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暗中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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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笙坊是鶯歌燕舞的聲色場所。
許長河在門外義正言辭:“你難道還想背著我來這地兒嗎?”
剛邁過門檻,肥頭大耳的坊主搓手笑迎:“許小公子,真是好久不見啊。”
“……”
許長河抹了把臉,轉頭向墨青席強調:“他說好久不見!好久!”
墨青席現在是公務在身,麵上波瀾不驚,詢問坊主:“可有雅座?”
店裏沒幾個客人,坊主巴不得生意上門:“有的,二位這邊請。”
昨天剛出了命案,按照規章製度,這家店是得歇業查封的。
大理寺尚未審批,正式判決還沒下,就這麼明目張膽了。
想來是都府衙門覺得此案毫無懸念。
不過坊主也是留了個心眼的,待他們入座之後,說這些日子都點不了樂伶舞姬了。
許長河點了兩壺茶。
墨青席明白許長川為何不加派大理寺的人了。
這坊主處事圓滑,很會察言觀色,若是來的都是一本正經、張口盤問的人,容易打草驚蛇。
“錦笙坊最有名的就是美人琵琶楊柳腰,都沒有的話,誰還來此尋歡作樂?”許長河一副紈絝作派,往後仰去,一條腿直接砸在了身前的茶幾上。
墨青席都忘了許長河原來是這德行,一言不發望著他,眼中徐徐沉澱著什麼。
“哎呀,許小公子有所不知。”坊主彎下腰來低聲下氣地解釋:“昨兒摔死了人,偏不巧是正奉大夫吳大人家的大公子,雖說是個意外,但也得低調些時日嘛。”
許長河挑眉:“吳遜?他居然不是得花柳病死的。”
吳遜是出了名的好色,與許長川一般年紀,已是妻妾成群,身旁服侍的從來都是妙齡少女。
“死者為大,許小公子……”坊主本來想提醒許長河謹言慎行,怕得罪了吳家,忽然意識到許長河的身份,腰板瞬間就硬了:“許小公子說得是,那吳大公子,忒不是東西,我這錦笙坊又不是妓館!每次來,都得糟蹋一兩個,簡直作孽。”
許長河慢慢悠悠道:“看來你這錦笙坊年久失修啊。”
坊主麵如紙色:“許小公子何出此言?”
“二樓走廊那排欄杆新得漆都還沒幹呢。”許長河冷眼瞥他:“你當我瞎?”
坊主一時無言以對。
“二樓不高,下麵還有供散客聽曲的座。”許長河感歎:“看來這吳大公子運氣也是不好,換個人說不定都有墊背的。”
“可不是嘛。”坊主那叫一個痛心疾首:“他好死不死摔在了茶盞上,碎瓷片嵌進脖子,當場就咽氣了,搞得我這裏十天半個月都得做茶館生意!”
剛碎裂的瓷片不亞於利刃割喉,場麵定是觸目驚心。
“壞事做盡,可不得遭天譴。”許長河哼了聲,又故作納悶:“那你這錦笙坊就一點責任沒有嗎?畢竟沒有及時修繕造成客人意外身亡,也是罪過。”
坊主瞬間拔高了聲音:“我們能有什麼責任?都是那小賤人……”
許長河套到了要緊的話,眯眼:“哦~看來另有隱情。”
“許小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坊主為了撇清關係,如實告知:“是我們這兒有個不懂事的丫頭,吳大公子點了她去唱個曲兒,她不識抬舉,怎麼也不肯進雅間。”
“吳大公子追了幾步,他們在走廊上拉拉扯扯,那死丫頭撞了吳大公子,那欄杆本來好好的,給吳大公子撐了下,就、就斷了!”
坊主越說越激動,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婦女為保清白,反抗暴徒,則殺之無罪。
律法嚴明,又是在天子腳下,在場目擊者的口供至關重要,決定了審判的方向。
也決定了歌女喬月的生死。
都府衙門犯不著為了一介草民得罪吳恒之,隻要對證人稍加威逼利誘,怕引火燒身的平民百姓為保生活安定,自然不會多說一句。
於是口供就成了——喬月故意將吳大公子撞到極不穩固的欄杆上,是蓄意謀殺。
錦笙坊最多賠點銀子,更何況吳家還給了雙倍的封口費。
這樣的案子在京城顯然不少,以至於這些市儈小人司空見慣不說,還靠此賺得盆滿缽滿。
簡直是草菅人命!
墨青席神情淩厲,瞪了坊主一眼。
坊主卻渾然不覺。
“既不是你情我願,那吳遜就是強迫良家女子。”許長河拍桌震怒:“你瞞報實情,罪大惡極!”
“許小公子,你又不在場。”坊主抵賴道:“也可能是那丫頭嫌賞錢少了坐地起價呢。”
他用詞越發陰毒:“一個賣唱的,裝什麼清高,說白了就是妓,這樣的下賤胚子一抓一大把,許小公子來為她出頭,莫不是相好的?”
“你!”
“長河。”
墨青席伸手摁住了許長河要掀桌的手。
“你方才說他們拉拉扯扯,那就是有肢體接觸了。”墨青席看向坊主:“喬月姑娘可曾壓了身契在此?”
打蛇打七寸。
坊主剛才還想據理力爭一下,現在兜頭一盆涼水潑下,將他的氣焰澆得蕩然無存。
他沒有喬月的身契,證明了喬月隻是錦笙坊雇來的人,並非賣身,更不用陪客。
吳遜在他店裏調戲良家少女,坊主非但沒有阻攔,還袖手旁觀,那就是逼良為娼,罪加一等。
反之,若喬月的身契在坊主手裏,那吳家何須要拿錢封口、打點關係,連著錦笙坊一起料理了,為吳遜陪葬。
之所以費盡周折,是因為吳家自知理虧,此事若傳開來,吳遜不光死相淒慘,還會遭人唾罵,親人蒙羞。
坊主哆嗦下跪:“小人也是無可奈何!我勸過吳大公子,說喬月賣唱不賣身,不是錦笙坊的人,他就是不聽啊!”
許長河冷哼一聲。
墨青席攤開卷軸,將坊主的口供寫下來:“你帶著這份供詞去衙門,為喬月姑娘翻供。”
“啊?!”坊主驚慌失措:“不不不!我不行!我要是去了,還有命回來嗎?”
“大理寺的許少卿現在就在衙門裏,你作為人證,等下還是會受到傳喚。”墨青席告訴他:“自己去交代清楚,和在公堂上被問出來,下場截然不同。”
“前者最多受點皮肉之苦,要是主審酌情考量可能就損失點錢財,但是後者……”許長河低沉道:“那就是人財兩空。”
坊主汗如雨下,欲哭無淚:“要是得罪了吳家……”
許長河蹲下來敲打他的豬腦子:“你以為他們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還能安然無恙?”
此案大理寺都已經著手調查了,且不說吳家隻有一個吳恒之在官場摸爬滾打,隻要被查出弄虛作假、顛倒是非、誣害良民,名門望族也得抄了。
坊主恍然大悟,急忙畫了押,拿了口供奔赴衙門。
要不是他動作快,許長河都已經做好把他綁去衙門的打算了。
兩人走出雅座,許長河結了茶錢,正要下樓,墨青席卻到嶄新的欄杆前查看起來。
兩人一左一右研究欄杆,還朝下張望,把看店的夥計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會兒,夥計悄聲問:“二位,這欄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許長河隨口答道:“瞧著挺牢固的。”
然後他和墨青席的視線從欄杆轉到了走廊另一側的門上。
他們逐一看過去,終於在斜對第二間、離地兩寸的門框上,發現了一道清晰的劃痕。
許長河摸了下:“切口平整,很淺,應該是薄片狀的東西快速擦過去造成的。”
墨青席用紙拓下了劃痕,起身道:“走吧。”
夥計心驚肉跳送他們到門口。
結果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堵在路中央,逢人就問:“我家月兒呢?”
“……”夥計心說今兒就不該開門。
有個路人認得她:“喬婆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一聽這姓氏,老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墨青席上前詢問情況,那路人告知:“是城隍廟賣香燭的喬婆子,腦子有些迷糊,就初一十五去擺個攤,平常不出門的。”
“她是不是有個女兒?”
“是有……對哦,喬婆子,你女兒呢?”
喬婆婆不答,抓著墨青席的袖子問:“我家月兒呢?”
喬月一夜未歸,喬婆子神誌不清,但還記著自己有個女兒,一路尋了過來。
墨青席安撫道:“她馬上回來,您先回家等著。”
許長河也不指望喬婆婆能記得自家地址了,向那路人打聽了住址,和墨青席一起送她回去。
許長河牽著馬,笑著與墨青席說:“這案子有點意思。”
墨青席不置可否:“錦笙坊並不破舊,二樓一不受潮二無蟲蟻,實木質地的欄杆斷得不合常理。”
“吳遜若是受力撞擊欄杆後直接墜落,他就不會摔在那張桌子上,而是偏移至少半個身位。”許長河比了寬度:“是被撞之後,他應該是用手撐在欄杆扶手上,有一個極短的緩衝時間,而在那個瞬間,欄杆突然斷了,導致他失衡跌下二樓。”
“有人暗中相助。”墨青席道:“卻不想暴露。”
欄杆已經修複,目擊吳遜死亡的客人嚇跑不少,那所謂的暗中援手說不定就混在裏頭,根本逮不著人。
許長河搖頭:“是好心辦壞事,還是借刀殺人,不好說。”
喬家的小院近在眼前。
墨青席有些不放心:“喬月姑娘不在,沒人照顧喬婆婆,我陪她一會兒吧。”
許長河撫過昭雪的馬鬃:“那我找棵樹栓馬。”
墨青席點了點頭:“好。”
他扶著喬婆婆進去:“婆婆,我們到家了。”
喬婆婆的目光四下尋找:“小雲,小雲呢?”
墨青席不解:“您說誰?”
“小雲,小雲你別丟下娘!”喬婆婆步履蹣跚往屋裏去:“娘好想你啊……”
屋門一開,就竄出來兩個黑影。
墨青席眼疾手快把喬婆婆拖了回來,順手抓了倚在牆邊的鋤頭防身。
兩個家丁打扮的壯漢分別拿著麻袋和麻繩,一看就是要劫人。
墨青席將喬婆婆擋在身後,握緊鋤頭:“你們是吳家派來的?”
被看穿身份,倆劫匪對視一眼,神色狠戾,越發不打算放過墨青席。
院子就這麼點大,墨青席沒多少步可以退,他破釜沉舟大喊一聲:“來人,給我拿下!”
兩人被他這麼魄力十足地一吼,頓時懵了,真以為院外有幫手,驚慌失措地看向大門。
墨青席一鋤頭掄了過去,掄倒一個再用鋤後跟去砸另一人的腳趾頭。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墨青席在他彎腰呼痛的刹那,踹過去一腳,再丟了鋤頭拔出短劍抵在他頸側:“別動!”
院門破開,許長河握著短劍衝了進來,看到墨青席毫發無傷,鬆了口氣:“厲害啊,一個人就擺平了。”
墨青席把散落腳邊的麻繩踢過去:“捆了送去衙門,讓吳家來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