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逆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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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茗園,晌午已過。
墨青席把飯菜熱了一遍,端上桌,順便問道:“去哪兒了?”
如果隻是去自己家問個話,何至於耽擱一上午。
許長河拿起筷子:“街市和碼頭。”
“嗯?”
“我找不到活兒幹。”許長河難掩失落:“他們不要我,明明比我年紀小的都能幫工,為什麼?”
墨青席坐下來,點醒他:“你看看自己穿的是什麼?”
許長河:“……”
一個錦衣少年郎,愣頭愣腦跑過去掙血汗錢,哪家行當敢收。
篤篤篤。
西門叩響,許長河一個激靈,放下碗筷去開門。
來的是提著大包小包的沈虞城。
他送來了墨青席的衣物,還有給許長河的那幅暗藏玄機的畫。
“虞城。”許長河拜托道:“我屋裏有幾個大箱子,靠牆的那隻,裏麵的東西能幫我拿來嗎?”
沈虞城連忙點頭:“好的。”
箱子裏裝的都是虞城縣帶來的東西,其中就有墨青席醃製的醬菜,以及帶他去店裏做的那幾身衣裳。
許長河換上之後,發現居然都不合身了,袖子短了不少,褲腿更是差了一大截。
墨青席看在眼裏,不勝歡喜道:“長河真是長大了啊。”
許長河氣急敗壞把衣服脫了:“你還笑,我們還得花錢做衣裳!”
墨青席揉了揉他的腦袋,熟練順毛:“一身衣裳錢尚且付得起,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穿我的。”
量身裁衣需要時日。
現在兩人的身高差開始反轉,照許長河這個長勢,來年墨青席就得被他摸頭了。
許長河晚上喂昭雪吃飽飼草料,讓墨青席第二天騎著昭雪去大理寺,這樣他還能多睡會兒。
等墨青席騎馬走了,他再一身布衣出門討生活。
許長川從墨青席口中得知許長河要自己掙錢養家糊口,神情複雜。
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要自食其力,處處碰壁仿佛是情理之中。
“沒想著讓他知難而退,錢是祖父留給他的,除了他沒人能用。”許長川蹙眉道:“非給自己找罪受。”
墨青席了解許長河,也尊重他的決定:“血濃於水,你們疼愛長河,不想他受苦受累,也不在乎他有沒有養活自己的本事。”
許長川不置可否。
墨青席平靜道:“所以更沒有見過長河逆風而上的模樣。”
……
墨青席把昭雪牽到栓好,投喂草料,再去看看廚房還健不健在。
飯菜在灶台溫著,味道差強人意,尚能下咽。
墨青席慢條斯理吃完,把碗洗了,回房找許長河。
桌上賬本記了今日的花銷,邊上還多了三十三文錢。
許長河趴在床上,已經寬了衣裳,呼呼大睡著。
墨青席輕手輕腳坐下來,將許長河的手從被褥裏挪出來。
手背上青紫色的勒痕一道又一道,一路蔓延至手腕。
墨青席都不敢碰,小心翼翼放下,從沈虞城送來的包袱裏翻出藥膏,屏息凝神給他擦藥。
許長河吃痛哼唧了一聲,迷迷糊糊醒過來:“你回來了,飯吃了嗎?”
墨青席低聲回答:“吃了。”
“難不難吃?”
“能吃。”
墨青席用布包好他的手,免得藥膏被蹭掉:“你掙到工錢了,一日三十三文,比我都多。”
“也不是每日都能去。”許長河裹著被子翻了個身,精疲力盡,聲音微弱:“我後天再……”
話還沒說完,就又睡過去了。
墨青席靜默著看了許長河一會兒,內心有那麼一瞬在撕扯掙紮。
許家心疼許長河,他又何嚐不是呢。
日上三竿,許長河勉強睡醒,墨青席早就不在被窩裏了,他爬起來,渾身酸疼得又摔回了床鋪。
墨青席把洗漱用具和吃喝都擺在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許長河緩了會兒,再一鼓作氣起身。
“嗷嗚——”
含淚吃了早飯,許長河跌跌撞撞把扔在牆角的衣服抱去洗了。
然後就聽到有人在咣咣敲門。
他隻好咬牙過去:“誰啊?!”
鍾司九的拳頭差點招呼在他臉上。
許長河偏頭躲了下。
鍾司九收回從拍門變成砸門的手:“你可算開門了,我手都快敲斷了!”
許長河見他沒帶什麼人,就側身讓他進去:“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笑話。”鍾司九半開玩笑道:“京城裏都在傳,你帶著墨青席去煙花柳巷,把你娘氣得一病不起,許家趕你出來思過,連聖上都知道了,還誇許家家教森嚴,教子有方。”
許長河挑眉:“你信了?”
“你從前去得還少麼。”鍾司九把門一關,小聲問:“是不是因為你和墨青席的事被你娘知道了?”
許長河點頭。
“我就說呢。”鍾司九替他著急:“這可怎麼辦?你還回得去嗎?我來時看到姚家的馬車往你家去了,難道你娘要回娘家了?”
許長河想了一下,並不擔心:“為了兩家的顏麵與基業,他們不會和離,最多是商量怎麼處置我。”
鍾司九往前走了兩步,環顧四周:“你這兒連個門房都沒有,萬一有人找你,不得像我一樣砸門或者喊破喉嚨啊?”
許長河不以為意:“我現在也算是落魄了,沒什麼人會來找我。”
“那不見得。”鍾司九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人嗎?”
許長河哼笑:“要喝茶嗎?”
“喝!”
這園子的玉茗花是都是許正陽親手栽培,此刻花期正濃時,開得如火如荼。
鍾司九逛了一圈,讚口不絕。
許長河洗完衣服,晾幹,又提了籃子從西門走。
鍾司九跟著他,看得瞠目結舌:“你幹嘛去?”
“買菜做飯,青席回來就能吃上了。”
“……”
鍾司九難以置信:“你不用對自己這麼狠吧?”
“我以為從前活得已經很自在了,但這兩天才發現,我還能活得更快活。”許長河把菜籃子倒拎背上,回頭看鍾司九一眼:“你早點回去吧,免得鍾家覺得是我帶壞了你。”
鍾司九很識趣地走了。
墨青席回來,還打包了一份朝華樓的醉雞。
許長河今天買了魚,水加多了,紅燒魚變成了紅燒魚湯。
“今天鍾司九來過。”許長河道:“我以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被趕出家門,在玉茗園反省思過,連聖上都知道了。”
墨青席頷首:“這樣也好。”
“還有就是大門離得有點遠,鍾司九快把門板砸穿了我才聽見。”許長河愁苦道:“這樣就是家裏人來找我,我就是在也聽不到。”
沈虞城說不定是誤打誤撞到西邊的小門,他們又正好在,不然都不知道要等多久。
墨青席也覺得這是個問題:“得空就去人市物色幾個看門掃院的吧。”
許長河愣了下:“可是……”
“人雲亦雲,我們再怎麼遮掩,也難堵天下悠悠眾口。”墨青席垂眸道:“不必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啊。”許長河一頭霧水,與墨青席四目相對。
他忽的明白了什麼,拍桌而起:“你覺得我會退縮、後悔,所以你故意說那些話!”
墨青席問:“你開始厭煩這樣的日子了嗎?”
“我沒有。”許長河堅定道:“樹挪死人挪活,我不是隻能生長在許家的花草樹木,我也能有自己的活法,甚至比以前更好,同甘共苦是平等的,不是一方想方設法讓送另一方去享受富貴!”
“不計代價去做一件事,就要做好代價來臨時的覺悟與準備,這是我哥教我的。”
許長河坐回去,一字一句告訴墨青席:“日子是兩個人過的,在這件事上,我一步不退。”
墨青席的目光落在他手背的布條上:“我不希望你受傷。”
“怕苦怕痛掙什麼錢。”許長河把布條解了,露出傷痕累累的手:“我保證這些痕跡會越來越少,你心疼我,我很高興,但也不要為這件事不開心。”
許長河說著給墨青席夾了一塊魚肉:“你為了我被困縛京城,我一樣懊惱追悔過,將心比心,這些道理是你教我的。”
墨青席眼眶酸澀,低頭吃飯,猛地嗆了一下。
許長河忙問:“怎麼了?”
“你……”墨青席瞪向那盆齧檗吞針的紅燒魚湯:“你沒讓賣魚的幫你殺好去內髒嗎?”
他現在滿嘴腥苦。
許長河撓頭:“我以為買活的更新鮮啊。”
“……”
墨青席起碼有一段時間不會讓許長河做魚了。
第二天一早,許家的小廝來傳話,說是姚家的人接許二夫人回娘家養病,讓許長河不必擔心。
許長河趕著去上工,倚在門邊,兩手纏著白布,動作利落打束袖,他用牙咬著係帶,表示知道了:“娘親沒事就行。”
小廝猶猶豫豫,低聲問:“二公子不回家嗎?”
“我娘都氣得回娘家住了,我卻大搖大擺回去,那就是許家輕慢我娘,不顧親家情分打姚家的臉。”許長河牙一鬆,口齒清晰道:“你回去告訴他們,我在這裏思過到我娘病愈回家為止。”
“是。”小廝躬身領話。
許長河把門關好,向著熙來攘往的長街奔去,他穿著樸素,很快隱沒人海。
躲在暗處、受命跟隨許長河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