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風的臉色一陣煞白，而陸霽遠更是裝稚童裝不下去了，眼前驟然一黑，猶如當頭悶棍，天都像塌下來砸在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高大的身子瞬間往前一傾，要不是林逐風發現異常，及時將他攙扶住，他可能就這樣跪下去也不一定。
    “陸霽遠？”林逐風擔心地盯著陸霽遠，“你……沒事吧？”
    陸霽遠腦袋暈眩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說：“我……我暈血……”
    林逐風狐疑地看著陸霽遠，懷疑他想起了些什麼，可眼前的情景的確是可怖的，不光是陸霽遠，就是身為醫生，見慣了血腥現場的林逐風本人也是被眼前的這些濃豔的血色給險些溺死了，何況，在起初的那一眼，他甚至還誤以為死者就是陸霽雲，很快，他聽到背後有人在尖叫，似乎是那個陪同他們上來的接待員，他的神智反而有片刻的清醒，強迫自己保持理智，然後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那具屍體的身形和五官樣貌，雖然血肉模糊，但那具屍體還是跟陸霽雲還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具屍體身形非常臃腫，大腹便便，完全不像陸霽雲那纖瘦均勻的身材，隻這一眼，林逐風便鬆了一口氣，啞聲問：“陸霽雲呢？”
    而陸霽遠這時正大口大口地嘔吐，那刺鼻的血腥味爭先恐後地往他的感官器官裏湧，像是要把他的整顆肺都扯爛撕碎。
    他看不清眼前的這具屍體究竟是不是他的弟弟，他的腦子裏湧上來許許多多的畫麵-------
    那些畫麵仿佛是很久很久就存在於大腦之中的，隻是，他的大腦似乎被人上了一層鎖，而現在，那些血腥味兒將他大腦裏的鎖慢慢地打開了。
    他看到了自己身處一個陰暗逼仄的空間，他手上握著一把刀，身邊到處都是屍體，強烈的血腥和腐臭味兒充斥著他的鼻腔，可他的眼睛猩紅，他麻木不仁地往前跑，黑暗中有人竄出來，嘶吼著撲向他，像是要撕碎他一樣，他麵無表情，狠狠地捅進了那人的胸膛。
    後麵有尖銳的吠叫聲，是大群大群的野狗，它們在追他。
    它們也要撕碎他……
    他雙眼空洞地看著。
    身邊人到底說了些什麼，他完全聽不見。
    眼前發生了什麼，他也看不見。
    “嗬嗬嗬……”一聲女子的冷笑聲破空傳來，“嗬嗬嗬……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都該死!”“梁非”抬起了頭，笑得猙獰又猖狂，眼中更是有著刻骨的仇恨。
    “薑雁希？!”那個快要嚇尿了的招待員在看清了“粱非”的臉時，又發出了一聲扭曲的尖叫，或者說是哀嚎。
    這時候，療養院裏的保安也陸續衝上了天台，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嚇得靈魂出竅，隻有少數幾個人破了嗓音喊出一句：“天啊!薑雁希，那個女人怎麼出來了？!!”
    薑雁希是岩峰精神病療養院裏的“長老”了，在這種療養院裏，包括普通醫院的殯儀館，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太久沒有讓人來認領的“無主”病人或者屍體，都被稱為“長老”。
    薑雁希已經在這裏快二十三年了。
    從來沒有人來看望過她。
    甚至連她最早怎麼來的，都已經因為紙質與電子信息更迭，檔案遺失而找不到了。
    岩峰精神病療養院裏的人隻知道她是個惹不起的瘋子，因為她瘋得最不明顯，別人蓬頭垢麵，語焉不詳，她卻每天把自己梳洗得光鮮亮麗，和她說話，她也往往都是對答如流。
    但是療養院裏的人都知道，她說的話雖然邏輯上沒有問題，可內容上卻全是虛構的，說白了，就是很像正常話的瘋話。
    “不要和她多交流，護理完了馬上就走，這瘋女人很會蠱惑人心。”
    這個規矩，從療養院的大老板梁仲辰立下來開始，到後來梁仲辰死了，弟弟梁非與其他合夥人接管醫院，，都沒有變過。
    而倒在地上的，經過保安的辨認，便是真正的梁非。
    薑雁希陰惻惻地看著外麵越來越多的人，開口道：“不許報警。”
    “趕緊報-------”
    “我看誰敢報!”
    薑雁希刷地舉起了一把手術刀，指著眼前的一個個人，眼睛裏閃動著瘋狂的光。
    “我在這兒待了快二十三年了，我受夠了，我現在要出去，我要回家去!我的孩子們還在等我!”
    “你，你哪兒還有孩子啊，薑雁希!”保安隊長算是個膽子大的，貓著腰上前，頗為緊張地衝薑雁希喊，“你沒有孩子啊，你就一個人，我們照顧了你二十三年------”
    “放屁!你們照顧我二十三年？你們那能叫照顧？放我走!我現在就要走!閃開!都給我閃開!否則……否則，你們永遠也別想知道還有一個男孩兒在哪兒？”
    林逐風聽到這句話後麵色異常難看。
    “在哪兒？那男孩兒在哪兒？”陸霽遠的意識總算恢複過來，蒼白著臉色，啞聲問。
    “你們當我傻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我告訴你們了他們就要把我抓走!”薑雁希眼神完全癲狂了，咧著嘴笑著。
    林逐風鐵青著臉，忽然想到了什麼，上前一步。
    “逐風？”陸霽遠一把抓住了林逐風的胳膊，情急之下，他早忘了要叫林逐風為“哥哥”。但林逐風掰開了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薑雁希往後退了兩步，刀尖刷地指向了林逐風的胸膛，那鋒利的手術刀還在往下淌血：“你幹什麼？都說了別靠近!”
    “你抓他是為了讓他當人質，是嗎？”林逐風抬起手，盯著她的眼睛，驀地握住了那柄血淋淋的尖刀。
    薑雁希尖叫著要把刀刃從他手裏抽出來，林逐風的手掌心瞬間就被割破了，血不住地往下流。
    “你幹什麼-----你不想要他的命了？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哼，我會殺了他的，你--------”雖然她現在情緒極其亢奮和瘋癲，但她說話卻還是顯得很有邏輯的，還很精明。
    刀刃被林逐風帶著，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周圍所有人都色變了。
    陸霽遠的心弦都提了起來，手緊緊地握著，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林逐風，生怕一個眨眼，林逐風就會在他麵前死掉。
    林逐風眼也不眨地說：“我來。”
    薑雁希僵住了。
    林逐風慢慢鬆開自己攥著刀刃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來代替他，你立刻把他的位置告訴他們，讓人把他給我帶到我麵前，我就在這兒等著，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裝傻，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薑雁希考慮了一會兒，但她的腦子裏也是有些亂的，考慮不過來。
    林逐風的眼神太冷靜，也太駭人了，被他這麼盯著，自己這麼一個分屍殺人魔居然都被他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幹脆也不再多想，一把將他拽過來，刀刃就抵在了他的脖頸動脈處。
    陸霽遠的臉都因為緊張而扭曲了：“……林逐風!”
    “那個男孩兒在A30506號，我的房間。”
    “早看過了!別上她的當!”一個保安大叫，“薑雁希，你的房間根本沒有人!”
    薑雁希冷笑兩聲：“床挪開，底下有個木板鬆動，撬開來，是一間非常小的暗室，你們最好一起過去，除了那個男孩兒，還有別的驚喜等著你們。”
    幾個保安麵麵相覷，有三個準備去了。
    薑雁希忽然道：“等一下……你們所有人，都把手機拿出來，丟在地上。”
    樓頂天台上的眾人：“……”
    所有人都隻能照做，一台台手機被扔在地麵，留下通訊工具後，三個保鏢被允許到不遠處的A3056號房間去找人，而其他人則繼續留在這裏。
    不過一會兒，去了的保安跑回來了。
    那三個人不知在暗室裏看到了什麼，果然臉色都灰的像是攪拌不勻的半幹水泥，他們拿床單充當臨時擔架，把昏迷的陸霽雲抬了過來。
    林逐風和陸霽遠總算都鬆了一口氣，所幸，隻是陸霽雲臉色異常蒼白，臉上也都是些髒乎乎的血和灰塵的混合物，保安像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說陸霽雲並沒有什麼外傷，隻是腦門被磕了一下和被灌進了一些藥物昏過去了。
    林逐風又有些疑惑，按照神誌不清的薑雁希厭惡男性的態度來看，陸霽雲能在她的手裏保全住一條性命，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保安也覺得有些費解，因為薑雁希平日裏從不讓他們這些男人靠近他一步，照顧她的都是女性護工。若是薑雁希真的恨透了男人，她不可能放過陸霽雲的。也許，陸霽雲身上有什麼薑雁希想探究的東西吧？林逐風暗自猜測。
    此刻，薑雁希又命令所有人都在離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坐了，自己則退到水塔旁邊，手術刀仍然抵著林逐風的脖頸。
    林逐風問：“你的目的？”
    薑雁希說：“什麼？”
    林逐風說：“你讓我們做你的人質的目的？”
    薑雁希哈哈一笑：“當然是要順利地逃走了。”
    “不是。”林逐風搖頭，“那不是你的目的。
    薑雁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什麼？天上的人會來接我的……”刀刃緊緊地壓著林逐風的皮膚，已經有血淌了出來。
    她踮起腳，輕聲對林逐風耳語：“到時候，你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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