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行舟等了一年又一年，冬雪取代夏花，原先太子府的梅花開了又敗，落下的花瓣他也都好好收起來了。
    隻是凡人又有多少一年，縱使殷行舟還算硬朗，也從青絲等到了白發。
    他其實也懷疑過，是不是宴哥哥在騙他，自己就是他覺得新鮮，苦修這麼多年，突然有個長的不錯的小玩意來討好他，順勢也就收下了。
    之後發現那檔子事也就那樣，就放下了。找個好地方繼續修行。
    他心底是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的，宴哥哥不是這樣的人。但卻又隱約覺得還不如這樣。
    宴哥哥那般的人，除非是傷重垂危如何不知道凡人壽命短暫，說不定還會昏迷，要是直接危及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比起第二種，哪怕宴哥哥是真膩味了他，至少性命無憂。
    燕曆53年，年逾古稀的殷行舟再也撐不住了，這位功績無數的帝王終於沒等來心愛之人回來。
    隻不過他還想撐一撐，在等一等，哪怕一時半刻呢，說不定，宴哥哥就回來看他了。
    他挑選出來的太子恭敬的跪在他床榻前，還有一些親自培養的好苗子。
    他們都無比敬重這位行將就木的帝王。哪怕他已經日薄西山，生死一線。依舊是他們心中無比偉岸的陛下，主子，同時也是父親。
    他同往常一樣，抱著那幅畫卷。緊緊抱著，似乎用盡了全身氣力。
    那畫卷被他用最珍貴的木料做卷軸，日日撫摸。如今也被好好收著，似乎因時常被帝王愛幸，其上還有一層柔光。
    猶如窗外月光般柔和朦朧，幾個皇子一時以為這一定是陛下功績感動上天，降下恩賜。帶過了一會發現，那畫卷是真的在發光！
    而且越來越亮，甚至讓人睜不開眼睛。
    最後，竟出來一個人！
    雪山寒月一般，清寂又冷淡。仿佛萬古不化的雪山冰原，恒古長存般浩淼。
    這是，是第九代國師！
    殷行舟沒想到他真的在崩逝前見到了宴哥哥，他很想問一句，為什麼這麼久，久到差一點點，他就沒有壽元在看他一眼了。
    雲宴是有一瞬恍惚的，他在自己師父給的結命燈中蘊養神魂，修複損傷。其間所過日月不過一年，他從未想到他在出來時，行舟已是風燭殘年。
    這是因為結命燈來源於修真界，與此時間流速有差。雲宴理智上想明白了，心中卻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早知如此，他必定日日陪在行舟身邊。如今心愛之人已經是要赴陰司。他縱能降妖除魔，也沒能力逆轉光陰，或讓人死而複生。
    他第一次聲音有些脆弱，“行舟……”
    殷行舟強撐著一口氣，他設想過無數次與宴哥哥相聚的場景，也無比期待這件事。可如今，他卻有些懼怕。自己早不是當年風華正茂，一舉一動都是好顏色的時候了。
    他老態龍鍾，隻剩下一口氣。
    “宴哥哥，你可大好了。”
    他最關心的終究是這個。
    “好，好了。”雲宴握著他的手，“你，是我回來晚了。對不起，我……”
    話音未落，殷行舟顫巍巍的用手堵住他的嘴，“別為我做什麼為難的事。”一句話都讓他氣喘籲籲的。
    雲宴拉住他的手，那雙手早不負年輕時細膩滑嫩，瑩白如玉。他突然問道∶“你願意和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嗎？”
    逝者魂靈，其實比生人更容易帶往其它世界。隻是行舟皇室出身，還身負帝皇之命，實在沒有修行天賦。
    隻是若隻修魂靈，卻不必估計這些。要養魂，結命燈就再好不過。多輪回幾世也可成就魂修。
    隻是，修界也不是多好的地方，強者為尊，有時道理根本講不通。
    “行舟，你願意和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嗎？很遠很遠。”
    “那裏有我的師父，有我的宗門，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求道人。那裏可以飛天遁地，可以移山倒海。我們可以在那裏向天道發誓死生契闊。”
    “可是，那裏也不隻有好，那裏也會爾虞我詐，會有貪婪的人，會有要人性命的險境，那裏人人長生，性子詭譎。”
    “那裏沒有你的親人，沒有你的朋友，隻有無趣的我陪在你身邊。”
    “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