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半，岑野準時出現在梁琰家門口。他抬手不厭其煩地敲門。
    梁琰頂著滿臉睡意鞋還沒來得及換，就被岑野拉著跑。
    “鞋，我鞋。”
    “你鞋不在你腳上嗎？”
    “這是拖鞋。”
    “拖鞋也是鞋，你瞧不起人家？”
    “……”你頭大，你是王。
    “我總能問一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投胎吧？”
    岑野給他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你吃飯沒？”
    “…你說呢？”
    “爺帶你去吃好的，保你終身難忘。”
    “……”大可不必。
    梁琰滿臉懷疑地看著頭頂亂飄的大紅幅，不確定地問，“大餐？”
    岑野點頭。
    “啃玉米？”
    岑野點頭。
    “我能拒絕嗎？”
    “不能，”岑野斬釘截鐵道，“而且你必須贏。”
    “為什麼？”
    “送空調。”
    “…行吧，我盡力。”
    梁琰有意順著他。
    自從那天過後，兩人之間就形成一種微妙的氣氛。說尷不尷，說尬不尬的。現在有機會打破，何樂而不為呢。
    “我宣布——比賽正式開始!”經常遊走於各種主持上的大叔滿懷激情地說，“獎品究竟花落誰家，讓我們拭目以待。”
    梁琰覺得他高考時都沒這麼爭分奪秒過。
    旁邊大爺大媽們嘴上不知道是裝了什麼機械設備，一個個啃得飛快。
    真是人老牙不老。
    到底是年輕更勝一籌，梁琰比他們多啃兩圈。
    主持人無比雀躍地朝他奔過來，激動地舉起他左手，“新一屆玉米王——誕生了!”
    台下一片沸騰。
    主持人把話筒懟到他嘴邊，“玉米王，來兩句。”
    梁琰第一次見到這種“大場麵”，他處變不驚道，“很…榮幸。”
    主持人采訪他，“你啃玉米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技巧？”
    “…沒有”
    主持人繼續窮追不舍，“說兩句就行，大爺大媽們都想聽。”
    梁琰深吸一口氣，忍著把主持人摁到地上摩擦的衝動，緊繃著臉，“不知道。”
    主持人一臉惋惜，“好吧，下麵讓我們為玉米頒發獎品。”
    一個包得嚴實的紙箱被人從幕後推上來，主持人示意梁琰打開。
    他如釋重負地彎下腰掀開箱頂，看清裏麵裝的東西，頓時驚得他懷疑人生。
    一堆碼得整整齊齊的——玉米？
    主持人樂嗬嗬地拍拍他肩膀，“好，玉米王。就保持這個姿勢，這種表情別動，我給你拍兩張照片。”
    拍完還不怕死地將手機舉到梁琰麵前，“怎麼樣？好看吧？你不用誇我，我知道我拍照技術好。”
    梁琰：“……”誰給你的自信？
    散場後，他抱著一箱被某人說成空調的玉米，眯著眼找罪魁禍首。
    岑野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
    一抬頭，發現梁大玉米王正站在他麵前，一臉陰惻惻地看著他，還朝他露出一個頗為和善的笑。
    他心裏“咯噔”一聲，拔腿就跑。
    卻被人捏著後頸拎了回來。
    “跑什麼？”梁琰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說。
    岑野收起笑，睜大桃花眼，誠懇地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真不知道空調就是玉米。”
    梁琰聞言眯起一隻眼，似乎在思考他話語的真實性。
    半晌朝他一挑眉，問，“你啃了多少？”
    岑野眼神飄忽，“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梁琰抬頭看看一片清明的天空，他想要放過自己，“算了，我不想聽。”
    岑野點點頭，他早上沒來得及壓下去的呆毛也跟著晃動。
    梁琰隻聽他道，“一根。”
    “……”
    岑野解釋，“你啃得太快，我光顧著看你了。”又補充道，“主要是我相信你能贏。”
    梁琰：“……”那我謝謝你？
    走到樓道邊，李大媽在後麵叫住岑野，“小野，贏了沒？”
    岑野忙拉住梁琰，“這是李大媽，就是她昨天告訴我的。”
    李大媽看到梁琰，捂著嘴“哎呦”一聲，“好俊的小夥子，快讓大媽好好看看。”
    梁琰被迫迎合著轉了幾圈，向岑野遞去一個眼神：什麼情況？
    岑野憋著笑，拉開李大媽。把箱子塞進李大媽手裏，拽著梁琰上樓，“姨，東西送你了。我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時間再陪你挑裙子。”
    岑野跑得快，樓梯拐角處突然衝出一個小孩。他來不及刹車，隻能往旁邊閃。撞到身後的梁琰，兩人一塊撲到牆上。
    岑野的嘴磕到梁琰下巴上，頭發掃過他鼻尖，惹得他心癢癢。
    梁琰“嘶”了一聲，拿手戳胸口毛茸茸的腦袋，“起來。”
    岑野一隻手撐著牆，另一隻手攀上梁琰肩膀，緩慢移開。
    他剛動一點，又被梁琰摁著後腦給壓了回去。
    “有人。”梁琰低聲解釋。
    他瞬間不動了。
    兩個姑娘攜著手上樓，路過他們時瞪大的眼裏是掩不住的好奇。走過一段距離，還頻頻地回頭看。
    等人死心走了，梁琰才握住岑野肩膀將人拉開。
    岑野悶哼一聲，無征兆地向下滑。
    “怎麼了？”梁琰撈住他。
    岑野悻悻一笑，“腳崴了。”
    “…怎麼不早說？”他俯下身去查看，“哪隻？”
    “左。”
    梁琰掀開岑野褲腿，已是紅腫一片。
    他皺眉道，“要去醫院。”
    說完站起身，“你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拿？”
    岑野不悅，“我不去醫院。”
    梁琰挑眉，不由分說地抱起他上樓，“你沒有東西要拿，我有。”
    猛一失重，岑野嚇得勾緊梁琰脖子。眼睛瞪得滾圓，怒道，“你幹什麼？”
    梁琰置若罔聞。
    到門口，他將岑野換了個姿勢扛在肩上，單手掏鑰匙開門。
    岑野拚命掙紮，“梁琰，混蛋!你放我下來!”
    梁混蛋一巴掌扇到他屁股上，“老實點。”
    岑野登時沒了動靜。
    梁琰進屋把他放到沙發上，雙手撐在岑野身側，拉開一點距離觀察人的表情。
    岑野氣得眼眶發紅，死死咬著牙瞪他。看樣子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梁琰低頭笑笑，伸手拂上岑野眼睛。
    長而密的睫毛掠過指尖，猶如蜻蜓點水般，在他心裏漾出一圈圈波紋。
    桃花眼生起氣來，好像遮了一層水霧，泫然欲泣的模樣，可憐的緊。整個人像隻手無寸鐵的小綿羊，讓他忍不住心尖一軟。
    梁琰打算起身道歉，岑野卻突然扒住他肩膀。隨後肩上傳來一陣刺痛。
    他痛哼一聲，去捏岑野後頸的皮，“鬆口。”
    岑野仍然死死地咬著。
    無奈他隻能服軟，“行，我錯了。聽話，鬆開。”
    岑野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才憤憤地停了嘴。
    梁琰揉著痛麻的肩膀，這哪裏是綿羊，分明是隻小狗。奶凶奶凶的，就會咬人。
    他扭頭看看自己肩上一大灘的口水印，壞笑，“你給我洗？”
    又輕捏下岑野耳垂，觸之即分，怕再惹毛某人。
    梁琰從臥室出來時，岑野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沙發背後。
    他順著岑野視線看過去，看清放置的東西，淡淡解釋，“那是雕刻用的。”
    岑野忽地把臉扭向一邊，原來不是用來行凶的。
    他坐在沙發上看梁琰換鞋，猛地想起什麼，問，“剛剛為什麼不讓我起來？”
    梁琰不明所以，“嗯？”
    “樓梯。”
    他係鞋帶的手一頓，輕笑出聲，向岑野走去。
    “真想知道？”
    岑野反問，“不然呢？”
    梁琰忽然玩味地笑笑，在他耳邊俯下身。鼻息撲在他耳廓，若即若離，像是要親上去一般。
    “她們以為我們是……”梁琰話說到一半，突然起身揉揉岑野的頭發，“算了，少兒不宜。”
    岑野不樂意，“你是少兒，還是我是少兒？”
    梁琰低頭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問岑野，“吃不吃飯？”
    岑野被他突然轉移搞得一愣，片刻後才道“吃。”
    “麵條行嗎？”
    “你居然會做飯？”
    “……”
    半小時後，岑野挑眉看著梁琰端來的一碗熱騰騰的碎花雞蛋麵。
    賣相看著挺不錯，還加了一個荷包蛋。
    “嚐嚐。”梁琰朝他遞來一雙筷子。
    他在梁琰滿懷期待的目光下挑起一根麵條，緩緩放進口中。
    “怎麼樣？”梁琰搓著手問他。
    岑野表情像是被定住一般，眼珠子一動不動，隻有呼出的氣體昭示著他還活著。
    梁琰嘴角抽了抽，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岑野腦袋，“太好吃了？”
    岑野緩慢地梗著脖子將嘴裏的東西咽下，苦澀地說，“你以後不要做飯了。”
    梁琰皺眉，“很難吃？”
    岑野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難吃。”
    “那怎麼一副要死的樣子。”
    “不難吃，難以下咽而已。”
    “……”你說話能不能別喘大氣兒。
    梁琰從岑野手中抽出筷子，不信邪地沾了點麵湯，抿到自己舌尖上。
    片刻後，他既“正常”又快速地端起碗往廚房走，“還是去外麵吃吧。”
    “抱還是扛？”
    梁琰斜靠著桌子問。
    岑野雙手死揪著沙發墊不放，“背。”
    “我不喜歡背人。”
    岑野惱怒，“我也不喜歡被人抱。”
    梁琰唇角上揚，“那沒辦法了。”
    說完，他猛地俯身禁錮住岑野雙手，單手一攬岑野腰，將人順利抱起。
    岑野一拳狠狠地錘向梁琰胸口，“放老子下來。”
    梁琰微微笑道，“現在正在下樓，如果你想一屍兩命的話，大可以隨便鬧騰。”
    岑野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
    他是第一次遇見這麼無恥的人。
    真是百年難遇，千年一見，萬裏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