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聯合手術事發突然，手術途中又意外不斷，三個科室的主刀醫生提心掉膽了一晚上，上演了一場我方唱罷你方登場，好不容易才把人從死神手裏搶回來，送進重症監護室。
    三個醫生走出手術室時無一例外都累得要死，三人一起分了一瓶五百毫升的葡萄糖，就想趁著還有兩小時才打卡上班先找個地方睡一覺。
    鍾涯像往常一樣趴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枕著手臂，很快就進入了黑甜鄉，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拍著他的背把他的意識從黑暗中拽了出來。
    他極不情願地睜開眼，一看表盤，七點半，如果不是晚上七點半的話，那距離他打卡上班還有半個小時。
    “是——”鍾涯眉頭緊鎖，煩躁地抬起頭，一看是符野，火氣瞬間就下去了，語氣都變得溫柔：“是你啊，你昨晚也沒睡好吧？怎麼不多睡會？”
    “你管我？”符野的語氣戲謔，手上的動作也不停歇，把塑料袋裏的打包盒一個一個地擺在鍾涯的辦公桌上，最後還有一個保溫桶，裏邊是銀耳粥。
    豐盛得嚇人。
    鍾涯看得目瞪口呆：“乖乖，這麼多？”
    “不多，我和你一起吃。”說著，符野便拉過了一個椅子，自然地往辦公桌前一坐，開始拆外賣盒。
    塑料蓋子打開的一瞬間，一股股香味便撲鼻而來，讓鍾涯肚子裏被葡萄糖安撫的饞蟲開始作祟，他不由地問：“這是哪家店？”
    “FUE京城分部的食堂。李遐去年專門辦了一個廚藝大賽找的廚子，說是會做六國菜，我上個月吃過一回，覺得味道不錯，今天就讓他們給我送過來了。”
    聽見李遐這個名字，鍾涯起身的動作就僵了一下，他去洗手間簡單地洗了一把臉，又回來時便問符野：“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李遐的關係。”
    “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符野垂著眸子，用筷子輕輕夾著小籠包的身體，“我還以為你在我們見麵的第二天就要問這個問題呢。”
    李遐這個名字是鍾涯回國後的第三年才聽說的。他手持著FUE的大量股份，帶著自己的團隊強勢進入了FUE管理層，用了僅僅五個半月的時間就以摧枯拉朽之勢把根深蒂固的詹尼森集團擠到了管理層邊緣。在詹尼森因為心髒病發去世後的第二天直接拿下了FUE的董事長位置，直到現在，他都還穩坐那個位置。
    當時，關於李遐的猜測有很多種說法，多方人士查到最後隻查到他是一個華國富商的兒子，從小就被冠以紈絝子弟的名頭。
    這很像網文小說中男主逆襲的劇情，然而，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分得清小說和現實。許多人都在尋找是誰站在李遐身後的勢力，這麼多年，眾說紛紜，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結果。
    在眾多說法中，當然不乏符野這個FUE前前任主人，再加上當時符野在所有人眼中都處於失蹤狀態，這個說法便成了呼聲最高的。
    “李遐。”符野的嘴角不禁揚了起來：“李遐是這十年裏，在我身邊最久的人。”
    說完這話他便聽了好一會兒，見鍾涯的臉色稍變，知道魚兒上鉤了他才接著說：“他是我和麥比克斯屠神的寶劍，畢竟關於FUE，關於詹尼森的戰役，我和麥比克斯誰親自上都不太好。”
    這話鍾涯不難理解，一個是主動放手的前主人，身後還有個巨大的繆斯灣，明目張膽地回來搶說難聽點就是“逗狗”，免不得被人詬病。一個是現任主人的親兒子，原本就已經把親生父親趕出家族了，如果再把人趕盡殺絕，勢必也會敗壞自己的名聲。就在這種情況下，李遐確實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你和麥比克斯合作？”
    “嗯哼。我們都有著共同的敵人，他的目的是完成他的”弑父”大業，我的目的是拿回我父親的心血，何樂而不為？”
    在幹淨的眼鏡片下，符野的那雙眼睛依舊溫柔澄澈，很難讓人想到這些年他究竟經過了多少殺伐。鍾涯不搞金融，不搞商戰，但也知道，這樣的無煙戰爭不比任何一種戰爭仁慈。無數的人會因為他們權利的更迭而失業、破產，甚至，家破人亡。
    鍾涯會覺得符野做錯了嗎？並不會。不僅僅是因為對符野的偏愛，還因為他不是聖母，做不到大愛無疆。
    蝴蝶效應存在於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別提他了。”符野終於把夾了許久的包子送到了嘴邊，咬了一小口，瞬間被湯汁燙的皺起眉，摔了筷子。
    “你看看你。”鍾涯的語氣帶著責備，起身的動作很快，他仔細地查看著符野的嘴唇，發現有些紅腫，連忙抽了張紙，用桌上的涼水打濕敷上了紅腫的位置。
    “怎麼樣？舌頭燙到了嗎？”
    符野彎著眼角搖頭，輕輕把鍾涯的手推開，說：“沒事。”又彎下腰去撿筷子，收拾地上的殘渣。
    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袁玉闖了進來，他急匆匆的，也沒注意辦公室有別人，辦公室的人在做什麼，直接就說：“鍾老師，還好你在，27床的情況不太對，韓醫生讓我來找你。”
    符野直起腰，看了一眼袁玉，又把目光投向鍾涯：“你還真忙。”
    “沒辦法。”鍾涯隻好往嘴裏塞了一個包子，湯水燙得他不由自主地仰起了頭，沒把包子吐出來，他把筷子交給符野，又轉身去拿掛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正好，你用我的筷子，我一會兒回來順便去醫院餐廳那對一次性筷子，你別等我了，先吃。”
    話音剛落關門聲就響起，鍾涯跟著袁玉走了，偌大的辦公室就隻剩下符野和一桌的早餐，符野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李遐的電話：
    “李遐，下次早餐可以別準備太燙的嗎？”
    “哎呦我去。”那邊李遐的聲音很激動：“老板你不會被包子燙到嘴了吧？還是我老板娘？不對，老板娘是滬城人，不可能！那肯定是你，哈哈哈哈……”
    在李遐不能自以的豪爽笑聲中，符野板著臉，掛斷了電話。
    符野自顧自地吃著早餐，這一回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再碰到什麼暗藏殺機的食物。他吃早餐的速度一直很慢，為了等鍾涯又把速度放得更慢了一些。
    然而，一個小時過去了，鍾涯也沒回來。
    符野有些失落，正準備起身把鍾涯的那份早餐收好，鍾涯回來了，呼吸有些急促，手裏抓著一雙一次性筷子，他扶著門框，說：“你吃完了？抱歉，耽擱了。”
    “沒事。你這兒有微波爐嗎？我幫你熱一下？”
    “不用，等加熱完我就該上手術了。”
    鍾涯往桌前一坐，二話沒說開始夾菜，一口一個包子，兩口一個煎蛋，三口一碗粥，風卷殘雲一般，不到五分鍾就抽了一張紙把嘴一擦，說：“味道不錯，替我向大廚致敬。”
    符野的眼睛微微瞪著，手裏握著手機，攝像頭對準了鍾涯，問：“紳士，你真的能嚐出味道嗎？”
    “可以，當然可以。”鍾涯撐著桌子起身，把擦過嘴的紙巾往垃圾桶裏一丟，又看見符野準備收拾他的辦公桌，便說：“你可以放著，晚點保潔會來清理。”
    符野並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隻是反問一句：“那是你平時太忙了。總得有人收拾，我也一樣，你去忙吧。”
    “行。”鍾涯沒多說什麼，他確實趕時間，沒時間多說，開門就走了，門關上時的聲響足以證明他的手忙腳亂。
    符野將餐盒全部丟進垃圾桶，又用紙巾清理了辦公桌才慢悠悠地離開。出門時他撞見了袁玉，是真的撞見。袁玉也是急匆匆地，跟他說了一句“抱歉”就朝電梯跑去。符野仔細聽了和袁玉同一個去向的醫生們聊天才知道，他們都趕著去觀摩一場手術，而這場手術的主刀醫生，是鍾涯。
    符野想，這個醫院的院長大概也不會允許他這個外人去看手術，便識趣地離開了。
    在普外科的大樓外，符野遇上了鍾涯的母親沈玉。
    符野其實也沒見過沈玉，他能認出迎麵走來的這個老夫人是沈玉，全靠很久以前在鍾涯那見過的一張照片和跟在她身邊的鍾倩。
    三人擦肩而過，符野正慶幸著鍾倩好像沒有認出他時鍾倩便叫住了他。
    “梅列特先生。”
    符野在心裏攤了手，即使現在再不想和鍾家人打交道，轉身的那一刻便掛上了一副得體的微笑。
    “鍾倩小姐，好久不見，抱歉，剛剛沒認出您。”
    符野也不算空口白話，現在的鍾倩留著一頭中性的短發，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很難和十年前那個留著及腰長發，笑容甜美的年輕女人聯想在一起。
    鍾倩緊緊地挽著沈玉的手，沈玉像打量物品一樣打量著符野。
    “梅列特先生，你知道小涯在哪嗎？能不能帶我們去找他。”
    鍾倩的話讓符野感到有些奇怪，他不知道為什麼鍾倩他們還需要他來給她們指路。
    “他剛剛進手術室，貌似是個大手術。如果你們要找他，可能需要等一會兒。需要我陪你們一起等他嗎？”
    符野發誓，後麵一句話他隻是出於對女士的禮貌，本質上他一點也不想單獨和她們待在一起。然而，鍾倩點頭了，還十分欣喜地說了“謝謝”。
    符野：“……”我這惹是生非的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