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無意在這勢單力薄的時候和人爭辯，他的身體還沒有養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日後他好了，這幾個嘴巴臭的人再來，他必定給他們一個教訓。
    他無意爭辯，不過另有看不順眼的人開口反駁了：“所謂坐井觀天便是如這位小兄弟所言。”
    “你小子別多管閑事——”小痞子橫眉豎眼，起身就想要威逼於人，卻被身邊的兄弟拉住，小聲地密語：“那人是田家的姑爺，現在是舉人，我們惹不起。”
    “……”小痞子眼裏閃過害怕，冷哼一聲，便丟下幾個銅板往外頭走去：“吃飽了，我們走。”
    見此，其他譏笑的人也不再說話，紛紛低頭吃起麵條來。
    青衣男人見此輕笑著搖搖頭：“我聽聞京城那邊有一種叫比翼雙飛的名菜，也是用泥巴作為輔佐材料的，別名又叫什麼叫花雞。”
    說完，他對著王進拱手一禮：“想是這位小兄弟去過京城，是模仿了這種做法嗎？”
    青衣書生，長眉黑眸，麵白無須，氣質斐然，行動優雅，三十上下的模樣，不出意外，這是個讀過書的人，而且家境優越，從他青衣的材料來看。
    “兄台好見識，我就是學著那叫花雞的做法嚐試的。”王進朝著替他解圍的青年笑著回禮，正在抱碗喝湯的曹景儀從碗中抬起頭，放下了筷子，拎起放著泥巴團的油紙一角。
    “我來吧，是直接敲碎嗎？”他記得昨天在魚的外頭裹了一層蘆葦葉，應當是阻隔了泥巴的。
    “嗯嗯。”王進側頭對著男孩點點頭，放下兩隻捏著耳垂散熱的手，看著隱約冒起水泡的手指頭，對男孩提醒：“小心燙到。”
    他心裏想著是要買些燙傷藥，還是自己回家熬些雞蛋油來敷，手指現在好像沒知覺了一般，大意了……
    曹景儀點點頭，嗯了一聲，他謹慎地用油紙把泥巴團包起來，站起身一拳錘向油紙正中央，一股鮮嫩鹹香、誘人霸道的魚肉香味席卷了整個麵攤，也勾動了幾步開外的兩個衙役。
    “這香味絕了。”隔壁坐著吃麵的食客有人讚歎道，正在灶台上忙活的老板和兒媳婦昭娘對視一眼，眼裏閃過詫異和驚喜，這東西真香。
    “沒燙著吧？”王進用筷子的尾巴剝開碎裂的泥巴，然後用手小心地撕開浸透著暗色油漬，散發著植物清香的蘆葦葉，露出冒油、散發著肉香的鯽魚。
    他夾了一大塊魚腹肉放到正在甩手的男孩碗中，曹景儀動了動手掌回道：“我速度快，不是很燙，你也吃。”他回夾了一塊肥碩的魚肉後爹。
    “好，你多吃點，我去加碗麵湯，配著魚吃。”王進高興地擼了擼男孩的頭發，拿著碗起身到灶台邊，要了一碗麵湯和一個空碗。
    他回到位子上，夾了大概女人巴掌大的魚肉，走到青衣的男人那桌：“如果兄台不嫌棄，可以嚐嚐我這魚肉。”
    青衣男人愣了愣，他沒想到不過是隨口說了句話，就得到這麼大一塊魚肉。
    送他東西的人很多，就沒見過送幾兩魚的，雖然於他而言不值幾個錢，但是對少年而言……
    他瞧著少年身上穿的布衣雖未有補丁，可是已經洗的泛白，可見家境並不富裕，而這塊魚肉至少要四五文錢，足足能買兩斤麥子，這魚肉他不能收。
    可當他要回絕好意的時候，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意思，他道：“我是賣這泥巴魚的，不缺這口吃的。這麼大一條魚已經打開了，我和孩子吃不完，帶回去也不方便，就麻煩兄台幫忙了。”
    說完，少年便回到了位子上，讓青衣男人歎息地放下了剛伸出的手，是個知恩圖報、善良柔軟的少年郎。
    曹景儀心中憋氣，家裏不富裕，妹妹想吃魚還因為要賣沒吃到，怎麼就因為他人幾句好話就送魚了呢？他想質問，可瞅見給自己擠眉弄眼的後爹，這話就在喉嚨間咽了下去，這是什麼意思？
    王進送魚有感激青衣男人仗義執言的意思，更多的是吸引其他人過來買魚，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個穿著半舊不新衣服的中年胖男人走了過來。
    “小兄弟，你是賣這泥巴魚的，還有嗎？怎麼賣？”
    “我這賣的還剩下兩條。”王進把竹簍從地上搬到長條板凳上：“我這裏還有兩個，一個三斤重，一個四斤重，二十文一斤。”
    “這麼貴？”中年男人驚呼，低頭吃魚的曹景儀漆黑的眼底劃過驚詫，王進壓著心裏的著急，麵上淡定地解釋。
    “這位大叔您別覺得貴，我這是山中的肥魚，裏麵放了我特製的調味料，現在鮮魚十五文一斤，我這個價格並不貴。”隨意快買吧，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可……”中年男人還有些糾結。
    王進看了一眼準備圍過來，但是在他報價後有些退縮的人群，他繼續道：“您若是現在吃，一個人必定吃不完，不若和其他人分吃一條魚，分攤一下也就二三十文錢。這麼肥的一條魚，在飯館裏吃至少得要百文錢，您說呢？”
    “就不能再便宜些嗎？你看你這魚我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就在中年男人還想討價還價的時候，青衣男人走了過來：“小兄弟，你把這個四斤重的魚給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錦囊中拿出一串銅板，遞給王進，然後用帕子抱著這其貌不揚的泥巴團就走回了位子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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