
許長河勾住他的手:“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吹吹風,曬曬太陽。”
“好。”墨青席欣然答應,毫不避諱行地與之牽手。
許長河心花怒放,小幅度地晃了晃手臂。
茶水不頂餓,墨青席覺得應該買點糕餅備著,免得一會兒收攤了。
他尚在思考中,一條碩大的草魚飛甩過來。
要不是許長河把他拽到一旁,這條魚就直接砸他臉上了。
“……”
魚嘴上串了繩扣,顯然是有主的。
許長河把它提起來:“謔,得有十來斤呢。”
墨青席循著草魚飛來的方向望去,有個漸漸聚攏、人頭攢動的包圍圈:“那邊。”
許長河拎著魚過去。
撥開圍觀人群,許長河拉著墨青席的手,把草魚高高舉起:“誰的魚?”
人群當中,富態的中年男子在踹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罵罵咧咧,言辭粗鄙,不堪入耳。
大概是在說這少年偷了他的東西。
少年瞧著十三、十四左右,蜷縮成一團,嗚咽否認:“我沒有!”
許長河直接把魚掄到那中年男子臉上:“問你話呢!”
中年男子莫名其妙被糊了一腦袋魚腥,怒不可竭道:“臭小子你幹嘛呢?”
許長河活動手腕:“是不是你的魚?”
中年男子呸了一口唾沫:“滾你娘的,多管閑事!”
許長河神情亢奮,眼中血色蔓延,一拳揮上了他那張狗嘴。
他打人不留手,奔著破相去的。
中年男子要不是臉上有肥肉作緩衝,這一拳定能叫他滿地找牙。
“他偷你東西,送官府就是了。”許長河一腳踩在他胸口上:“這條街跟你姓了嗎?”
中年男子捂著被打腫的嘴角,氣焰稍退:“這狗東西偷了老子的扳指!”
墨青席扶起遍體鱗傷的少年:“是你偷的嗎?”
少年不勝委屈,搖頭落淚:“不是我!我就是不小心撞倒他了,我、我趕著去送魚……我真的沒偷。”
中年男子兀自憤慨:“被你一撞扳指就不見了,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
許長河挪開腳,上下打量著他:“你那扳指多大?當時戴手上的嗎?”
中年男子爬起來拍灰,義正言辭道:“上好的翡翠扳指,你說多大?我一直戴著,我家祖傳的!”
墨青席問:“你確定一直戴著?”
中年男子對上他的眼睛,竟有那麼一瞬的心虛:“是、是啊。”
許長河哼笑道:“一會兒上了公堂,希望你的嘴也能這麼硬。”
中年男子臉色驟變:“就是他偷的!讓他先把扳指還我!”
許長河揣起手,好整以暇道:“祖傳的或許是真,但你未必一直戴著吧。”
中年男子惱羞成怒:“你什麼意思?我看你們是一夥的吧!”
“扳指的尺寸若是合適,不會輕易掉落。”墨青席道:“你聲稱一直戴著,但你的兩隻手上都沒有長期佩戴的痕跡,且你的食指拇指的指腹上都沾有油汙,可見你前不久還在反複搓撚著什麼東西。”
“你很重視那枚扳指,所以在它不見的第一時間就發覺了,火急火燎地要找回來。”許長河緊接著道:“讓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想把它當了?換取銀票解燃眉之急。”
中年男子驚恐萬狀:“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這邊還沒問出個所以然,“追兵”就來了。
一夥家丁逮住了他,老管家上前來,抓著他的手氣喘籲籲道:“大少爺啊,老爺都快氣吐血了,你快快帶著東西回去認錯,千萬別再去賭了!”
這下中年男子銀票沒換來,還丟了扳指,指著送魚少年哭喪道:“被他偷了!”
送魚少年抹淚堅持:“我沒有!”
一時間人群又吵吵嚷嚷起來,眾說紛紜。
眼看著那幫家丁就要把人拿下,押送官府。
墨青席將許長河動手之際丟下的草魚重新撿起,抖了抖,鎮靜道:“扳指在這裏。”
眾人的目光先是聚焦於魚嘴處,然後下移到魚肚位置。
“……”
半個時辰後,波光粼粼的湖畔,兩人席地而坐。
許長河將開膛破肚、烤得外焦裏嫩的草魚切下一塊,盛在荷葉上,捧給墨青席品嚐。
魚皮烤得酥脆,肉質鮮美,墨青席吃得停不下來。
“那小子也是大方,白送我們了。”許長河單手轉著短劍:“他家的魚確實不錯,你喜歡吃的話,我就讓顧大姐多買點回來,我們吃頓全魚宴。”
墨青席呼著熱氣:“快吃吧,涼了就不香了。”
許長河便又劃下來一大塊。
由遠至近的腳步聲碾過草地:“長河。”
伴隨中氣十足的一聲呼喚,許長河片魚的動作一頓。
墨青席回頭望去,是個陌生的大叔,身形要比剛才那中年男子健壯,儀表不凡,氣宇軒昂,他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兩個護衛似的人物。
許長河沉默地看著他走到跟前。
“好久不見。”那寬大的手掌在許長河頭頂輕輕拍撫。
許長河就著半跪的姿態恭敬道:“沈叔叔好。”
沈叔叔盤腿坐下,瞧了瞧墨青席:“這位小兄弟是?”
“我朋友,墨青席。”許長河介紹:“青席,他是以前很關照我的沈叔叔。”
墨青席頷首道:“你好。”
沈叔叔笑意欣然:“你們在街上的義舉我都看到了。”
許長河恍然大悟:“我說那魚怎麼長了眼似的往我們這兒飛。”
想來是這位沈叔叔不想出風頭,又可憐那送魚少年,便暗中相助,好一手拋磚引玉。
沈叔叔聞著味兒也餓了:“還有剩嗎?”
許長河就將手上的先給他了。
沈叔叔捏了一塊放嘴裏,驚喜不已:“想不到長河還有這手藝。”
“是魚好。”許長河就著墨青席手裏那些吃了兩口。
墨青席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嘴。
“……”
沈叔叔猝不及防被他們旁若無人的黏糊勁兒給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