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經籍用劉媽地女兒的手機給林說文打去了視頻，林說文也接了。
    林說文那邊看不出天氣，他坐在一家看起來暖洋洋的咖啡廳裏，前邊是完整的土豆泥。他手裏拿著精致的小銀勺，用手背撐著下巴看著鏡頭。他沒在笑，甚至還是和以前一樣表情很少，但程經籍仍舊無端覺得他心情很好，仔細一看，是他的眼睛變亮了。
    林說文的眼睛向來好看，隻是大多數時候沒有神采，隻有盯著看久了才能知道其中線條的精妙。
    “林，林老師。”程經籍大喘著氣，“你等等，我輕輕叫他起來。這小家夥跟你一樣的，起床氣還挺重。”
    “叮——”林說文手裏的勺子掉到了盤子上，他沒說什麼，程經籍卻立馬改口了。
    “啊，不是，跟我一樣，你沒有起床氣。”
    林說文輕輕地笑了笑，抬手讓服務生過來給他換餐具。
    程經籍輕輕地拍著阿愚的手臂，小聲說道：“阿愚，阿愚，起床了，來看你林爸爸，阿愚……”
    阿愚很好叫醒，隻是這樣被叫醒的他總是表現得很委屈。程經籍把手機放下後把阿愚抱起來哄了哄，隨後趕來的劉媽給他帶來了一個手機支架，把手機支起後程經籍就能抱著阿愚坐在椅子上，也能正好在屏幕裏。
    “阿愚，你看，是你爸爸，你的林爸爸。”程經籍溫聲引導著阿愚去看屏幕。
    鏡頭那邊的林說文手一抖又把勺子摔到了地上，這回他沒急著讓服務生換，而是紅著眼睛叫阿愚的名字。阿愚黑色的大眼睛盯著屏幕看了幾眼，又開始笑了，並且伸著手要去碰屏幕，程經籍由著他，把他抱近了，他便摸著屏幕裏林說文的眼角、鼻間，就像是林說文走之前抱他那回一樣。
    “林老師，你看這小家夥，他記得你，他還記得你，看看，多機靈。”程經籍不打算把他每天拿著他們結婚時候的照片教小家夥認人的事情說出去。
    林說文朝著屏幕遞出一根手指，小阿愚伸手去碰，一不小心整個手機就掉到了地上。聲響嚇到了小家夥，小家夥又是一楞，直接大哭起來。程經籍也顧不上去撿手機了，開始哄孩子。劉媽聽見聲響也進來了，把孩子抱了過去，程經籍便去撿手機，發現林說文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他跟劉媽哄了阿愚十分鍾，又給他換了衣服和紙尿褲，他終於是睡了。劉媽鬆了口氣，囑咐說：“這也碰不著的，幹對著這屏幕互相看著小林難受，孩子也難受。”
    劉媽言盡於此，程經籍無奈地歎著氣，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就拿著手機出去還給了劉媽的女兒，說了“謝謝”。現在已經很晚了，大家都累了，壞掉的房頂大家也決定明天天亮了再修。
    程經籍剛踏進門，準備睡了。門都鎖上了，劉媽的女兒又來敲門，把亮著來電的手機塞給他，問他：“你看看，是林老師不？”
    程經籍一激靈。
    是，當然是。
    他趕忙接起，林說文的聲音隨即傳了過來是，聲音有些奇怪，像是剛哭過。程經籍想想也正常，剛剛阿愚忽然哭起來，大概是嚇到他了。
    “阿愚睡了嗎？”
    “睡了，他沒事，小孩子嘛，衣服髒了，餓了都會哭，林老師你別放在心上。”
    “嗯。”林說文做了個深呼吸，又說道：“阿愚的照片，向彌蕊昨天給我看了很多。所以我今天其實也不是非要見到阿愚，程經籍，找個安靜的地方，我跟你聊一聊。”
    “向彌蕊？她這什麼運氣啊，你姐姐找了半年都沒找到你，她度個假就能遇到你，前段時間就該叫她去買彩票！”
    林說文又笑了，問他：“這麼困難嗎？還缺錢。”
    程經籍的聲音戛然而止，忽然明白了林說文要跟他聊什麼，想來向彌蕊這家夥是真的很喜歡把什麼事都往林說文那捅。
    “不缺錢，但是你也知道，錢這種東西是永遠不嫌多的。”程經籍解釋說。
    “嗯。”林說文又說：“我一會兒去找家銀行給你彙錢吧。不要指望彩票給你什麼，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彩民都隻能當分母。”
    “不，不用，夠花。賬上都還有錢，趙哥也還有家底，我們不缺錢。”
    “我轉給你的是本來就屬於你的，你母親給你的錢，本來阿愚出生後我就該給你的，結果耽誤到了現在。”
    “別啊。”程經籍滿口拒絕：“林老師，別那麼信任我。你要把錢給我了，我怕我沒忍住，跑車一輛兩輛三輛四輛，手表一塊兩塊三塊四塊，公司也不開了，我直接帶著阿愚去紙醉金迷。”
    林說文哼笑一聲，聽起來並沒有生氣：“你大可以試試，隻要你能安心地去做那些事你就去做，我不會再管你了。”
    “啊……啊？”程經籍沒反應過來。
    “沒聽懂嗎？我的母語已經退化到讓你聽不懂了嗎？”林說文譏諷完，又說：“程經籍，沒有人會喜歡一直活在別人的管束下，你是人不是風箏。”
    “哦，哦，你這個意思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程經籍尬笑兩聲，“林老師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用錢的，我現在要那些車表也沒什麼用。”
    “嗯。”林說文應了，等了約莫半分鍾，見程經籍不說話他又主動說道：“向彌蕊跟我說過你那邊的情況，你現在有什麼頭緒嗎？娛樂行業更新換代比手機還快，如果年後還停擺麻煩就大了。”
    “我知道的。我跟趙哥還有其他幾個股東最近都在應酬，想著南省總會有幾個不怕我爸的，但我們還是太天真了。後來又想著南省沒人那就往南省周邊找人找資源，但是出了南省，又都會給你父親幾分麵子。”
    林家的關係盤根錯節，林頌風又是樞紐級的人物，會造成這種困局林說文也不是沒想過。林頌風和任何人織的網都是不好破的，同輩間尚且能通過博弈分個輸贏，小輩裏沒有認輸的就是林嬖了。
    二十二歲的林嬖，一戰成名，粉碎了親生父親的神話，從此被冠以“皇帝”。
    “南省的人，真的都給你父親這個麵子嗎？”林說文問。
    林說文這麼問就把程經籍問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說：“十之八九吧。有幾家一直沒有約到時間，估計也是沒戲。”
    “高家呢，高思修家。”林說文無意似地提到。
    “高家嗎？”程經籍又愣了，“他家這幾年不參與社交，也沒有摻和南省這些風風雨雨，唯一出風頭的就是慈善事業，我估計他們家應該不會為我破例吧。”
    “高家沒有你說得那麼佛係。”林說文也不賣關子，“我父親不會給我選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未婚夫，當時高思修的優先級在你的前麵，你可以想想，要是高家真就對什麼都沒有興趣，林頌風又怎麼會覺得他比你們家的利用價值大。”
    “程經籍，聰明一點。生意人最重要的是名聲，你以為高家做慈善的錢是因為自己家有台印鈔機嗎？南省的風氣很奇怪，你們隻會盯著第一看，但第二呢？第三呢？何況第四第五，他們家隻是低調，尤其是你在你家這樣張揚的情況下就更顯得低調了，但低調從不代表沒實力。”
    程經籍醍醐灌頂，撥雲見日。又聽林說文說：
    “你有高思修這條線，就去搭高夫人，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也對小輩寬容，你也不必藏著掖著，你的道行她不用幾眼就能看透。她點頭了，她的伴侶就算搖頭也不行。”
    這程經籍能理解，他知道高家的情況。高夫人雖然是個beta，結婚後也一直賦閑在家，社交場上也不常見她，但她的丈夫是自清入贅高家的alpha，初進高家門的時候被別人當笑料當了很久，但後來就沒人笑得出來了。高家給足了這個姑爺麵子，這個姑爺也把高家越帶越高。
    程經籍久久不說話，林說文便又問：“還需要我教你怎麼做嗎？”
    “不，不用。”程經籍連連搖頭。
    “嗯。”林說文又舒了口氣，“程經籍，我話說得輕巧，但你要明白，高夫人能不能看上你，願意幫你是要看你表現出的誠意，給她一個幫你也不會被冠上拿錢施舍乞丐的聖母名聲的承諾。不要抱著你和高思修有那點上課一起氣死我的交情就能暢通無阻的僥幸，蘇利當年不會因為你的眼睛裏生長著蘇思植的眼角膜而放縱你，我想高夫人也一樣。”
    林說文終歸還是犯了職業病，說是不再管程經籍，到最後還是不放心給了他一頓教訓。
    程經籍連連答應著，林說文也不想再對這件事多說什麼了。
    見林說文沉默了，電話卻沒有掛斷，程經籍搖了搖牙，說：“林老師，別擔心我和阿愚，我們會在南省好好的，你在美國好好治病。”
    “我知道。”
    “還有。”程經籍笑道：“剛剛視頻的時候，我發覺你變好看了，也愛笑了，這真的很好，林老師，你就該這樣，不要苦巴巴的，雖然當爸爸了，但是你才28歲啊，年輕人。”

    作者閑話：

    沒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