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章:罄竹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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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將軍和珂王兵分兩路,把張家父子湊齊,提來問話。
張項的腿還沒好利索,一瘸一拐的,聽說就是好了多半也是這樣子了。
他們都沒想到聶孝容竟然會一敗塗地。
張祿全先前因為忌憚聶孝容今後執掌大權,才沒敢曝露他的罪行。
這回一看到聖平帝,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戶部和聶家狼狽為奸,已牽扯了三代人。
對此聖平帝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預料之中,他希望從張項嘴裏聽到點新鮮的。
張項比他爹機靈多了,先將鍾司九擇了出去。
是他偷了弩箭,交給在這方麵天賦異稟的鍾司九,暗示墨青席是禍水,今後會踩著許長河往上爬,攪弄京城風雲、擾亂朝綱。
讓鍾司九去嚇唬一下墨青席。
為了能一箭斃命,張項在箭矢上淬毒,鍾司九事先並不知道這一點。
受人唆使,就叛不了死罪了。
聖平帝很滿意,見張項跪不住,還特許他站起來講。
張項說了有半個時辰,許長川和墨青席兩支筆同時書寫,洋洋灑灑記了厚厚一遝罪證。
橫豎都是死罪,千刀萬剮還是五馬分屍,聶孝容根本無所謂。
聖平帝恩威並施,赦免張家其他人,張祿全斬首示眾,張項刺字流放。
張家父子謝恩之後被帶了下去。
許長川呈上了喬雲的供詞,墨青席讓鄭陰山去提人的時候搬出了聖平帝的密旨,將此人秘密關押。
鄭陰山怕喬雲死了聖平帝會起疑,沒能及時殺人滅口。
之後他和聶孝容通了氣,喬雲聖平帝有所察覺,加快了計劃。
現在喬雲已經轉移到了大理寺監牢,柳行正從他那兒得到了獵場白骨案完整的證詞畫押。
喬雲是京城人士,為了補貼家用,他四處做工,體格優越,小小年紀就被聶家的暗營挑中,後來因為長得和李富誌有幾分相似,便設計假死,混入軍中。
值得一提的是,琅軒和許長河埋梅子釀的時候,他就站在樹上。
現在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然而這也恰恰證明了喬雲良心未泯,刻意將屍體埋在樹下,希望有朝一日,這兩個少年能還枉死的李富誌一個公道。
秋後問斬,毋庸置疑。
聖平帝準喬雲的家人去刑場送斷頭飯,見最後一麵。
這才清淨了片刻,鍾閣老就又哭回來了。
聖平帝頭疼不已,他現在不能允諾鍾閣老任何事情,法不容情,鍾司九仍要經過三司會審。
否則以後一個兩個都來他麵前嚎一嗓子,還有安生日子嗎?
後麵也沒許長川什麼事了,聖平帝幹脆讓他把鍾閣老送回去。
許長川扶著鍾閣老離開,聖平帝提醒道:“長河,你也不必為你舅舅求情。”
與鍾司九的情況不同,姚小舅是明知故犯,同屬叛賊逆黨。
許長河也沒想過這茬:“聖上放心,卑職不是為此而來的。”
聖平帝心說難道許長河已經無所顧忌到要秀到在他麵前嗎?
許長河緊接著跪地俯首道:“玉曼公主一問聖上安好,二謝逆臣聶孝容的成全之情。”
聶孝容咬肌微動,似乎沒有想到玉曼公主會道謝。
公主出嫁的確是最佳時機,陳家的兵力被分散,街上還有那麼多百姓,一旦打起來,他們必定投鼠忌器。
可是聶孝容還是生生等到了子時之後。
他的姐姐葬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闈中,盡管玉曼公主與他無親無故,但就是沒來由地想成全她和許長川這段姻緣。
聖平帝一生中沒有愛過任何女人,娶誰家的姑娘,都是先帝為他安排好、教他用來穩固江山的手段,不需要對她們付諸任何真情。
玉曼公主乃真性情,她繼承了母親的明媚,聖平帝的張揚,恩怨分明。
聖平帝感歎不已:“滿兒若是男子就好了。”
聶孝容發出嗤笑,啐了一口血沫。
許長河補充道:“聖上,太子殿下安然無恙,現下正在卑職家中暫歇。”
聖平帝點了點頭:“朕會派人去接他,你起來吧。”
許長河站起身,轉頭對上聶孝容那陰冷的麵容。
聶孝容譏諷道:“你們兩個這麼幫他,不就是想討得恩賞,繼續苟且在一塊兒嗎?”
此話一出,大殿內鴉雀無聲。
龍椅上的聖平帝和站他身旁閃了腰的大公公,神色如常。
軍中這種事見怪不怪,聶孝容想到聖平帝也在軍營裏摸爬滾打過,最後想惡心一下這兩個小鬼的心情也隨之消散。
聖平帝揮手,幾十個大漢拖著聶孝容出去,許長河聽到密集的破風聲,回頭張望,被墨青席伸手捂住。
過了會兒,大公公出去看了眼,回來稟告:“逆賊已伏法。”
墨青席緩緩放下手,許長河張著嘴,啞然失聲。
聖平帝低頭轉動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片刻,再抬頭,若無其事道:“墨青席,國師請你到攬星閣一敘。”
大公公上前為他帶路:“這邊。”
墨青席躬身行禮,跟著他走。
大殿裏隻剩下聖平帝和許長河,才少了兩個人,氣氛就變得寂寥幽靜,冷冷清清。
許長河先開了口:“聖上想說什麼?”
“長河,你是朕見過最聰明伶俐的孩子。”聖平帝道:“不該為兒女情長束縛。”
許長河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兒女情長也好,男歡女愛也罷,喜歡就是喜歡,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不會為旁人左右。”
“你是男人,要成家立業。”聖平帝挑明道:“墨青席再好也不是女子。”
許長河堅定不移道:“我隻要墨青席。”
“你不娶妻,跟墨青席在一起就是世俗不容!”聖平帝勃然大怒:“互相耽誤,碌碌一生,難道就是為彼此好了?”
“聖上想的是男兒建功立業大展宏圖。”許長河一反常態沒有出言頂撞:“我僅限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沒有那麼遠大的誌向。”
聖平帝都快不知道到底是誰“冥頑不靈”了:“這話是墨青席教你的吧,他也是這麼想的?”
許長河眼眸明亮:“聖上支開青席,不就是深知他不會為名利動搖麼。”
聖平帝:“……”
看來太過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
許長河也不指望聖平帝能理解,這個自我至極的君主桀驁半生,還能落得個負心薄情的罵名,可見他們不是一路人。
“我生長在京城,不曾見過雪山、大漠、江川、汪洋……”許長河侃侃而談的口吻與墨青席重疊:“要做到”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我的見識還遠遠不夠。”
這番話,去年這時候的許長河絕對說不出來。
一年不到的時間,竟成長了這麼多,從前那無藥可救般的頑劣蕩然無存。
聖平帝一直縱著任性妄為的許長河,試圖彌補年少的自己。
現在脫胎換骨的許長河站在他麵前,才驚覺自己和先帝一樣,想把人囚困在這片溫軟的泥沼中。
聖平帝釋然了,放過了許長河,也放過了自己,他做了個趕人的手勢,一語雙關道:“去吧。”
許長河笑逐顏開,有禮有節地告退,直奔攬星閣。
卻在第一個轉角就撞到了國師翟淩。
“嗷嗚!”許長河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
翟淩伸手抓住許長河的衣襟,沒讓他摔到地上。
“國師……大人。”許長河一如既往地怕他:“青席呢?”
“他陪我下完了殘局。”翟淩麵無表情道:“我送他離開了。”
許長河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比如聖平帝用心險惡,和國師沆瀣一氣,偷偷把墨青席送走了;
或者是對墨青席威逼利誘,讓他離開自己,兩人從此不複相見……
翟淩看著許長河充血的雙目和驟然蒼白的麵色,罕見地願意多說兩句:“他不知道你和聖上要聊多久,也無心品茶,我便讓摘星官把人送到宮門口,大公公陪著去了。”
許長河如夢初醒:“啊?”
翟淩冷著臉指了個方向。
許長河反應過來,火急火燎從他眼前消失。
翟淩正要走,忽然向一側偏頭:“殿下童心未泯,微臣深感欣慰。”
珂王從柱子後麵繞出來,雙手背在身手:“那你倒是給一個欣慰的表情啊。”
翟淩瞥他,仿佛每一根眼睫毛都在拒絕。
珂王指尖夾了一朵淺藍色的小花,直至翟淩從他身旁走過,仍是猶豫不決。
快要走到殿門口的翟淩頓住腳步,轉身、折回、伸手。
珂王眨了眨眼。
“給我。”翟淩的指令簡潔明了。
珂王把花放在他手心。
種類、顏色、大小一模一樣的,並沒有那麼好找,之前在獵場看到過,可惜帶回來就蔫兒了。
翟淩的故鄉開滿了這樣的花朵,隻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何時起,珂王送出去的時候會習慣性問上一句:“喜歡嗎?”
翟淩撚轉著花莖,不假思索:“喜歡。”
珂王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
“青席!”
許長河鼻頭通紅,張開雙臂,抱住了佇立在巨大門洞下的墨青席。
墨青席踉蹌一步,拍了拍他的背作為安撫:“你鼻子怎麼了?”
許長河現在還痛著:“國師一定是妖怪!身板硬得差點把我鼻子撞斷。”
墨青席檢查了一下,“沒事。”
許長河興高采烈道:“聖上沒怪罪!”
“嗯。”墨青席給他整了整衣襟:“我們回家。”
許長川一直等到兩人安然無恙出來,緊繃的神經總算是能鬆一鬆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許長河看到了薑家的馬車。
許長河有種不好的預感:“薑大夫回去了吧?”
“嗯。”許長川親眼看著薑懸上馬車的。
墨青席一夾馬肚,毫不猶豫提速:“駕!”
昭雪離弦箭一般飛射過去。
許長河後來居上,和墨青席一起衝進家門。
噩耗捷足先登——
姚小舅在獄中自盡,囚衣上留下一封血書,交代了他為聶孝容做的那些不齒之事。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姚彬氣血攻心,當場就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許二夫人還未從失去胞弟的悲痛中緩過來,看到父親倒下,當即什麼都顧不上了:“爹!”
許長川過來的時候大堂裏還剩個來報信的差役,他被玉曼公主定住,動彈不得,已有半個時辰了。
墨青席走到他麵前,口吻篤定:“你是聶家的眼線。”
差役惡狠狠地瞪著墨青席,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許長河罵了句髒,上去就是兩拳。
“長河!”琅軒過來拉住他:“留著他還有用。”
許長河推開琅軒:“我沒有舅舅了!”
琅軒悲涼道:“我不也一樣嗎?”
“……”
兔死狗烹,世上再無聶字旗。
這是早已注定的結局,聖平帝隻是讓它變得順理成章、無人詬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