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山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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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伏誌喜歡纖瘦俊秀的少年,年紀越小越好。”柳霜垂下手,噙著陰冷的笑,眼白充血:“從前是師兄,之後便是我,一旦撫養成人便會厭棄,我已然不符合他的需求了,他便讓我們去物色新的弟子,供他作踐。”
狄雁問:“那良弓與你有何仇怨?”
“十年前,他屠了一戶姓柳的人家。”柳霜垂眸:“我是唯一的活口,我認得他的刀——泯生。”
夕風雨的手搭在柳霜肩頭,輕輕拍了拍以作安慰。
“他害我家破人亡,被閆伏誌這個禽獸撿了回去。”柳霜瞪視良弓:“我想讓你身敗名裂,即便苟活於世,也為人不齒,遭人唾罵。”
良弓利落收刀:“你想報仇,我隨時恭候。”
江湖恩怨,盤根錯節,孰是孰非,爭辯到最後,也隻能成為茶館裏的幾句消遣。
霍莊主放夕風雨和柳霜離去,良弓也不用再過躲躲藏藏的日子,如此不堪的真相使得各門派敗興而去,從前與閆伏誌交好的掌門人更是一臉晦氣。
許長河如願以償學到了打架實用的新招式。
狄雁送了一雙短劍給他們,算是謝禮。
墨青席拒絕道:“我用不著。”
“男子漢大丈夫,佩把劍傍身理所應當。”狄雁抓住他的手,不容拒絕地將短劍塞到他掌心:“你朋友可是高高興興收下了。”
許長河這會兒正給良弓打拳看,吵著要拜他為師。
良弓儼然不肯。
狄雁走過去調侃:“怎麼,你要跟著他亡命天涯啊?”
許長河委屈地對手指:“我倒是想,良弓大俠不讓。”
狄雁摸摸他的腦瓜子:“你這是不準備回家了麼?”
“莊主不是說要款待我們幾日嘛,我還沒玩夠呢。”許長河愛死了這種無拘無束的瀟灑,“狄大哥你那個點火戲法的可以教我嗎?”
狄雁不置可否地笑笑。
良弓挑眉:“那個你學不來的,是他家傳秘術。”
許長河眨眨眼,很是好奇:“狄大哥你家做什麼的?”
“普通的江湖人家。”狄雁不打算透漏,並精準地把許長河的注意力引走:“光顧著和我們說話,你沒發現有個人不見了嗎?”
許長河這才意識到:“青席呢?”
墨青席從馬廄牽了一匹馬,已經走出問名山莊大門了。
許長河將將追上,撐著膝蓋扶門喘氣:“你走那麼急幹嘛?”
墨青席上馬,拽緊韁繩,目不斜視道:“你向往的江湖裏,沒有我。”
他說完輕喝了一聲“駕”,頭也不回地離去。
許長河站在問名山莊的門楣下,五指扣著門框,越發用力。
狄雁邁步出來,端詳著許長河的臉色,打趣問他:“還去玩兒嗎?”
“……”
墨青席才騎出二裏地,人就不行了。
顛得五髒六腑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似的,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控製疾緩,失速的馬蹄揚起一路塵土。
墨青席牢牢抓緊韁繩,手背磨破了皮,血跡斑斑。
“停、停下!”墨青席試圖用話語溝通。
疾馳的駿馬根本聽不懂他的指令,撒歡狂奔。
墨青席病愈沒多久,實在駕馭不住這麼烈的馬,呼吸不暢,漸漸脫力。
眼看著就要摔落馬背,一隻手臂抵在了背上,隨即環住他的腰,將他撈了過去。
許長河在風中發帶飛揚,把墨青席帶到自己的馬背上,又揚鞭追趕他那匹跑瘋了的馬:“駕!”
墨青席怔怔望著他:“你……”
“還好我追來了,不然摔斷腿都是輕的。”許長河把墨青席往胸前壓了壓,騰出手去拽一旁已經速度齊平的馬,夠到韁繩,他開始降速。
墨青席的臉色這才好轉。
許長河同時停下兩匹馬,問墨青席:“你怎麼樣?”
“沒事。”墨青席長籲一氣,擦了擦額間的冷汗。
“下來歇會兒。”許長河躍下馬背,再將墨青席扶下來,“等等狄大哥,他說會護送我們回家。”
墨青席覺得稀奇:“你不是一直想闖蕩江湖嗎?”
“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啊。”許長河氣鼓鼓道:“江湖又不會長腿跑。”
墨青席被他這幅模樣逗樂,忍俊不禁,舒展眉眼。
許長河見他笑了,氣也散了。
……
清明雨飄,若牛毛飛針。
墨青席和許長河快馬加鞭趕回虞城縣,終於在天黑前到了縣衙門口。
許承顧不上撐傘,飛奔而出,迎麵見著了躍上台階嬉皮笑臉的許長河。
許長河跑到他跟前:“爹,我們回來啦!”
許承啪得甩了一耳光,打得手心發麻。
許長河被他打蒙,而後又被大力擁住。
“你個混賬羔子!”許承聲淚俱下,哽咽責罵:“你還知道回來。”
“爹。”許長河臉頰熱辣,心中也翻湧著一股暖流。
餘先生慢了許承幾步,他見墨青席好手好腳站在一旁觀望,心安道:“回來就好。”
縣衙門外,兩個身穿蓑衣的身影悄悄收回目光。
“我從不食言。”狄雁瞥向良弓:“你現在能放心了吧?”
良弓轉身離去。
狄雁跟上他:“這就走了啊,你說我能去縣衙蹭頓飯嗎?”
良弓用看傻子的眼神掃了他一眼,然後冷淡地問:“你有錢嗎?”
狄雁動作誇張地捂住荷包。
夜幕森森,巷弄醫館。
啞郎正搗著藥,一支飛鏢從門外竄了進來,精準無誤打進柱子裏,他嚇得愣住,然後發現飛鏢末端掛著一袋金葉子。
少頃時分,雨天人跡罕至的街道上,狄雁掂著剩下的碎銀,調笑道:“良弓大俠,你這算是劫富濟貧嗎?”
良弓悶聲悶氣道:“會還你。”
狄雁仰天長歎:“你我之間,還得清麼?”
良弓走了幾步,發現他還停在原地用雨水洗麵,無奈道:“走不走?喝酒去。”
狄雁揚起笑臉,過去勾住他的肩膀,搖搖晃晃地重複:“走,喝酒去!”
……
許長河與墨青席梳洗清爽,都喝了一碗薑湯暖身。
“明日給你們買隻雞補補。”許承看著倆孩子都瘦了一大圈,心疼不已。
“我沒啥事,青席病了一場。”許長河坐下吃飯,還往墨青席碗裏堆起了菜。
墨青席在飯桌上很安靜,不關許長河夾來什麼,都如數吃掉。
餘先生眯著眼在他和許長河之間看了個來回。
許長河見著許承頭上多了幾縷發白,給他爹盛飯添湯,愧疚道:“爹,孩兒不孝,讓你操心了。”
這話竟然能從許長河嘴裏說出來,許承聽得是老淚縱橫。
餘先生告訴他:“大人這陣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時時刻刻都在牽掛公子你啊。”
許長河都做好被打板子的覺悟了:“爹,我錯了,你怎麼罰我都行,但這事你別寫信告訴娘,她會氣病的。”
“我敢告訴她嗎?”許承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氣道:“我是念著你娘身體孱弱受不得驚,才忍了又忍。”
許長河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最怕她掉眼淚了。”
用完飯,父子倆還有話說,餘先生就和墨青席一道離去。
餘先生想起什麼,對墨青席說:“這兩天寒食清明,本想著你們沒回來,就代你去給你父母上柱香,香燭冥錢已經備好了,你一並帶去。”
墨青席感激不盡地行禮:“多謝餘先生。”
“少年人多經曆些也是好的。”餘先生拍拍他的肩,“隻是此行凶險,公子涉世未深,有勞你照看了。”
墨青席從善如流道:“應當的。”
餘先生欣慰頷首:“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
“是。”墨青席乖乖回房就寢。
風雨飄搖的一晚,隻剩徐徐暖意拂麵。
墨青席提著祭拜的東西出門,被早起遛馬的許長河逮了個正著。
“我就猜到你肯定不帶我。”許長河說:“你這病怏怏的樣子,再走那麼些路,臉都得是菜色了吧,伯父伯母見了不得心疼啊,快上來,我送你去。”
墨青席倒是沒有推拒,上馬之後他聞到了許長河身上的氣味,了然道:“你去小嬈那邊吃麵了。”
許長河意外地喜歡吃湯麵,墨青席也是後來慢慢發現的。
“路過吃了一碗。”許長河抖了抖韁繩,“抓緊了。”
“嗯。”墨青席抱著他的腰,耳畔不由響起狄雁那句意味深長的——
「你還有機會。」
金鈴禦馬腳程如風,馱著兩人輕輕鬆鬆到了墓地。
一新一舊兩座墳前,墨青席點了香燭,擺上祭品,合掌閉眼,同九泉之下的父母說起了近況。
許長河聽不到墨青席的心聲,跪在一旁百無聊賴,便對著正前方的墓碑磕了個頭:“上次來時,伯父您剛在這兒住下,我和青席還不熟,然今時不同往日,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二位在天之靈保佑他身體健康無病無災即可。”
他說完又俯身一拜。
墨青席睜眼瞧他,表情難以言喻。
許長河還沒祭拜過別家的長輩,見他這麼盯著自己,納悶:“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什麼。”墨青席也磕了個頭,然後起身:“回去吧。”
許長河看了眼墓碑:“啊,你這就說完了?”
“我爹喜靜。”墨青席揉了下還跪著的許長河的發頂,“但他應該不討厭你。”
許長河反應很快:“你這是拐著彎兒說我吵!”
墨青席握拳放在唇邊掩笑,腳步飛快。
“你別跑!”許長河追上去和他打打鬧鬧。
墳前燭火明豔,在風中久久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