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琰定定地瞧著他，良久才開口，“那天困住你的三個人，是要做什麼？”
    岑野微怔，沒想到他思緒這麼跳脫。旋即坐起身，直視梁琰的眼睛。
    那雙眼可真真好看，瞳色要比常人黑上一點。盯著的時候，會讓人忍不住沉淪。
    “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梁琰湊近他，無所謂地笑笑，“你覺得，我會害怕？”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岑野忽然勾唇一笑，向後靠了回去，“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一個好人家的孩子，聽這些合適嗎？”
    梁琰微笑，“你怎麼知道我是好人家的？”
    “好吧，”岑野聳聳肩，“知道我是怎麼賺錢的嗎？專門替人打架，打到什麼程度，打傷哪個部位？全部按照金主的要求。很不巧，這次仇家又尋上門了。”他頓了頓，又道，“其實你不用幫我擋的，又不會死。”
    梁琰默不作聲，低頭皺眉，問，“很賺錢嗎？”
    岑野偏頭看向敞開的窗戶，放空的眸子裏掠過一隻飛鳥，直到它消失不見。
    他回過神，勾起唇角。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賺，當然賺。”
    “賺了多少？”
    “應該夠買個風水差不多的墓地。”
    梁琰點點頭，不再出聲。直到冰棍在袋子裏化成水，滲透到岑野腳下的床單上，他才如夢初醒。
    他喊了一下，“岑野？”
    靠著的人眉頭輕皺，呼吸綿長，顯然已經睡著了。
    梁琰輕手輕腳地拿起雪糕袋子，又從床頭抽了兩張衛生紙，細細地擦拭岑野腳上的水珠。
    他站起身，無奈地歎口氣，扔掉手裏的垃圾，去自己家裏取了幾根棉簽和一件外套。
    他半蹲在床沿邊給岑野上藥，床上的人不安分地亂動。
    梁琰輕蹙眉，騰出一隻手摁住岑野小腿，觸手一片溫熱。
    他將藥仔細塗好，丟掉棉花棒，把外套搭在岑野身上。
    伺候完岑大爺，梁琰單手支著頭小憩，閉上眼，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換了個姿勢，用目光一寸一寸地去描摹岑野的眉眼。
    睡著的人看著很乖，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暈出一層陰影。陽光打在他身上，頓顯柔和。
    梁琰唇邊浮起笑意，眼皮逐漸泛沉。他打了個哈欠，徹底閉上眼。
    外麵賣豆腐的喊過幾輪，夕陽漸漸拉長他們的身影。
    梁琰眼皮輕動，慢慢醒了過來。
    他起身輕轉脖子，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走到門邊開燈。
    他剛訂好外賣，抬眼便瞧見岑野睫毛顫了顫。以為岑野要醒，他起身去查看。卻不成想被椅子腿絆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前撲。
    梁琰大半身子壓在岑野身上，岑野無意識地悶哼一聲，雙眉緊皺，攸地醒了過來。
    他一頭霧水地和壓在他身上的梁琰對視，兩人麵麵相覷。
    他輕挑地笑了下，目光掃過梁琰的姿勢，“請問，你打算做什麼？”
    梁琰單手撐在岑野腰際，緩慢移開。
    他在心裏暗罵一聲，麵上頗為認真地解釋，“意外，純屬意外。”
    岑野冷哼，坐起身，外套隨著他動作下滑。
    他拎起衣服，灰色，不是他的碼。
    他問梁琰，“你的？”
    梁琰正在接電話，聞言點了下頭。他邊接邊往門邊走，對坐在那的岑野說，“我下樓拿外賣。”
    聽到防盜門合上，岑野支著腿下床。
    他一隻腳剛踏上地，萬千螞蟻啃噬的酥麻感從腳底攀延而上。一個沒站穩，他雙膝著地“撲通”一聲，狠狠地跪了下去。
    磕得膝蓋生疼。
    岑野試著站起來，反複幾次，皆是徒勞無功。
    梁琰將外賣放好，衝著裏麵喊幾聲也不見人回應。
    他皺著眉推開臥室門，看見岑野跪在地上，忙快步走去，“怎麼了？”
    岑野憋著氣不說話，太他媽丟人了。
    梁琰伸手打算撈他起來，卻被岑野製止，“別碰我。”
    怕他真有什麼事，梁琰一時間也不敢亂來。
    “哪不舒服？用不用救護車？”
    “……”
    岑野閉上眼，吐出一口氣，“你起開。”
    梁琰凝眉，不解，“我在這兒不耽誤你起來。”
    岑野微微笑道，“你在這裏耽誤爺爺上香。”
    “……”
    梁琰往旁邊側一下，“請問，你還要跪拜多長時間？”
    岑野鼓著臉不理他，再次嚐試。
    恭喜，站不起來。
    他咳嗽一聲，喊，“梁琰。”
    梁琰嘴角上揚，換了個姿勢，坐到床邊不為所動。
    岑野又提高音量，喊道，“梁琰。”
    他這回倒是人性地給了回應，“喊的什麼？聽不見。”
    岑野：“……”你丫故意的。
    但他向來能屈能伸，麵上瞬間換了表情，笑道，“琰哥。”
    梁琰垂首拈起他頭頂的一縷發絲，放在手裏揉搓把玩，笑得一臉惡劣，“大聲點，聽不清。”
    岑野一巴掌揮開那隻作惡的手，咬著牙，“你別得寸進尺。”
    “真的聽不清，”梁琰繼續抓著他頭發玩，滿臉無辜。
    岑野在心裏罵了聲娘，拉長腔調，“琰—哥—”
    梁琰掏掏耳朵，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彎下腰抱他起來。
    剛把岑野放上床，還沒來得及起身。岑野就抬腿朝他胸口踹過來。
    梁琰悶哼出聲，捉住那隻想往回縮的腳丫子。
    小兔崽子，真舍得下手。
    岑野還要提腿再戰，梁琰見狀忙放開他。很要臉地舉起雙手，“不鬧了，我去拿飯。再耽擱下去真涼了。”
    岑野擰眉看梁琰把菜一樣一樣地攤在他麵前，手裏的筷子頓時似有千金重，壓得抬不起手。
    梁琰把最後兩樣放好，回頭看岑野用嘴叼著筷子，視線在桌上幾樣菜中來回飄忽，一臉的糾結為難。
    “怎麼？不喜歡？”梁琰把白米粥推給他。
    岑野搖搖頭，夾了根土豆放進嘴裏咀嚼。
    一頓飯吃得他索然無味。
    看他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梁琰好笑道，“有那麼難吃？”
    岑野有氣無力地瞄他一眼，“好吃。”
    梁琰挑起一邊眉頭，“好吃到如同嚼蠟？”
    “那倒沒有，”岑野喝了口粥，“比起你做的，這些稱得上美。”
    “……”
    梁琰邪氣一笑，好脾氣道，“好吃就行，明天接著吃。”
    岑野停下筷子，鄭重地對梁琰說，“琰哥，我明天想自己吃。”
    “謹遵醫囑。”
    “我會謹遵醫囑，不勞您費心。”
    “我買，我掏錢。”
    “……”萬惡的資本主義。
    岑野瞬間很有誌氣的屈服，“我能提個小小的要求嗎？”
    梁琰：“……”你不再堅持一下？
    他無奈道，“盡管提。”
    岑野危襟正坐，“我是不是病患？”
    梁琰看他一眼，點點頭，“繼續。”
    “無辣不歡。”
    “嗬，”梁琰端著碗起身，“謹遵醫囑。”
    岑野恨恨地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想把桌上的白粥潑上去。
    梁琰洗過手，隨意把水珠抿到衣衫下擺。
    他拿著藥膏，對岑野說，“躺好。”
    岑野低頭玩手機，一動不動。
    他無奈上前抽走岑野手裏的東西，又重複一遍，“躺好。”
    岑野抬頭對上梁琰的眼睛，眯眼笑笑，“你叫我聲哥。”
    梁琰氣笑，把藥膏扔到床頭，“再說一次。”
    他勇者無畏，“你叫我聲哥。”
    “…真行。”梁琰說完迅速出手把岑野壓到床上，拿手去掏他胳肢窩，“有本事你再說一次。”
    岑野撲騰著想躲開，笑得溢出生理鹽水，還是不怕死地反抗，“你…哈…叫我……聲哥。”
    梁琰“嗬”一聲，加大力度，“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岑野臉通紅，但他很倔強，“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梁琰不吭聲，專心致誌地撓他癢癢。
    岑野拚死抵抗一分鍾後，迫不得已屈服於梁琰淫威之下，“別……快停下…哈哈…我錯了……我不說了。”
    梁琰勉為其難地停手赦免了他，“小樣，還治不了你。”
    岑野仰躺著大喘氣，淚珠還掛在臉上。他現在連瞪梁琰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