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樓底，梁琰如願將他放下。
    盯著車跡罕見的街道，問，“有出租車嗎？”
    岑野撇他一眼，“你沒睡醒？”
    兩人鬥嘴間，一輛小破三輪車向他們駛來。那大爺摁得喇叭直響，生怕有人聽不見似的。
    “小夥子，坐車嗎？”
    梁琰正想拒絕，岑野卻搶先他一步，“坐。”
    “三輪？”他不解地握住岑野手腕。
    岑野一臉高深莫測地拍拍他肩膀，“小夥子，別那麼講究，能坐就行了。”
    “……”
    他攙著岑野胳膊磨蹭到三輪邊。大爺問他們，“去哪？”
    “醫院。”
    梁琰打量著車後膛，皺眉問岑野，“怎麼上去？”
    岑野轉頭看向他，笑彎了眼。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岑野朝他張開手臂，嗲聲道“當然是哥哥抱人家上去。”
    梁琰，“……好好說話。”
    坐上去好一陣兒，他被岑野惡心出來的雞皮疙瘩還是經久不散。
    老大爺似乎是個話嘮，問題像黃豆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小夥子，去醫院幹嘛？”
    梁琰嘴邊浮起壞笑，揶揄道，“去給我弟弟看病。”
    大爺感歎地歎了口氣，“這年頭，當哥的像你這樣盡責的可不多見。”
    梁琰點點頭，也跟著感慨，“是啊，可惜我弟弟還總是氣我。”
    岑野聽得滿頭黑線，你這麼會演，不給你搬個奧斯卡最佳演員獎都可惜了。
    梁琰大獲全勝似的，衝他一挑眉。
    他撇開眼，扭頭看向另一邊，用氣音說，“幼稚!。”
    路過一個小坎兒，車身忽然顛了下。
    一個沒坐穩，岑野朝梁琰那邊倒去，手好巧不巧地碰到梁琰雙腿之間。
    他睜大眼看著梁琰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懵在那裏不動了。
    “你還要放多久？”梁琰額角青筋直跳。
    他瞬間神魂歸位，迅速收回手。垂下腦袋不敢看梁琰，太他媽尷尬了。
    一撮白色的毛晃進岑野視線裏，看著像是某種動物。
    岑野扭過身子問前麵開車的大爺，“叔，你這車還拉過什麼？”
    大爺從後視鏡裏瞄他一眼，哈哈笑道，“還拉些豬狗牛羊啥的。”
    梁琰：“……”
    岑野：“……”
    大爺繼續說，“大家都喜歡叫我拉。老朱家的雞最愛我這敞篷車，兜風。”
    梁琰：“…那你還拉人？”
    “唉——”大爺一瞬間又飽含滄桑起來，“小夥子，人和動物又有什麼區別？人一旦狼狽起來，還不如一頭豬呢。豬起碼還有個歸處，人卻連個落腳點都沒有，每天都在被迫謀生啊!”
    梁琰笑笑，大爺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
    到醫院，梁琰陪岑野掛完號，推開醫生辦公室的門。
    屋裏屋外的人都愣了下。
    隨即醫生熱情地迎起身，“呦!兄弟倆又來了!”
    隨後看向跛著腳走得極為艱難的岑野，“這次是弟弟？”
    梁琰憋著笑點點頭。
    醫生讓岑野坐下，查看他受傷的腳脖子。
    “怎麼傷的？”
    岑野眼角一抽，“看病也要知道前因後果？”
    剛說完他後勁就被揪了一下，梁琰在他旁邊笑眯眯地說，“不好意思醫生，我弟弟叛逆期還沒過，您見諒。”
    醫生一臉“我懂”的表情，“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這樣，就是要辛苦我們這些當家長的。”
    梁琰讚同地點點頭，“是，是。”
    岑野：“……”您二位怎麼不去拜個把子？
    等醫生下完醫囑取好藥，梁琰帶岑野去附近的餐館吃飯。
    “老板，一碗清湯麵，一碗酸辣粉。”
    “好嘞——”
    岑野冷著臉和梁琰對視，“憑什麼我吃清湯麵？”
    梁琰低頭看手裏藥膏的說明書，充耳不聞。
    岑野見狀拿手去搶。
    他無奈移開眼，“謹遵醫囑。”
    岑野冷笑一聲，“你上次遵了？”
    梁琰很要臉地點點頭。
    岑野一笑，朝他伸出手，“證據。”
    梁琰似有所料地一挑眉，將手機打開遞過去，“外賣訂單。”
    岑野嘩啦啦扒得飛快，小拇指不小心碰到手機屏幕，退到另一個軟件。
    他無心窺探別人的隱私，正要把手機遞回去，卻看到他和梁琰的聊天界麵。
    岑野眯眼瞧了一下梁琰給他的備注，嗤笑一聲，抬頭問，“鯉魚？”
    梁琰挑起眉，“怎麼？”
    岑野搖搖頭把手機還給他，“沒什麼。”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
    岑野失笑打斷他，“這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幹涉。”
    梁琰眉心一跳，逗岑野，“玉米大賽你可沒這麼說。”
    岑野：“……”
    “麵來嘍——”
    老板娘的及時出現，打斷岑野想掐死人的心。
    他聞著對麵令人讒言欲滴的香氣，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清湯寡水，愈發沒胃口。
    對麵灼熱的視線似要將人盯出個洞。
    梁琰無奈起身去拿了個碗，給眼巴巴看著的某人抄了一大筷子，“少吃點。”
    岑野頓時雙眼放光，激動道，“謝謝哥哥。”
    梁琰將碗縮回來，“我比你大三歲，讓你叫我聲琰哥，不過分吧。”
    本以為對麵的人會一口否決，誰知岑野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聲地喚，“琰哥。”
    梁琰暗暗“操”一聲，把碗推過去，“吃吧。”
    岑野卻不動筷子，又看著他叫了聲，“琰哥。”
    梁琰抬頭“嗯”一聲回應。
    “琰哥。”
    “…你丫叫上癮了？”
    “琰哥。”
    “…祖宗，快別叫了!”
    “琰哥。”
    “……”
    梁琰扶著岑野走在街道上，問，“我們就這麼走回去？”
    岑野斜晲他一眼，“你看還有三輪嗎？”
    “…我走回去倒沒什麼，你能行嗎？”
    “…能。”
    路過一家便利店，梁琰將岑野推到房簷下，“等著，我去買點東西。”
    岑野無所謂地點點頭。
    等人出來時，他盯著梁琰手裏拎著的一袋東西。
    “冰棍？”
    梁琰將袋子換到左手，“嗯”了一聲道，“醫生建議冰敷，消腫。”
    岑野一愣，不自在地說，“其實你不用……”
    “不用什麼？”梁琰淡淡地笑出聲，“不用陪你去醫院，不用給你買冰糕，不用這麼照顧你，也不用事事都順著你，是嗎？”
    他緩緩地點了下頭，“對。”
    梁琰默不作聲，拆開一根雪糕遞到他嘴邊，“隻是拿你…當弟弟。”
    岑野就著舔了一口，很甜，芒果味的。
    他聽不出來梁琰這句話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玩笑意味居多。
    “自己拿著吃。”梁琰塞進他手裏。
    “回去會化嗎？”岑野邊吃邊問。
    梁琰看他嘴角被冰得嫣紅，吃得很香的樣子，也忍不住拿一根嚐嚐。
    “不會，我買的多。”
    岑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把岑野送回屋，梁琰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冰箱，問坐在那裏翹著二郎腿的人，“冰箱呢？”
    岑野和他對視，禮貌地綻開一個笑臉，一字一頓道，“沒、有。”
    “那你買菜都放哪？”
    岑野“嘖”一聲，“我都吃新鮮的。”
    “……”真他媽有理有據。
    梁琰放完冰糕回來，岑野正扒著衣櫃找衣服，一瘸一拐地從臥室挪出來。
    梁琰嘴角一挑，踱步過去，“要洗澡？”
    岑野無語地看著擋道的某人，“嗯”了聲，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要幫忙嗎？”梁琰緊追不舍地跟在後麵，無恥道，“比如…解扣子。”
    岑野轉身“嗬嗬”一笑，猛地關上浴室門，把梁琰那張欠揍的臉隔出視線。
    上次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好好參觀。
    梁琰環視了一圈，要不是臥室裏攤著被子，椅子上隨意搭著幾件衣服，這裏幾乎看不出一個人的生活痕跡。
    浴室水聲停了好一陣兒，半晌也沒見人出來。
    他起身敲敲浴室門，“怎麼了？”
    門緩緩被打開一條縫，露出半張臉和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岑野聲音裏透著窘迫，“我…內褲…沒拿。”
    梁琰偏頭咳嗽一聲，正色道，“在哪？”
    岑野臊得臉發紅，甕聲甕氣道，“臥室…床上。”
    梁琰翻找一圈，才在床頭被子底下找到被壓著的海綿寶寶內褲。
    他輕笑出聲，還挺有童趣!
    “開門。”他站在浴室門口。
    聽到動靜，岑野從門縫處伸出一隻手，劃拉兩下，沒勾住。
    梁琰抓住岑野手腕，把內褲掛到他小拇指上，惡劣地笑，“海綿寶寶？”
    他往回縮的手卡住，攥緊拳頭，忍著給外麵人一拳的衝動，狠狠地甩上門。
    岑野懷著想殺人的心從浴室出來，臉色依舊泛紅。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羞的，亦或是兩者兼有。
    梁琰拿著冰棍從門外進來，對上岑野透著狠勁兒的目光，忍不住後勁一涼。
    完了，把人惹毛了。
    他在岑野的注視一下，走到臥室門邊。避開殺傷力極強的視線，努努嘴，“冰敷？”
    岑野很有氣勢地走過去坐到床邊，如果不是那麼一顛一顛的話。
    梁琰扶正他腳脖子。
    岑野洗完澡穿了一條短褲，露出雪白纖細的小腿肚，和腳脖處的紅腫形成鮮明對比。
    “嘶——”梁琰剛把冰糕放上去，岑野忍不住叫出聲。
    他偏過頭問岑野，“疼？”
    岑野搖搖腦袋，“沒有，你繼續。”
    固定好冰棍，梁琰一屁股坐到床邊。掃了眼光禿禿的房梁，擦掉額頭浸出的薄汗，“沒空調？”
    岑野睜開眼，朝門邊角落處一抬下巴，“有風扇。”
    “……”
    梁琰將風扇搬到岑野書桌上，調到最大檔。嘀咕一聲，“難怪。”
    難怪早上著急忙慌地喊他去啃玉米。
    他從客廳拿了把椅子，大爺似地翹起一條腿，“你就沒想買個？”
    岑野眼皮掀起一條縫，“嗯？”
    “空調。”
    “沒錢。”
    “…你活著都是個奇跡。”
    岑野嗤笑一聲，意外地沒反駁，“是啊，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