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老宅裏兩人是到得最晚的，陳鵬麵色如土地瞪了陳澤一眼，撞了下身旁的陳超，去院子裏點了根香煙。
    往年年末年初，陳澤都忙得人仰馬翻，連關心韓宴做了什麼的時間都沒有，不僅如此，還要應付陳家人有意無意的試探。
    更不用說如果業績沒達到他們預想的標準，接連幾番劈頭蓋臉的責罵都是輕的。
    而現在，陳鵬正經曆著這一切。
    陳澤心情大好，自己一會估計能多吃兩碗飯。
    等到陳淮安上桌，陳澤和陳超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落座，意想不到的是陳晨也蹭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陳澤左邊的位置上。
    “嘿嘿，哥。”陳晨喊了聲，“哥，今天咱倆喝點？”
    “最近在吃藥，我喝飲料。”
    “哎呦，哥，咋了，嚴重不？來，抽煙。”
    “沒啥問題，就是不能喝酒。”
    “哥，一會吃完飯出去玩玩唄，我朋友在城西新開了場子，你不抽煙了？”
    “明天還有事。”
    “別這樣啦，老家那邊又來人了，剛才我在書房看到了，爺爺還讓陳鵬想辦法給他股份來著，還說要從自己手上挪。”
    “是嗎。”陳澤不想搭理他。
    “我聽的一清二楚，說什麼父母早逝，孩子一個人靠祖父家讀到高中不容易，想上大學但是沒錢，這才沒辦法過來投奔的。”
    “爺爺說畢竟姓陳，怎麼也要幫幫人家，而且好像成績不錯，說是肯定能一本，明年想報錦城的大學。”
    “你也知道爺爺的性子，一想到陳家的孩子受苦，他就要幫，但是天底下姓陳的那麼多，哪裏幫得過來。”
    “陳鵬怎麼回的？”
    “不願意啊，真要攀關係算起來，父親都出了五服了，他可精著呢，老爺子手裏的股份少了，到時候給到我們的也少了，就是少個0。01%，他都不答應。”
    “爺爺怎麼說？”
    “還僵著呢，但老爺子那脾氣你知道的，說一不二，當著那孩子麵開了口，就肯定能做到。”
    “所以你來找我了？”
    “還是哥最懂我了，哥也不願意自己拚出來的便宜了外人不是。”
    “吃飯來了沒，你說的來找爺爺的那個在桌上不。”
    “我找找，那邊那桌那個，黑色外套的，做五叔兒子旁邊的，那就是。”
    離得有些遠，陳澤眯縫著眼睛看了眼，雖然樣貌有些變化，但他確認，那是陳策。
    上輩子陳淮安也是像今天這樣做了決定，最後給了他0。3%的股份，還讓陳澤幫他安排了工作。
    陳策讀的是工商管理，學校牌子也不錯，陳澤也沒推辭，把他扔到了市場部。
    不得不說上輩子陳策在市場部確實做得很出色，半工半讀的他還能拿到每個月業績前三，這也才讓陳澤留意到了他。
    當時他正在選接班人，也就理所應當的把陳策劃了進去。
    無論是學曆還是自身素養，包括在工作上的那股拚勁，都讓上輩子的陳澤不由自主地向他傾斜，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培養他。
    不過，上輩子陳策是大學快畢業時才來的陳家，為什麼這輩子提早了。
    酒過三巡，陳淮安離開之後，陳家人也慢慢離了席，陳澤看見陳策局促地跟在剛才陳晨說的那個什麼五叔的兒子身後。
    五叔的兒子明顯不待見他，厭惡地往後瞟了幾眼，他看到陳晨還在，急忙撲過來打招呼，“晨哥，晚上有局不？”他遞了跟煙過去。
    “走走走，沒看我跟我大哥說話呢嗎，滾一邊玩去。”
    “哎呦，大哥也在，不好意思，眼拙，來來來，抽煙。”
    陳澤沒接他的煙，被兩個人無視的他並沒罷休，轉身對著陳策介紹起了陳澤和陳晨，陳策乖巧地喊了聲，大哥，晨哥。
    “你說你成績很好？準備報錦城哪所大學？哪個專業？”
    “錦城財經大學，工商管理，應該問題不大，我幾次模擬考試分數都夠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找過來？”
    “我不想讓外祖他們太累，大學學費很高，想著以前父親說過，陳家就在錦城，才想過來碰碰運氣的。”
    有理有據的回答，陳澤找不出破綻，大約是這輩子陳策外祖出了什麼變故。
    他記得陳策的父親管著陳氏旗下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父親離世之後交給了陳策，但陳策太小了，隻能由外祖父和父親的朋友幫著打理。
    但外祖家不是做生意的人，有當無地看著隻剩下幾輛貨車的那檔子生意，勉強供陳策念完了高中。
    上輩子陳澤認可陳策還有一點，也是因為他在大學時將物流公司起死回生了，這讓他想到了自己。
    那時候陳澤認為陳策和他是一類人，但後來發現陳策總是喜歡躲在陰暗處，拿探究的目光分析每一個人。
    陳澤不喜歡，但作為一個商人，一個成功的商人，這是非常有利的一點。
    “既然來了趁著放假在錦城好好玩玩，也熟悉熟悉家裏的人，小晨你帶他們去找地方坐坐，大哥請客。”
    陳澤丟給陳策一個紅包，這輩子他不會與陳策再有任何交集。
    “謝，謝謝，大哥。”陳策接過紅包，恭敬地喊了一聲。
    “走走走，我約了朋友去坪山跑車，誰要來就一起。”陳晨在幾個小輩中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人要跟著去。
    “哈哈，我跟你們說，我硬逼著車行的人把我新訂的跑車送來了，紅色的Gallardo，小爺今天我讓你們開開眼。”
    小輩們興奮地恭維著陳晨，餐廳裏烏泱泱的人少了許多，陳澤拿上保姆遞過來的外套，準備開車回家。
    陳超去陪他母親守夜了，韓宴聖誕節就回了M國，嚴浩宇和王維明他們也回了老家，陳澤在車裏給韓宴撥通了電話。
    北京時間22點，加州時間上午6點，他原以為韓宴還在睡覺，但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通了。
    “這麼早就吃完飯了？”韓宴問他。
    “在做什麼？”
    “幫爺爺貼對聯，一會要去市場上拿肉和魚回來。”
    “晚上你做飯？”
    “對啊，阿姨回家了，老爺子還點名要吃糖醋魚，這邊還沒有鯽魚，一會還要去市場找哪種海魚合適。”
    “錦城有鯽魚，我也想吃糖醋魚。”
    掛斷電話的陳澤打開車燈，就看見車前有一人影，他摁下車窗才看清是陳策。
    “什麼事？”
    “那個，我，我想，我想回延水的家，這裏，這裏找不到車，能麻煩大哥送我去火車站嗎，或者幫我帶出去就行，這裏頭太繞了，把我放路邊我自己找車過去。”
    “上來吧。”陳澤打開車鎖，大過年的也不好讓孩子在路邊受凍。
    “車票買了嗎？”陳澤問他。
    “沒，我去到火車站再買，今天過年應該有票。”
    “爺爺沒留你多待幾天？”
    “說，說了，但我不好意思，陳鵬哥和陳希哥都不希望我留在這，能和你們吃個飯，已經很滿足了。”
    “怎麼突然想著過來，外祖家裏除了什麼變故？”
    “也，也沒什麼，就是外公年紀大了，我也18歲了，不好意思讓他們再承擔我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
    “沒想著自己把你父親的物流公司做起來？”
    “唔，這個，這個太不現實了，我覺得我還沒那個本事，再說現在幾個叔叔管的也很好，我貿然插手他們也不高興。”
    上輩子陳澤就感覺到，陳策身上有一種超出年齡的沉穩，他父母在他初中時車禍離世，也許是失去親人的打擊，讓他這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天天和學校裏那些混子、痞子混在一起。
    逃學、打架、霸淩、勒索、進/局/子等等，陳策都幹過。
    最嚴重的時候不得不休學了一年，這還是老師顧忌他家庭突遭變故，要不然開除都是有可能的。
    也許是母親離開時讓陳澤一樣深受打擊，當手下人提到陳陳策這個汙點時，陳澤並沒太在意。
    “你父母的事，節哀，我母親也在我年少時離開了。”陳澤突然想寬慰他，“既然有能力考上理想的學校，陳家會資助你念下去的。”
    “嗯，謝謝大哥。”
    “你先下去買票吧，一會告訴我有沒有票，今天的沒了的話我給你找地方住。”
    陳策半個小時以後才回來，他隻買到了年初三的票，陳澤把他帶到了市裏的酒店，幫他付了兩天的房費。
    “那個，大哥，我以後到錦城可以來找你嗎？”陳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能告訴我你的電話嗎？”
    陳澤本想給他嚴浩宇的電話，但一想陳策再怎麼也是陳家人，無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還是給他留了自己的電話。
    初三陳策離開的時候，還給陳澤打了電話，無非是感謝一類的。
    ***
    隨著錦城春暖花開，陳澤申請的貸款又一次被拒了，銀行拒絕他的理由很簡單，他們暫時不想放貸給房屋建設類項目。
    去年年末，自京市開始，華國的整個房地產行業都受到了波動，老百姓都在抱怨房價太高，有些房地產公司不惜降價賠本也要把房子賣出去回籠資金。
    順帶著酒店、會展中心、商場等等各種用途的房屋建設類都受到了波及。
    上輩子的時候陳氏也是這樣做的，恒仁的商品房較少，觀望了一番剛想跟著一起降價，華國就引來了房地產價格井噴式的增長。
    好像一瞬間，大家都開始瘋狂地買房子了。
    陳澤那時有些懊悔，如果多撐十個月，那年的利潤又能翻一番。
    不過現在，宴澤和他可撐不到十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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