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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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川不願多言,將剩下半個饅頭吃完,起身回房補眠。
墨青席見許夫人歎氣,開口道:“夫人對明鶯姑娘有何印象?”
名門望族間,總有往來。
“在李國公長子的婚宴上,見過一麵。”許夫人回憶:“文靜秀氣,不怎麼說話。”
墨青席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許夫人答:“一年前。”
許長河邊啃饅頭邊問:“她可有什麼交好的閨閣朋友?”
“這我就不知曉了。”許夫人搖頭:“以李國公家的規矩,約莫也不會讓她與誰深交。”
墨青席兀自喃喃:“身作比翼鳥……”
許長河豎起耳朵:“你在背她寫的情詩?”
墨青席快速過了一遍昨夜看過的詩句,剝離出關鍵字眼——
比翼鳥、羨鴛鴦、雁雙飛;
念相公、思君懷、盼郎歸;
難相見、會有時、終不悔;
……
“青席?”
許長河的手從墨青席眼前晃過。
墨青席回過神,“嗯?”
許夫人已經離開了,現在桌邊就他們兩人一坐一站。
許長河說:“我哥一會兒肯定還會去大理寺的,你要是在意,就跟去看看。”
“不了,今日好天氣,我們上街去吧。”墨青席一反常態地不去糾結案情,揉了把許長河的耳朵:“莫負春光。”
許長河頓時神采飛揚:“好!”
墨青席身上還有餘先生給的盤纏,許長河見他在脂粉攤前站定,想起了之前那把陰差陽錯得來的雕花木梳:“我可不要梳子了。”
“沒說給你。”墨青席挑了一根木簪,很幹脆地付了錢。
“不是……”許長河看著那簪子氣鼓鼓:“你要送給誰?帶回去給小嬈姐嗎?”
墨青席樂得逗他:“一個你不太熟的姑娘。”
“墨青席!”
“吃糖葫蘆嗎?”
“……吃。”
拿捏許長河的分寸力道,墨青席把握得恰到好處。
之後墨青席又買了些山水字畫、蝶形紙鳶,瞧著像是討好女兒家的東西。
等回了許家,許長河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墨青席背著一包袱東西,找到了許夫人,全數交給她。
許夫人不明所以:“這是何意?”
墨青席拜托道:“若夫人去祭拜明鶯姑娘,請把這些燒給她。”
許夫人聽懵了:“啊?”
許長河終於知道那個“不太熟的姑娘”的是誰了,但他還是酸溜溜地問:“你和明鶯素未謀麵,怎知她會喜歡?”
墨青席卻垂眼不語。
許夫人後知後覺,示意屋裏伺候的奴仆都先出去,把門帶上。
“你是個細心的。”許夫人讚賞道:“不管你有何推論,我答應你,不與長川講。”
許長河戳了下墨青席:“別賣關子了。”
墨青席告訴他:“明鶯姑娘自縊家中,約莫不是為情所困。”
許長河歪了下頭:“那一百來封的情詩,如何解釋?”
“若是想寫給情郎、寄托相思,她即沒有送出,也沒有焚毀,而是留在了能輕易被人翻出來的地方。”墨青席猜測:“應當是放在了首飾匣亦或是什麼脂粉盒子裏,所以紙上透著濃重的脂粉香,侍女平日不會隨意翻動主人家的貴重首飾,但死後會一應清點,用於陪葬。”
許長河一點就通:“她是故意放在那裏,好叫讓家人發覺。”
“莫不是留給那情郎的?”許夫人問得很是小心。
“前提是這個情郎真的存在。”墨青席道:“明鶯姑娘的詩中,常把自己比作飛鳥,有時人會無意識地在字裏行間留下真實的想法,她寫得一手好字,才情橫溢,卻用那麼濃豔的字眼,去擁抱風花雪月。”
許夫人隻覺得脊背發涼:“那她是……”
墨青席閉了閉眼,長歎道:“她的情郎,是浩大天地、錦繡河山。”
一隻被束於四方泥籠的黃鶯,永遠見不到院牆外的天空。
“天呐。”許夫人捂嘴震驚:“怎麼會這樣?”
“明鶯姑娘用自己的死,去試探和報複。”墨青席道:“李國公若是為了家族名聲焚毀情詩,就會斷了線索,而一旦把情詩交出去,必定會使得國公府蒙羞。”
許長河漸漸理解:“她飽讀詩書,見識不凡,無法再適應逼仄的環境和迂腐的家規,久而久之,就有了心疾。”
李國公最終還是將那些情詩公之於眾。
明鶯泉下有知,對父母偏執的恨意或許能減去不少。
“這一切隻是我的猜想。”墨青席道:“李國公夫婦老年喪女,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哀痛欲絕,不好再告知是他們逼死了親生女兒。”
許夫人哀聲長歎:“是不能說。”
墨青席挑了個好時機,這要是許長川在場,定是要前去與李國公明說,既沒給人家留臉麵,還傷口上撒鹽,太得罪人了。
門外,許長川的手維持著要叩門的姿勢,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片刻之後,他像是做完了一番心理鬥爭,轉身離去。
後來民間傳言,明鶯出殯那日,路過的鳥雀都為之動容,鶯啼聲聲,哀轉久絕。
許長河卻覺得,那是在為終於自由的明鶯而引吭高歌。
……
春暖京華,桃紅柳綠,轉眼就到了許長河的生辰。
但一早被拖起來打扮的卻是墨青席。
先前給他量身的時候墨青席就隱隱覺察出不對勁了。
許長河橫躺在椅子上,衣著光鮮亮麗,拿了桌上的橘子掂著玩。
墨青席被按在梳妝鏡前,局促不安:“夫人,這是何意?”
許二夫人將墨青席的頭發束起,“你是長河的救命恩人,雖說沒邀多少賓客,但也有十來桌的親友席,你是座上賓,總得有身行頭撐場麵。”
許長河掰著手指頭數:“我寫的請帖就隻送了外祖父姚家、陳家、鍾家,伯父和堂兄那兒,應該也有兩三桌。”
“今年人少,但排場不小。”許二夫人笑著說:“我兒十六歲了,就該過個風風光光的生辰。”
許長河一臉笑嘻嘻。
要不是娘家來人了,得去迎接,許二夫人估計還要給墨青席挑上個把時辰玉佩發帶之類的。
許二夫人前腳剛走,許長河就拉著墨青席起來,圍著他左三圈右三圈地轉悠。
墨青席麵泛薄紅:“有什麼好看的?”
“好看啊。”許長河一本正經道:“好看得我都舍不得讓你出去給人瞧了。”
今日他是壽星,說什麼都成。
“去招待客人吧。”墨青席給許長河整了整衣襟:“別怠慢了為你而來親朋好友。”
許長河握住他的手:“一起去啊。”
墨青席被他拽得不得不邁步,最後兩人是手牽手飛奔到了人前。
“外公!”許長河直接往剛剛榮休的禮部尚書——姚彬懷裏撲去。
姚彬頓時熱淚盈眶:“我的好外孫喲!”
“長河真是越長越像姐姐了。”姚小舅和許二夫人並肩走來。
許二夫人眉眼含笑:“也就你這麼說。”
許長河從姚彬懷中退出,又將墨青席拉過來:“外公、舅舅,這是墨青席,我的……莫逆之交!”
要不是墨青席在袖子下重重捏了他一把,不知這“莫逆之交”改口之前又是什麼驚世駭俗之語。
姚彬打量一番,朝著墨青席頻頻點頭:“果真是人中龍鳳。”
墨青席回道:“大人謬讚。”
“老夫現在不是什麼大人了,我這不成器的兒子才是新官上任。”姚彬拍了拍姚小舅的肩。
這是讓他接話的意思,姚小舅人精一枚,立馬與墨青席說:“我還遠不如父親,隻是個小小五品官,日後飛黃騰達了,再替外甥回報公子恩德。”
許長河聽著不是滋味:“幹嘛替我回報?我自己能報。”
不光要抱,還要親呢。
此話一出,引得長輩喜笑顏開,氣氛瞬間其樂融融。
許二夫人摸了摸許長河可愛的小腦瓜,招呼父親與弟弟:“都入座吧。”
沒過多久,陳太尉就領著玉曼公主來了。
玉曼公主氣惱道:“許長河,你居然不請我!”害得她得要跟著外公進來才能吃得上許長河的生辰宴。
許長河嬉皮笑臉:“等堂兄生辰的時候讓他親自給你送帖吧。”
許長川踩他一腳:“你閉嘴。”
陳太尉笑問墨青席:“小兄弟還記得老夫嗎?”
墨青席連忙行禮:“多謝太尉大人出手相救。”
“我一見你的騎術,就猜你與長河相知有素,他小時候纏著我教他騎馬,是個有天資的孩子,我很喜歡。”陳太尉說著去捏了捏許長河軟乎的臉:“小長河,你交了個好朋友。”
許長河被誇得心花怒放:“那是。”
“給你的賀禮。”玉曼公主將一個錦盒交給了許長河。
“謝滿兒姐。”許長河看都不看就往許長川懷裏一塞,“二位請上座。”
許長川抱著盒子給他們帶路。
“許長河,你今兒也穿得像隻花孔雀誒。”鍾司九從自家馬車上蹦跳下來,不慎踩到衣擺差點絆個連滾帶爬。
許長河走過去:“你這個也字用得妙啊。”
鍾家的馬車裏又出來一人,竟是許長川相識的那位醫官。
鍾司九說:“他是薑懸,住我家對麵,我見他不備車馬就往你家走,便捎了一程。”
薑懸的賀禮是一罐自配的明目茶。
許長河欣然收下,迎他們入門。
沒有受邀的世家也都送來了賀禮,堆積如山,許長河把它們單獨放一邊,找個機會原封不動送回去。
迎賓收尾,小廝傳話:“二公子,有東宮送過的賀禮。”
許長河都準備帶著墨青席入座了,聞聲眉頭一皺:“什麼東西?”
小廝呈上一枝白玉梅,枝幹雪亮剔透,唯有頂端一點紅梅,渾然天成。
許長河想起了那年隆冬,他攀上枝頭,替琅軒折了一支紅梅,送他病重的母後。
那也是他們的初見。
許長河頭一回到宮裏,新奇不已。
許承一不留神,就被他逃脫出去,四處亂竄。
而琅軒為了討皇後開心,也偷溜出來,冒著風雪,裹著毛茸茸的披風,像隻奶白的團子,踮著腳努力去夠花枝。
許長河翻牆爬樹是一把好手,且樂於助人,說要幫他折下開得最好的那一枝。
「那麼高,你要摔下來怎麼辦?」
「雪厚著呢,摔不壞我……啊!」
琅軒嚇得要喊人,卻見許長河倒掛下來,將一截梅花枝遞到他麵前,笑聲如銀鈴清脆。
白雪紅梅,襯得許長河眼眸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