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回來了，剪掉了及腰的長發，帶著滿身的疲憊，看見鍾涯也沒衝過去掛在他身上，隻是有氣無力地跟他打了招呼，又說：“哥哥說他還要過段時間才回來，那邊的事還沒解決，讓你不用一天問他三遍什麼時候回來。”
    都月明正趁著這個時間喝茶潤嗓子，他已經給鍾涯講了三個小時的課了，講的時候起勁沒感覺，一停下了嗓子就直冒煙，聽見小狐狸的話差點嗆死自己。
    “咳咳咳，鍾涯你這成天到晚跟著我學文化，還有時間談戀愛，你還真是時間管理大師。”
    都月明正在磨指甲，憋著笑，生怕手抖把指甲磨歪了：“早上，親愛的吃早餐了嗎，你什麼時候回來？中午，親愛，你午餐了嗎，你什麼時候回來？晚上，親愛的，你睡了嗎？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個人睡不著。我的天，真的有這種空巢癡漢嗎？”他像是在自說自話，但字字都是把鍾涯釘上恥辱柱的鐵釘。
    鍾涯連忙辯解道：“沒有，我沒有這麼煩人。”
    “哦，我沒說你。”都月稚頭也不抬，手上的磨甲刀還在不停地工作，嘴角也在不停地想往上揚，“所以可以告訴我們你的一天三遍問候是什麼樣的嗎？”
    鍾涯的眼睛因為心虛不敢看任何人：“不能！別八卦！”
    “哦好。”都月稚繼續磨指甲，剛磨完最後一根手指又一次笑噴出來：“噗哈哈哈哈空巢癡漢。”
    鍾涯：“……”麻煩給我一張去火星的船票，謝謝。
    那天，都月明和都月稚聯合起來旁敲側擊明嘲暗諷了鍾涯很久，甚至動用了搶手機這種卑鄙手段愣是沒有搞清楚那神秘的“每日三問”長什麼樣。
    估摸著，這是隻有兩個當事人才能知道的秘密了。
    小狐狸的頭發一直是她的寶貝，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及腰的長度，但現在，她把花費了許多時間精力養出來的頭發剪掉了，論誰看了都會猜測她在繆斯灣發生了什麼。
    帶著這個疑問，從都月明手裏逃脫後的鍾涯也顧不上休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找狐狸。
    好在狐狸還沒有休息，也沒有抗拒和鍾涯見麵。
    他們的見麵在茶話廳，茶幾上還擺著兩盤點心和一壺紅茶，那是小狐狸親自指定的晚餐，她最喜歡的就是奶油泡芙和黃油蘋果派，不過也不介意和鍾涯分享。
    “呐，給你，小涯哥你沒吃晚餐吧？”小狐狸捏著泡芙的紙托把它送到鍾涯嘴邊：“啊，張嘴，這可能是我最後分享我的泡芙給你了。”
    鍾涯不愛吃甜品，搶這丫頭的甜品隻是這麼多年來的習慣，每一回小狐狸把甜品分享出來時都會說是最後一次，卻永遠還有下一次。
    “你每次都這麼說，每次不是都乖乖請我吃。”
    “這次是真的啦，哥哥沒有跟你說嗎？我要離開莊園去燈塔國啦。他已經叫人幫我聯係好了學校，明天一早就出發，本來想瞞著你們，留下禮物就直接離開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涯哥來找我就什麼都說出來了。”
    狐狸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同以往，現在的亮光來自於沒有溢出眼眶的淚水。
    鍾涯的麵色變得凝重起來：“別開玩笑，狐狸，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燈塔？你走了你哥怎麼辦？”
    “他同意的。”小狐狸抱著粉色的兔子玩偶，低著頭：“小涯哥，我長大了，哥哥的十五歲已經可以獨自撐起很多東西。白斯說，生我的爸爸在燈塔國工作，雖然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但是，就算隻剩下一座墳墓，我也要找到他，這是我和……白斯的願望。”
    “為什麼？狐狸，你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找人而已，莊園或者繆斯灣隨便一個都能調出幾十上百人去幫你，你何苦自己去燈塔？”
    “找人嘛，而且還是親爸爸，當然還是自己找比較好。小涯哥，你是個大直男你不懂啦，反正哥哥都同意了，就算你是我嫂子你也攔不住我。”
    她的語氣還是像以往一樣帶著撒嬌的感覺，卻不像以前那般輕鬆俏皮。
    “我給你哥打電話。”鍾涯實在不相信符野那個妹控屬性那麼強的人會允許狐狸離開花都去燈塔國那種地方。
    “隨便你。”小狐狸不僅不帶怕的還提醒說：“你一會兒語氣好一點，我怕你說話惹他生氣。我是馬上要走了沒什麼影響，你還要在莊園待好久的。”
    “他自己做錯事情有什麼臉生氣？慣的他！”
    鍾涯這話說得很硬氣，可等電話真正撥通的時候他就軟下來了：“小野，給我個解釋，為什麼要同意她去燈塔國？”
    小狐狸噗嗤一聲，笑了：“癡漢。”
    符野那邊沉默了約莫一分鍾才還了鍾涯一個問句：“我為什麼不能同意？”
    鍾涯聽著生氣，差一點就高聲問他“是不是前幾天發燒燒傻了”，話剛到嘴邊符野說話了，便又把火氣生生咽了回去。
    “她自己的選擇，她也已經足夠大了，完全可以做自己的選擇，我是她法律上的家長，但不能把監護當成監視和控製，鍾涯，被監護人控製人生的感覺有多糟糕你明明比我清楚，結果現在是你在想不開嗎？”
    “給她自由不是放任她無法無天！你讓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自己去燈塔國找爸爸？你自己想想這合理嗎？燈塔國是大半個大陸，不是一個島！他爸爸在哪你們知道嗎？梅列特，她是你妹妹，你也舍得這麼做？”
    鍾涯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越來越激動，差一點就拍案而起。小狐狸著實是被這個樣子的鍾涯嚇到了，整個人縮到了椅子上。
    另外一邊符野的語氣完全沒有被鍾涯影響，仍舊是冷靜的沒有波瀾的：“你認識我這麼多年了，你覺得這件事情我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嗎？你現在不分青紅皂白得來判斷是我的錯，到底是怎麼說出還認識我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是我和戴因討論過的，齊鷗會和她一起去，你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不要在這裏進行你的主觀臆斷。”
    “梅列特！”
    “閉嘴，哥哥。”
    電話被鍾涯那邊掛斷了，符野滿含心機的“哥哥”並沒有平息鍾涯的情緒。鍾涯一遍又一遍地回撥符野的電話，那個機械的女聲從“無人接聽”變成了直接掛斷。
    一聲巨響，鍾涯的手機砸上了茶話室的金屬燈台，燈台瞬間倒地，手機的屏幕也碎成了蜘蛛網。
    “小涯哥，你別生氣啦。”小狐狸鼓起勇氣走到鍾涯麵前拉起他的手說：“我真的有非去燈塔國不可的理由，齊鷗姐姐他們也會保護我的。”
    “什麼理由？就是找爸爸嗎？”鍾涯的語氣緩和了一點。
    “嗯。”小狐狸抱住了鍾涯的腰央求似得說：“小涯哥，你不要和哥哥吵架，你們要像以前一樣好好的。小涯哥，你要記住，我走了，就隻有你陪在哥哥身邊。小涯哥，其實不僅僅是你做事都隻為了他好，他做的任何事的底線都是為了你。”
    鍾涯冷靜下來後一想，覺得事情有蹊蹺，便盯著狐狸的頭頂一字一句地說：“狐狸，告訴我你真正非去燈塔國不可的理由，你們都不要瞞我。”
    “找到我的親生父親，就是非去不可的理由啊。”小狐狸依舊沒有改口。
    突然，鍾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腦袋也開始發昏。小狐狸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她把鍾涯扶到椅子上，掛著苦笑說：
    “沒事的，小涯哥，泡芙裏有點安眠藥而已，你睡吧，你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狐狸提著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下樓，她也不想離開這個樂園，但她沒有辦法，隻好在臨走前多看幾眼，好將一切都刻在腦海裏。
    “要走了？”
    黑暗裏突然冒出一點亮光，而後，是都月明走出黑暗來到了她的麵前。
    “大叔啊。”小狐狸擠出一點笑容，說：“我給大叔留了禮物，明天瑪奇朵會把它們都分給你們的，要想我啊。”
    在昏暗的燈光下，狐狸看不起都月明的表情，隻聽見他問：“你哥這麼堅決的把鍾涯排除在外，是不是打算一個人對付那幫家夥？”
    “怎麼會是一個人呢？”小狐狸反問：“我不是人嘛？燈塔國那邊不是人嘛？繆斯灣也不是人嘛？哥哥隻是沒有一個小涯哥而已，不至於孤身一人。”
    “鍾涯他不喜歡你們不跟他坦誠，你哥這是在作死。”
    小狐狸搖著腦袋：“那就是哥哥的事情了，不是我們該管的。”
    她又向下走了三個階梯，忽然回眸看向二樓走廊的都月明綻開笑容：“大叔，如果有機會，我要去阿非利加看看，他們說我的爸爸曾經也在那片土地上工作，我應該去看看。”
    “好，盡快回來。”都月明抬手，伸出了小手指。
    小狐狸笑吟吟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隔空與他拉了個勾。
    “不許騙我啊。”
    坐在飄窗上，看著載著狐狸的車離開莊園，車燈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都月明歎了一口氣，點燃了一根香煙。
    他發覺自己最近的煙癮著實有些大了，心中發誓抽完這一根就不再抽了。
    然而，當太陽升起時，飄窗旁又散落著十幾個被扭曲的煙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