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知足知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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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小小玉茗園招待不了那麼多客人。”許長河有那麼一瞬感覺到了密密麻麻的視線,多半是依附殷鴻衣的幫手。
    玉茗園是祖父心愛之處,許長河不想它被來路不明的江湖人士糟蹋了,為:“讓他們出去。”
    殷鴻衣打了個手勢,良弓這才收刀。
    狄雁為了緩解尷尬,將帶回來的那雙短劍交給許長河。
    許長河板著臉沒要。
    狄雁後知後覺:“生氣啦?”
    “狄大哥,我當你是朋友,這位殷二少也是你的朋友,他想為妹妹出氣我能理解,但為此不折手段,恕我不能苟同。”許長河態度堅決。
    “我曾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卻也厭惡爾虞我詐、威逼利誘,我自小受教,這是很下作的事。”
    這份教養,足見許家風骨。
    殷鴻衣被拐彎抹角罵了沒教養不說,還落得無恥小人的汙名。
    萬幸看熱鬧的那幫家夥都給清出去了,否則他以後還有什麼顏麵行走江湖。
    墨青席至始至終都站在許長河身旁,目不轉睛,陪伴他慢慢成長是一件樂事,令他不勝寬慰。
    待許長河有朝一日能獨當一麵,再回首,攜手共度過來的歲月便是最好的見證。
    “有能耐就自己查,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們不嫌丟人就繼續,勞煩動手之前想清楚是站在誰的地盤上撒野!”許長河牽著墨青席走了兩步,又回頭問:“良弓師父,要去我家住嗎?”
    這一問算是把狄雁死死扼住了。
    良弓垂眸看他:“我不是你師父。”
    許長河心領神會,頭一歪:“良護衛。”
    良弓補充:“工錢日結。”言下之意他會隨時離開,無意久留。
    許長河點頭:“好說。”
    他們走出玉茗園,狄雁追了出來:“良弓!”
    良弓讓許長河帶著墨青席先走,然後轉身對狄雁道:“既不同路,何必同行。”
    狄雁解釋:“殷鴻衣死腦筋,就會橫衝直撞那一套,他是急著給妹妹報仇,剛才我不也攔著了麼。”
    “是你告訴他那兩人知情,毒也是你下的,想為此拿捏許長河。”良弓都看在眼裏:“你想賣殷鴻衣這個人情,我無所謂,但要動他們,你盡管拔劍。”
    狄雁心說這次真的要給殷鴻衣拖累死了。
    良弓油鹽不進、恩怨分明,可謂木人石心,隻要是與他殊途的,不管同不同歸,一概視為敵人。
    他是各種意義上寧折不彎的人,哪怕得罪整個江湖,也不會向權勢低頭。
    良弓不光有那樣的魄力,也有與之匹配的本領,他要保許長河與墨青席的命,那無論是誰,都別想再靠近一步,除非踏過他的屍體。
    狄雁難道還要為了一個愣頭愣腦的殷二少得罪良弓嗎?
    “行,這事我不管了。”狄雁妥協:“你別去許家,京城是非多,我們走吧。”
    良弓沒跟他討價還價,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他在江湖上留下獨影名號,本就是獨來獨往,形影單隻,從沒有遷就一說。
    “狄雁。”殷鴻衣在大門口找到他:“那倆小子軟硬不吃,現在怎麼辦啊?”
    狄雁正惱著:“你幹的好事,別來問我。”
    殷鴻衣噎了下,而後撓頭:“我就是嚇唬一下他們,誰知道良弓來真的,他瘋了嗎?”
    要不是看在兩家上輩交好的情分上,狄雁真的想把這貨的頭摁進牆裏:“帶著你的人滾遠點,別再靠近這園子。”
    殷鴻衣不解:“那你一個人能做什麼?”
    “給你收拾爛攤子!”
    “……”
    許家,長輩們對許長河和墨青席脖子上的觸目驚心的指印尤為重視。
    許承問他:“長河,到底怎麼回事?”
    許長河忿忿不平:“被狗咬了!所以我聘了個護衛,防止狗找上門。”
    良弓站在堂中,他隻是看不慣狄雁的做法,但也不想與官場上的人接觸,態度顯得冷漠又疏離。
    多個護衛倒也沒什麼,家大業大養得起,隻是這護衛看著也不是善茬。
    許遠和許承哪裏會看不出端倪。
    許夫人出來圓場:“現在世道亂,多個護衛也好,你們看張家……”
    “我找來的人,我會負責。”許長河挺直腰板道:“如有差錯,找我便是。”
    許二夫人牽掛著他的傷:“沒人逼你作保,還不快去塗藥膏。”
    許家有多寵愛許長河,可見一斑。
    入夜之後,許長河端著好酒好菜來孝敬他的“護衛”。
    浪跡江湖至今的良弓見識到了何謂鍾鳴鼎食之家。
    許長河向墨青席展示做得越來越像樣的炸麵團,脖子上的淤青越發明顯。
    墨青席取來餘先生給的藥膏,又給他塗了一遍。
    藥膏滲透,一開始火辣辣的,許長河眼泛淚光:“疼死了。”
    墨青席給他吹了吹:“過會兒就好,忍一下。”
    許長河仰著頭:“嗚——”
    良弓握著魚紋白玉杯品著酒,聽許長河叫喚才瞥去一眼:“殷鴻衣指力不凡,生掰寒鐵不在話下。”
    所以說還是手下留情了。
    “他那麼厲害,自己找綁匪去啊。”許長河從墨青席手裏的藥膏罐子,給他也抹了點,“沒見過這種求人的方式。”
    良弓平淡道:“他們習慣了。”
    許長河想起當初狄雁把他和墨青席擄走,也是手段強硬。
    狄雁和殷鴻衣的家世地位、武功絕學,使得他們習慣了長揖不拜,盛氣淩人,遇人遇事先以武力脅迫。
    大多數江湖人也都是這麼個行事作風,因為便利,省去一番口舌。
    許長河道:“那是他們的問題,良護衛你就不這樣啊。”
    “他們生在穹頂。”良弓發出一聲冷笑:“我是陰溝裏爬出來的。”
    “……”
    大晚上聽這話怪滲人的。
    墨青席從容倒酒:“殷鴻衣會這麼急躁,是想彌補過失。”
    許長河明白過來:“他趕著去下聘,又不想與官府多有糾纏,匆匆離去,沒想到妹妹就在被劫走的聘禮裏。”
    真是一猜一個準。
    冷情如良弓偶爾也會驚歎於他們的頭腦運轉速度。
    雖然常人細細琢磨也能得出定論,但這兩個人的總是能在刹那間推敲出來,那麼的理所當然。
    許長河接過墨青席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墨青席被冷酒傷得不輕,基本上告別酒桌了,慢條斯理舀甜湯喝。
    今夜星空清朗,許長河突發奇想:“良護衛,我想上去!”
    他指著蒙著霜白月色的屋脊,眼眸明亮。
    小孩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良弓一臉漠然提起許長河,將他高高拋起。
    饒是知道良弓自有分寸,墨青席的心卻還是跟著騰空的許長河,在那一瞬被僅僅揪住。
    良弓縱身一躍,同時把墨青席撈上。
    他穩穩當當落在屋簷上,鬆開墨青席的同時扶住了還沒穩住身形的許長河。
    許長河長籲一氣:“呼~”然後高舉雙臂:“好玩兒!”
    墨青席手上還握著喝甜湯的勺子:“……”
    良弓像是碰到了什麼新奇的物件,看了下自己的手,再瞟向墨青席的腰,隨後是他浸著月華的俊俏麵容。
    生這麼一張好皮,也難怪狄雁會念念不忘,再往後長幾年,不知會饞壞多少好色之徒。
    “風有點大。”許長河寬了外袍給墨青席披上:“快坐下,別摔了。”
    屋頂上又不像院子每日清掃,灰塵、青苔、鳥屎、枯樹葉……烏七八糟粘在瓦片上。
    墨青席已經過了那個對天象感興趣的年紀了,但看著許長河這麼興致勃勃,隻能歎出一聲無奈而縱容的笑。
    “我小時候搭梯子上來過,還沒待一會兒就被發現了。”許長河挨著墨青席坐下,和他說起自己“悲慘”的童年:“感覺我爹隔三差五就要揍我一頓。”
    誰讓他有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兒子呢。
    墨青席腹誹完,好似在交換情報,與許長河聊起來:“虞城縣的盛夏,屋裏熱得像蒸籠,我有一回睡不著,半夜跑去溪邊,看到了很多螢火蟲,像星星一樣,很漂亮。”
    許長河望著墨青席,想象著他兒時的模樣。
    “但是水邊蚊蟲也多,我被咬了一身的包,第二天爹娘看到,邊笑邊給我抹藥。”墨青席回憶道:“後來他們捕了一些,用紗布兜著放在家中,我覺得氣味難聞,就放了。”
    許長河說:“夏天這院子裏也有,過陣子就會出來了。”
    是啊,要入夏了。
    許長河緊接著問:“你還喜歡什麼?或者想要什麼?”
    墨青席回望他,輕輕搖頭。
    “吃的用的,什麼都行。”許長河催促道:“快想想。”
    “知足常樂。”墨青席莞爾:“我不缺什麼。”
    墨青席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許長河卻想不出什麼能討他歡心的禮物。
    去年打翻了墨青席的長壽麵,許長河愧疚不已,且耿耿於懷,今年說什麼都要彌補回來。
    掏心掏肺在所不惜。
    許長河不甘心:“你真的別無所求了?”
    墨青席眼中笑意淺淺,情不自禁揉了揉許長河的發頂。
    良弓退避到屋頂邊緣,背過身聽著兩人膩歪,驀然想到這段對話狄雁也曾與他說過。
    問他想要什麼,然後就一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態度等著他回答。
    明明擁有那麼多身外之物,能真正握在手中的,卻寥寥無幾。
    墨青席明日還要去大理寺,許長河摸到他被晚風吹得冰涼的手,毫不猶豫要下去。
    良弓一手拎一個,許長河跟他還差著點個頭,體格大相徑庭,提起來尚不費力。
    許長河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頭發:“也該歇息了。”
    “嗯。”墨青席披著許長河的外衣往屋裏走去。
    許長河緊隨其後,把門一關。
    不多時,傳出悉悉索索衣料摩挲的動靜,還有墨青席細若蚊聲的——“輕點。”
    “……”
    常人自然聽不到。
    功力深厚的良弓隻得沉著臉抓著酒壺,頭也不回地離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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