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聖瑪利亞女子修道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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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就在這座血色修女雕像的腳下,在慘綠光線勉強照亮的陰影裏,靜靜地跪伏著另一個身影。
同樣是一身雪白的修女服。她背對著顧魅音他們進來的方向,麵向著那座血色雕像,身體深深地匍匐下去,額頭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麵。她的姿態是如此的卑微和虔誠,仿佛在進行著某種最神聖的叩拜。
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經過,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然而,就在顧魅音和聞人彧跟著引路的修女即將從她身邊走過時,那個跪伏在地的修女,身體突然極其輕微地、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一陣極其細微、如同蚊蚋嗚咽般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從她緊貼地麵的方向傳來。那聲音壓抑到了極點,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絕望,與周圍那宏大、狂熱、冰冷的吟誦聲形成了令人心膽俱裂的殘酷對比。
她在哭。
在對著那座象征“痛苦真理”與“犧牲生命”的血色雕像,無聲地、絕望地哭泣。
引路的白衣修女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對同伴的痛苦哭泣視而不見,徑直向前。顧魅音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壓抑的哭泣比任何尖叫都更讓人窒息。他下意識地想要停下腳步,甚至想去扶起那個顫抖的身影。
“別多事。”聞人彧冰冷的聲音幾乎貼著他的耳朵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同情,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觀察。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個哭泣的修女,然後死死地落在了她因為跪伏而微微敞開的修女服後領處。
顧魅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慘綠的光線下,那名哭泣修女裸露出的後頸皮膚上,赫然烙印著那個熟悉的、首尾相銜的銜尾蛇圖案!暗紅色的烙印在灰白色的皮膚上異常刺眼,如同一個灼熱的詛咒。
而就在顧魅音看清烙印的瞬間,那哭泣的修女似乎感應到了他們的注視,啜泣聲猛地一頓。她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機械般,抬起了頭,然後,一點一點地,扭過了脖子。
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淚痕,眼睛紅腫不堪,瞳孔因為極度的痛苦和恐懼而放大,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然而,當她的目光與顧魅音帶著驚駭和一絲不忍的眼神對上時,那雙空洞痛苦的眼睛裏,竟然極其詭異地、極其迅速地……掠過了一絲極端狂熱的虔誠!
這狂熱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間吞噬了所有的痛苦和恐懼,讓她的表情在淚痕的襯托下顯得無比扭曲和怪異。她甚至對著顧魅音,極其輕微地、神經質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表達某種扭曲的“幸福”?
這詭異的變化隻持續了一瞬。下一秒,狂熱的火光熄滅,更深沉、更麻木的痛苦重新占據了她的眼眸。她猛地低下頭,將額頭再次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蜷縮起來,發出更加壓抑、更加絕望的嗚咽,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狂熱隻是顧魅音極度緊張下的錯覺。
顧魅音渾身冰冷,如墜冰窟。那瞬間的眼神轉換……太可怕了。痛苦與狂熱,絕望與虔誠,如同跗骨之蛆般交織在這年輕修女的靈魂裏。
“走。”聞人彧的聲音毫無波瀾,他伸手,冰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了顧魅音的手腕,拉著他快步跟上了前方即將消失在下一個彎道的引路修女。他的指尖冰冷刺骨,力道大得讓顧魅音手腕生疼。
“你看到了嗎?她的眼神……”顧魅音忍不住低語,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看到了。”聞人彧的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烙印在燒。痛苦是真的,狂熱也是真的。這裏的「信仰」,就是靠這兩味藥在熬煮。”他嘴角又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越來越……有趣了。”
他們離開了那個壓抑的十字路口,哭泣聲和狂熱的吟誦聲被拋在身後,卻又仿佛無處不在。拱廊繼續向下盤旋,空氣愈發粘稠,那股鐵鏽、草藥和甜膩腥氣的混合味道越來越濃烈,幾乎令人作嘔。
終於,前方的引路修女停了下來。
拱廊到了盡頭。
一扇巨大的、沉重的橡木門擋在了麵前。這扇門比修道院的外門更加古老厚重,上麵布滿了歲月留下的深深刻痕和蟲蛀的孔洞。門板中心,用暗紅色的、如同幹涸血液般的顏料,描繪著一個巨大的、猙獰的銜尾蛇圖案!蛇眼的位置鑲嵌著兩枚幽綠色的、如同活物般閃爍著微光的寶石,冷冷地注視著門前的來客。
門內,那狂熱的、非人的吟誦聲達到了頂峰,如同海嘯般衝擊著門板,發出沉悶的共鳴:
“DEVORA!RENASCERE!OSANCTUSSERPENS,UROBOROSSACER!”
引路的白衣修女轉過身,依舊是那雙空洞麻木的眼睛。她沒有說話,隻是抬起枯瘦如同鳥爪般的手,指向那扇繪有銜尾蛇的巨門。
意思不言而喻:進去。
顧魅音看著那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大門,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門後的邪惡力量如同實質的浪潮,隔著厚重的門板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下意識地再次握緊了口袋裏的骨哨。
聞人彧卻上前一步,站到了門前。他側腹的汙濁似乎不再滲出,但臉色在慘綠光線下依舊蒼白得嚇人。他微微仰頭,看著門上那雙幽綠色的蛇眼寶石,眼中那冰冷的、探究的火焰燃燒到了極致,混雜著濃烈的厭惡和一種近乎自毀般的亢奮。
他甚至伸出手,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門上那暗紅色的銜尾蛇圖案,如同在**情人,又像是在感受某種劇毒的脈絡。指尖傳來一種詭異的、如同微弱心跳般的搏動感。
“噬己之蛇……”聞人彧低語著,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和扭曲的笑意,“讓我看看,你究竟在「吃」些什麼好東西。”
引路的白衣修女無聲地退到了一旁濃重的陰影裏,如同融入了黑暗。隻剩下顧魅音和聞人彧,麵對著這扇隔絕著狂熱與未知的巨門。
門內,那宏大的、扭曲的吟誦如同無數張嘴在咆哮:
“DEVORA!RENASCERE!UROBOROSSACER!”
顧魅音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充滿腐朽腥氣的空氣刺痛了他的肺腑。他看向聞人彧,後者也正好側過頭看他。聞人彧眼中沒有任何退縮或商量的意思,隻有一種近乎命令的、冰冷的決斷。
“開門。”聞人彧說,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震耳欲聾的吟誦。
顧魅音知道別無選擇。他壓下心中的恐懼,將手按在了冰冷粗糙、帶著詭異搏動感的橡木門板上。門板異常沉重,觸手一片濕滑粘膩,仿佛覆蓋著一層無形的油脂。
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前推去——
“嘎吱吱吱——”
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巨獸**般的摩擦聲響起。沉重的橡木巨門,在顧魅音和聞人彧的合力推動下,極其緩慢地、向內開啟了一道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血腥、腐敗甜膩、焚香、汗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官般濕滑腥氣的熱浪,如同高壓鍋噴出的蒸汽,猛地從門縫中洶湧而出,狠狠拍打在兩人臉上!
顧魅音被這股惡臭的熱浪熏得眼前一黑,胃裏翻江倒海,幾乎當場嘔吐出來。而門內泄露出的景象,更是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門縫之後,並非想象中肅穆的教堂大廳。
那是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圓形空間,穹頂高聳入黑暗,無法看清。慘綠色的、如同無數螢火蟲聚集而成的幽光,不知從何處發出,勉強照亮了中央的景象。
空間的正中心,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凹陷區域,像是一個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石質的宮房,凹陷的邊緣,呈階梯狀向下延伸。
而此刻,在這巨大的“石碗”邊緣,在每一級向下的階梯上,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跪滿了人!
全是年輕的修女!
她們都穿著和引路人一樣的、漿洗得雪白刺眼的修女服,戴著寬大的白色頭巾。數量之多,成百上千,如同被精心排列的白色棋子,布滿了視野所及的每一寸石階。
她們全都深深地匍匐在地,額頭緊貼著冰冷的石頭地麵。身體保持著絕對一致的、最卑微的叩拜姿態。雪白的修女服在幽綠色的光線下,白得像一片片覆蓋在屍體上的裹屍布。
整個空間裏,回蕩著她們整齊劃一、毫無情感起伏、如同冰冷機器複讀般的狂熱吟誦。那聲音彙聚成一股震耳欲聾的、充滿毀滅性力量的洪流,衝擊著穹頂,也衝擊著闖入者的靈魂:
“DEVORA!RENASCERE!OSANCTUSSERPENS,UROBOROSSACER!”
(吞噬!重生!哦,噬己聖蛇,神聖的銜尾之環!)
成千上萬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疊加在一起,頌唱著自我吞噬與毀滅的聖歌!這場景的宏大、詭異與深沉的恐怖,瞬間攫住了顧魅音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這狂熱的聲浪中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