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東西，王進帶著曹景儀就在甜水鎮的這條街逛了逛，滿街許多他從未見過的繁華景象和各種精巧的小飾物，和現代被城管規範，異烏小商品異曲同工的風景區不同。
    都想買，可惜沒錢。王進抬頭看日頭差不多了，就拉著曹景儀走向了馬叔停車的地方。
    把車錢給了馬叔，王進拉著曹景儀上了車，在木板車中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坐下，他就抱著男孩合眼假寐：“我眯一會，到地方了喊我，乖~”
    曹景儀輕嗯了一聲，就感受著脖頸間傳來輕輕的、暖暖的呼吸聲，少年的腦袋不自覺地臥倒在了他單薄的肩膀上，男孩麵上流露出極為複雜的表情。
    你究竟是誰？來自哪裏？京城嗎？
    狹長漆黑的瞳孔裏閃過幽光，想起那個青衣男人說的話，他的喉嚨有些幹澀。
    來自京城的鬼，你的家人在那嗎？你還會想……回去嗎？
    此時日薄西山，火紅的太陽餘暉灑在鄉野的山間，別有一番風味，此刻王家村各間茅屋房頂出現炊煙嫋嫋。
    “醒醒，到村子了。”曹景儀側頭看著麵頰睡出紅印的少年，想著他也不過比自己大上十歲，心思有些複雜，輕聲喚道。
    “嗯？到家了嗎？”王進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自覺之中真的睡著了，他打了個哈欠，跳下騾子車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腰酸背痛。”
    曹景儀沒說話，隻是順勢跳下馬車，侯在王進身側。
    王進笑眯眯地看著和他齊胸的男孩，提起竹簍背上身，朝著含笑的馬叔揮揮手，“大郎，慢慢下車，馬叔，今兒個謝謝您了，明兒見。”
    “後日見~”馬叔樂嗬嗬地點點頭，揮起鞭子就往家的方向趕去。
    騾子車遠處，聞著鄉間特有的飯菜香，顛了顛竹簍沉甸甸的貨物，他側頭拉起男孩熱乎乎的小手：“走，咱回家~”
    往日即便是飯點外頭也依舊有行人路過小路間，今日不知怎麼回事，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王進挑挑眉，心道可能因為這幾日白菜加種完，可以早早吃飯的原因吧……又走了一刻多鍾，眼看著家門口就近在眼前了，王進嘴角不禁泛起笑容，他可以做冰糖葫蘆給兩個小家夥做零食吃了。
    滿心的歡意還未完全綻放，這時候一陣哭鬧聲隱隱約約從前方傳過來，王進不禁皺眉抬頭望過去，就瞅見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他的家門口圍著一圈的人，還有熟悉的女孩哭聲。
    “你別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和你那個浪蕩不堪的娘一樣。總是無辜地哭哭哭，真是活生生的浪蹄子的翻版，勾的我兒子小小年紀就拿家裏的東西補貼！”
    婦人凶狠惡毒地咒罵著：“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子的閨女，就該拉去沉塘！！！”
    曹景儀求助地看向被婦人拘著的少年：“我沒有，大壯哥哥，你快告訴嬸子，我沒有，不是我讓你把肉包子給我的嗚嗚嗚……”
    女孩聲音哽咽，懷中的繈褓似是感受到姐姐的無助，也哭嚎起來：“哇哇哇……哇哇哇……”
    “娘，不幹妞妞的事。”劉大壯看著女孩哭的髒兮兮的小臉，心疼極了，就要跑過去抱她，卻被婦人一把拽住耳朵。
    “沒出息！她娘勾著你哥哥，她就把你給勾著了，當真是小小年紀一派狐媚子，就該賣樓子裏去——”
    “劉氏！”王村長出聲厲嗬：“慎言，她還是個孩子。”
    白胡子的老頭佇立著拐杖，皺著眉看著眼前一副鬧騰騰的場景，給繃著臉的王嬸一個眼神。
    王嬸會意地點點頭，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女孩，想要抱走她懷中的繈褓，曹景儀緊張地抱緊繈褓，神情警惕。
    “別怕，我不搶你弟弟。”王嬸掃了一眼渾身都是泥巴，髒的和小花貓一般的女孩，心有不忍道：“嬸子抱你弟弟給你嫂子去喂奶，他估計餓了。”
    “……嗯。”曹景儀一聽這話，鬆了手，擦了擦眼角，輕抿唇小聲道：“謝謝嬸子。”聲音軟軟的，帶著哭後的沙啞，讓人心軟。
    “村長~”劉嬸眼瞧著自己的目的不能達成，猛地提高聲音喚道。
    王村長怒瞪：“叫什麼！”
    劉嬸不甘地癟癟嘴，控訴道：“白心蓮敗壞咱們村的名聲，狗蛋小子年輕犯糊塗還念著那個賤人，您可不能心慈手軟。您看，她都害得田家姑娘被夫家趕出了家門。”
    “劉嬸說得對，像這種紅杏出牆的攪家精的賤種咱們村可留不得。當初那時候把她娘趕出去，就不會出現現在的事情了，我可憐的春花就因為，就因為她，被，被嗚嗚嗚……”
    被提到的婦人身壯如牛，此刻卻是飽經風霜般的脆弱。
    她的身邊拉著一個雙眼通紅的女子，此刻正期期艾艾地低聲哭泣：“嗚嗚嗚，村長，就因為白氏，我的夫君，我的夫君把我趕回了家。”
    她羞恥地把臉埋進中年婦人的懷中，哭嚎起來：“說我也是蕩婦窩裏出來的淫、娃……嗚嗚嗚，讓我可怎麼活？讓我可怎麼活？”
    說完，她似乎覺得臉麵丟盡，猛地朝一側高大堅挺的柳樹撞過去：“我不活了~”
    田李氏驚駭地愣在當場：“春花不要——”
    王村長聽著二重奏的哭聲，眉心直跳，額間的皺紋本就擠成了”川”字，此刻又見田春花如此作為，急得喊道：“快來人阻止她，快快快！！！”
    田春花很快就被圍觀的村民給攔住了，她正期期艾艾地無聲低泣著。
    “我苦命的閨女你怎麼就那麼想不開呢……我苦命的閨女……”田李氏抱著少婦哭的老淚縱橫，她身邊的是愁苦著臉的布衣漢子，此刻虎目含淚，悲痛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妻女。
    “村長。”布衣漢子沙啞著嗓子，紅著眼眶道：“春花確實是因為白心蓮那個女人受到了牽連，現在被休棄了……這事，得有個說法。當初曹家郎君走後，白氏作風不正，給村子弄得怨聲載道。”
    “您說曹家郎君與我們村裏有恩，便沒趕走那個女人，後來……”田河冷笑，目光陰冷：“她做局懷孕嫁給了狗蛋兄弟去了縣裏，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可如今她卷錢私逃，紅杏出牆，弄得王家村在整個寧海縣都出了名，現在還害得我閨女被休棄，這事必須得有個說法！”
    王家村裏以王姓和田姓為主，據說兩姓老祖宗以前是表兄弟，村中能當上村長或是族老的，不是姓王就是姓田。
    “那你想怎麼樣？”王村長盯著田河看了片刻，轉頭望著哭泣的田家母女，掃了一眼對著女孩怒視的劉氏，最後視線轉到麵前的田家漢子身上：“田河，白心蓮去京城了，我不可能浪費村中的人力物力去尋一個外姓女人。”
    田河的目光瞥向瑟縮著身體的女孩，王村長見此，恨鐵不成鋼道：“她姓曹，還隻是個六歲的孩子！”
    “可她也是白心蓮的閨女！”田河抬頭怒喝，對上王村長失望的眼神，他動了動喉嚨，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艱澀道：“我就這麼一個閨女。”
    “村長。”漢子哀戚地望著王村長：“她被休棄了，她不過二十歲，日後，日後，你讓我們一家人怎麼活下去？”
    “以前怎麼活，日後就這麼活。”
    清脆幹淨的聲音恍若熱油中滾落了一滴冷水，炸起了人群的再度喧囂。
    “狗蛋回來了，狗蛋回來了。”
    “景小子回來了，狗蛋回來了，快讓讓，狗蛋回來了。”
    人群中有人一喊，一人寬的小縫就露了出來，也讓幾個當事人現出了身形。
    王進三步並兩步走進人群，快速地掃視了一眼人群圈內熟悉又陌生的男女，最後走到王村長的麵前。
    “大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妞妞她——”就在王進說話的空檔，曹景儀已經衝進人群當中：“丹姝——誰幹的！”男孩憤怒地質問。
    王進擔心地循聲望過去，就看到出門前穿的幹幹淨淨的小女孩，此刻就像一隻小泥猴一般，渾身上下都是泥巴。
    她哥哥給她紮的漂亮小揪揪，此刻也散落了一半，就像一個小乞丐，紅腫著眼睛，可憐極了。
    “咯咯，你回來了。”無助的女孩似乎找到了幫手，她一手抱住哥哥的腰，一頭可憐巴巴地望著王進：“爹爹……”
    怒火自心間湧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該如此對待一個不過六歲的小女孩。
    “妞妞做了什麼事情，你們要這麼對她？”王進壓抑著怒火，沉著臉對上最後要讓女孩付出代價的田家漢子。
    “做了什麼？”劉嬸把兒子往身後一退，走上前幾步，高聲道：“她小小年紀就哄騙我兒子給她送吃的，這不就讓我給發現了。”
    “送吃的？”王進眼裏閃過疑惑，心中有些遲疑地看向女孩。
    “沒有，沒有，我沒有拿劉大壯的肉包子！”曹丹姝有了哥哥的出現，仿若有了支撐，她抬頭朝著劉嬸大聲地反駁。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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